第66章 |“剛硬的人露出柔脆,越是發狠,就越讓人心亂

第66章 |“剛硬的人露出柔脆,越是發狠,就越讓人心亂。”

醫院還不讓探望, 邵明曜自己跑了一趟,只為和護工問問情況。

林晃捱到放學立刻回家,一進院門就聞到飯香,邵明曜站在廚房窗子後, 随手扯了圍裙, “你倒挺會趕時候。”

林晃愣道:“為什麽做飯?”

“因為餓。”邵明曜嘆了一聲, “成天瞎折騰, 中午晚上都沒吃呢。”

邵松柏醒了半分鐘就又昏了, 護工說得等大夫通知才能從SICU轉出來,着急也沒用。

“現在護工也使不上勁。”邵明曜盛一小碗飯端到院裏, “SICU是護士統一看管,每天固定時間才讓護工進去幫忙, 今天是湊巧,她進去時爺剛好醒了。”

林晃聽人說過,ICU堪比人間地獄, 清醒的人待着生不如死。他心疼爺, 更心疼邵明曜, 只能默默點頭。

邵明曜顯然都明白, 放空了一會兒才道:“接着睡吧,一覺睡到普通病房才好。”

他低頭吃飯, 林晃問:“兩頓沒吃, 就只弄個番茄炒蛋啊。”

“我只會做這個。”邵明曜朝廚房一指,“餓就自己盛, 我也留了你的份。”

林晃立刻去掀鍋蓋,看一眼, 咋舌。

滿滿一鍋米飯, 番茄炒蛋也盛滿了一大炒勺。

“邵明曜。”林晃朝着院裏喊, “我吃四人份就夠了,你怎麽做十人份。”

邵明曜連忙道:“那是我這周跑醫院的晚飯,你別全給我吃了。”

林晃聞言一頓,把剛從碗架上取下的不鏽鋼盆推回去,換了個普通的海碗,面不改色地“哦”了一聲,“我沒打算全吃。”

番茄炒蛋是甜口,林晃愛吃,而且覺得不比爺做的差。

吃到一半,邵明曜瞟着他的勺子問:“怎麽沒拿筷子?”

林晃握着勺子舉到他面前,定了兩秒,手開始哆嗦。

邵明曜頓了頓,“怎麽回事?”

“靜止性震顫,焦慮時偶爾會這樣,過一陣就好了。”林晃平靜地解釋,“最近可能小動作也比較多,你要是嫌礙眼就說,我不在你眼皮子底下晃……”

話沒說完腦袋就被使勁一按,差點給他怼飯碗裏。

邵明曜起身,進廚房給他拿了個更大的勺,“趕緊吃,把嘴堵上。”

飯後林晃幫邵明曜把剩下的飯菜分裝進保鮮盒,看他還有精神,就讓他把那張競賽卷給講了。

不怪他看不懂,整張卷子都超綱,每往下講一步,就要先繞出去講上一堆陌生的定理,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勉強弄明白一道。

邵明曜把剩下幾道的核心定理給他備注好,說道:“這些對高考沒用,普通院校自招也不會這麽超綱。”

林晃點頭,“我就随便看看,沒空就不看。”

他不指望靠這些提分,只單純覺得鑽研數學比背古文有意思。

跟邵明曜搞對象久了,他也開始冒出“閑着也是閑着”這種荒謬的想法了。

周二一大早,護工說邵松柏轉進ICU了。人還昏着,但體征已經達标,不出意外很快就能轉普通病房。

邵明曜開始連續跑醫院,護工發視頻,他就給林晃轉過來,倆人打着字讨論——氣色好像紅潤了點、臉蛋鼓溜了點,林晃從來沒打過這麽多字,鏡頭裏一個頭發絲的變化都能掰開讨論五分鐘。

禮拜四晚上,邵松柏轉了普通病房,林晃立刻要過去,卻被邵明曜攔了。

“爺還沒醒呢。”邵明曜在病房外打給他,“這邊都亂成一團了,你在家待着吧。”

林晃這才想起邵澤遠也在,只好作罷,“什麽時候能醒?“

邵明曜嘆氣,“大夫說就這兩天,得趕緊醒來拍痰,不然要肺感染。“

林晃再要問,頻道裏“嘟嘟”兩聲,有其他人打進來,邵明曜匆匆挂了電話。

邵明曜到後半夜也沒回。林晃邊學邊等,上次的競賽卷他做完了,今天送去數學組,放在了馬老師桌上。晚上去如實書鋪買教參,看到本競賽書,就随手買回來翻翻。

一直啃到淩晨四點,邵明曜突然發來一條視頻。

昏暗的病房,邵松柏睜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邵明曜在鏡頭外輕柔地叫他:“爺?”

過了兩秒,邵松柏喉嚨裏嗚嚕了一聲,像是應了。

林晃等了幾分鐘後把電話撥過去,邵明曜接起來便長松一口氣,說道:“徹底醒了,剛才護工給他拍痰,老頭子疼,鬧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咳出來兩口,這會兒又睡下了。”

林晃聽得心裏頭酸,半天都沒吭出個聲來。

他想,胸骨都讓人鋸斷,鋼絲沒打上幾天,就要被咚咚咚地敲着後背使勁咳痰,誰會不鬧呢。

邵明曜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聲音低下去,“晃晃。”

“嗯。”林晃捏了下手機,“邵明曜,我想陪着你。”

電話裏的呼吸聲停頓一瞬,邵明曜語氣更低了,說道:“看護工給爺拍背太難受了,我滿腦子只想着給你打電話。”

林晃抿了下唇,“邵澤遠還在吧。”

邵明曜沉默片刻,“嗯,等他走了你再過來。”

“好。”林晃說,“你在醫院多吃飯。”

邵明曜道:“知道。”

打完電話,林晃也過了困勁,索性邊看書邊烤了一爐可頌。等天亮,他拎着一大兜子可頌出門,扔一半到邵家桌上,又去學校,塞幾個在邵明曜書桌堂裏。

回班前路遇胡秀傑,胡秀傑把他叫住,皺眉質問:“帶手機沒?”

林晃搖頭,“沒有。”

“你少裝。”胡秀傑不信,當他面又加了一次好友,“趕緊給我通過了。”

林晃一臉老實,“主任,我真沒帶手機,放學再弄行嗎?”

胡秀傑恨恨地瞪着他,“你就裝吧,蔫壞。”

林晃茫然,“我不是,從來沒人這麽說。”

除了邵明曜。

胡秀傑深吸一口氣,又瞥向他拎着的幾個可頌,“面包不能當飯吃,一口氣買這麽多,食品安全有保障嗎?”

林晃解釋道:“這是我自己烤的。”

“自己烤?”胡秀傑一愣,又接着訓斥道:“一天天心思不用在學習上,烤什麽面包?”

“熬夜看數學時烤的。”林晃忽然福至心靈,摸出一只遞過去,“您嘗一個吧,還酥着。”

胡秀傑收了面包,沒再發難。

一直到回座,林晃才猛地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點開邵明曜的聊天框,猶豫一會兒又改成了陳亦司。

【我給老師送禮了。】

陳亦司吓得秒回。

【沒讓別人看見吧?】

林晃想了想,大清早,走廊沒別人。

【沒有。】

【沒意思:你小子,人情世故進步飛快啊。】

【lh:确實有一些起色。】

【lh:今天送了,以後還要繼續送嗎?】

【沒意思:開弓沒有回頭箭,逢年過節還得送,還要更隆重才行。】

【lh:哦。】

【沒意思:你今天送的啥?】

【lh:一只焦糖可頌。】

陳亦司沒再回。

林晃等了半天也沒後文,估計他忙去了,只能自己掂量着,在日歷裏圈出教師節和元旦,打算到時把焦糖可頌升級成可頌組合之類的。

剛收了手機,一個女生忽然一屁股坐到旁邊,掏出昨天的數學随堂卷。

“大神,求講這道題。剛才我在數學組聽老師和A班老馬說,咱班就你做對了。”

林晃半邊身子一麻,垂眸婉拒,“老師今天就講了。”

“數學課在下午,我請假了。”女生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求求了,大神。”

邊上又湊過來三四個人,嚷着要一起聽。

林晃沉默半天,實在想不到拒絕的由頭,只好扯了張演算紙,悶頭對着空氣講起來。

這道題超綱,平行班的學生本來就不該會,他能做出來是因為剛好和馬老師的競賽題用了同一個定理。

講完剛好打鈴,圍着的學生一下子散了。前面男生回頭在他桌上拍下一只蛋黃派,“大佬,請收下小弟的膜拜!”

林晃還沒反應過來,物理老師進來朝他一指,“林晃先別吃了,上來寫一下磁場第二道題,其他同學拿紙寫。”

林晃只好起身,猶豫了一下,從書桌堂裏拿了只可頌給前桌男生。

自從到了英中,他每天都被綁架着進行奇怪的社交行為。

尤其最近,邵明曜總請假,他課間落單,六班人就開始瘋狂抓他,一會兒要講題,一會兒要吃零食,更荒謬的是還有人找他一起上廁所……好像不一起幹點什麽就渾身難受一樣。

太焦慮了。

林晃心想,爺趕緊好吧,讓邵明曜早點回來上學。

下午數學課前,有人在前門喊:“林晃,去一趟數學組!”

林晃以為是數學老師找,進屋才發現只有馬老師一個人。

“快來。”馬老師神采奕奕地朝他招手,“競賽卷你是自己做的嗎?”

林晃搖頭,“找高三的講了。”

“高三?”馬老師目露驚訝,“這些題給高三也一樣難做。”

林晃補充道:“是高三的年級第一。”

“哦,你說不高考那個啊。”馬老師反應過來,點着頭又摸出一張卷,“做挺好,獎勵你再來一張。”

“……”

林晃垂眸看着那張“數理A班競賽幾何專項”,誠懇道:“老師,我做題是為了進步,不是為了要獎勵。”

“你不要,但老師給。”馬老師把卷子又朝他推近兩公分,“喜歡就拿,別不好意思。”

“……”

到底誰會喜歡這種東西。

林晃沉默着和那張卷子對峙,死也不開口。本以為馬老師會放棄,結果人家等了一會兒,不緊不慢地擰開保溫杯,吹了一口飄浮的枸杞。

“……”

林晃只能把卷子收了,“馬老師,沒別的事我走了。”

“去吧。”馬老師悠哉地喝着枸杞水,“哦對了,胡主任說你還會烤三角小面包。”

林晃腳步一頓,扭回半個身子,“那叫可頌。”

“可頌?我有個學生小名就叫這個。”馬老師“嘿”地一樂,掏出手機,“加個微信,題随時問我。下次來還卷子,也給我帶個面包嘗嘗,公平哈?”

話音落,預備鈴響,他又催道:“快點,掃我。”

林晃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迫加了微信,拿着卷子匆匆往班級趕,越想越不對。

但已經晚了。

手機是已經暴露了,好友列表是又加了1,可惡的卷子已經焊死在手上,還被預定了下一爐面包。

他以為老師收禮都得偷偷地,胡秀傑怎麽還和人顯擺啊。

那逢年過節,是不是也要再給馬老師送。送了兩個學年裏的老師,自己班主任和數學老師呢?

越想越窒息,他擡起頭,在窗戶倒影中瞥見一張痛苦麻木的臉。

非要為了搞對象考什麽省重,遭報應了吧。

林晃咬着牙要找始作俑者算賬,結果放學闖進邵家院,卻發現始作俑者早沒影了。

邵明曜回來過。

扔在桌上的可頌少了四個,剩下的被凍在冰箱裏。浴室裏還殘留着一絲潮氣,髒衣簍裏扔了兩件換下的襯衫,衣櫃裏的旅行包不見了。

林晃給邵明曜打電話,電話裏有一股波動的白噪聲,他敏銳地問:“你在車上?”

“耳朵還挺靈。”邵明曜說,“我得去趟北京,醫院有邵澤遠和護工在,你不用管,但周日要帶北灰補疫苗,我把預約信息發你。”

林晃問:“去北京幹什麽?”

邵明曜頓了一會兒,低聲說:“送阜外的主任回去,不好讓人家自己走,順便問問後續療養方案。”

邵明曜的語氣有些疲憊,林晃待再要追問,又有別人給邵明曜打,只能先中斷。

電話一挂,一整個周末都沒怎麽聯系,就只發了幾句早安晚安。

周日晚上,林晃獨自返校上晚自習,順便把第二張卷給馬老師還回去。

雖然是強買強賣,但他還是履約給馬老師帶了一只新烤的杏仁安曼卷,不料馬老師捏着塑料袋的一角,很客氣地又饋贈了第三套卷子。

林晃誠懇地問,“老師,我們這種禮尚往來還有盡頭嗎?”

“有啊。”馬老師笑得很陰險,“等上高三就到頭了。”

林晃一點也不想追問為什麽,直覺告訴他趕緊開溜。

可惜,還沒轉過身,馬老師便悠哉道:“高三要再分班,要是到時候你成我學生了,拿卷子就是天經地義了。”

“……”林晃裝沒聽見,頭也不回地跑了。

晚自習回家,林晃站在坡底往上一瞄,邵家院裏還是黑燈瞎火。

正琢磨着給失聯的對象打個電話,忽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一股熟悉的木質香從後面籠過來,他還沒回頭,就被一個硬而闊的懷抱給圈住了。

說是抱,更像是撞上來,邵明曜胸口頂了一下他的胳膊,他第一反應不是疼,而是邵明曜瘦了。

回頭一看,吓一跳,“你怎麽瘦成這樣?”

幾天沒見,邵明曜下巴削成了一條,襯衫上頂起兩道鎖骨印,骨架還能撐着衣服,但卻空空蕩蕩。臉也白,不健康的那種,雙眸被膚色襯得更漆邃,帶勁,但更讓人揪心。

邵明曜嘆氣,“放下包就想去接你放學,到底沒趕上,讓你自個兒回來了。”

林晃聽得心酸又生氣,“邵明曜,你好好吃飯了嗎?”

“沒。”邵明曜一手攬着他腰,下巴枕在他肩上,推着他往上走,在他耳邊低聲問:“家裏有吃的嗎?”

像只忽然撒嬌的大狗。

林晃一肚子火苗都被他給弄散了,無奈道:“只有幾個甜面包,點外賣吧。”

“不用。”邵明曜用下巴戳他鎖骨,“就愛吃面包。”

林晃懶得聽他胡扯,進家門就開始看外賣。

正要問想吃什麽,卻見邵明曜已經撕開一袋面包,一口接一口地咬,邊嚼邊拆下一袋,又從他書包側袋拎出喝剩的半瓶奶茶,旋開蓋子就往嘴裏灌。

林晃原本還想問一句爺怎麽樣,見他這樣,又把話咽了回去。

他看着邵明曜吃,視線忽然落在邵明曜左臂肘窩內側,指着那裏的創可貼問:“怎麽弄的?”

“哦,一擡手抽到自己,指甲摳掉一塊皮。”邵明曜說着,從兜裏摸出一枚新的創可貼換上。

那道細小的傷口暴露出來,林晃盯着看,直到創可貼按上去才挪開視線。

邵明曜問:“怎麽了?”

“沒怎麽。”林晃說。

他起身到邵明曜面前,從他手裏拿走剩下的一口面包,塞進自己嘴裏。

邵明曜撇嘴,“一口面包也搶。”

“我看你吃東西都着急。”林晃囫囵把面包咽了,低頭說,“想親。”

邵明曜人瘦了,手勁卻一點不減,比平時還兇。

他就那樣倚靠在硬木椅子背上,仰着頭,攥着林晃衣領子把他往下扯。林晃分明是居高臨下,可下面那雙黑眸沉默而兇狠,像虎視眈眈着獵物一樣盯着他,咬住他的唇後,那只手松開他的領子,改按住他後腦,用力把他往下帶,像要把他嵌進懷裏。

邵明曜吻得兇又疼,林晃幾次想起身,可剛一掙紮,邵明曜另一只手又蠻橫地握住他的胯,指尖搭着上臀,稍一按,就惹得他汗毛倒豎。

肺都要憋炸了,喉嚨裏難自抑地滾出幾聲低哼,邵明曜總算放過他。他踉跄着向後退兩步,屁股撞在桌子沿上,硌得生疼。

林晃擡手抹去唇上晶瑩,氣喘籲籲地瞪着邵明曜。

邵明曜胸口起伏也急促,那兩片蒼白的唇終于又泛開血色,但卻更襯得臉白。

剛硬的人露出柔脆,越是發狠,就越讓人心亂。

邵明曜看着林晃,開口道:“想我了吧。”

林晃沒認,也沒答,視線從他眉眼描摹到唇,落到敞開懷露出的胸口,又看向肘彎那枚創可貼。

許久,才“嗯”了一聲。

他注視着那雙眸,卻是道:“邵明曜,你不乖。”

“你遇到事了,卻不告訴我。”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65】

敲鍵盤的從兜裏掏出兩只小雞蛋。

一左一右擺在面前。

呆蛋面無表情:為什麽把我們揣兜裏?

明蛋嚴肅幫腔:難道我們是見不得人的小雞蛋嗎?

敲鍵盤的冷笑。

質問我之前,先看看彼此。

她扭着兩顆蛋面朝對方。

表達友好的互動難道不能等到晚上在窩裏偷偷進行嗎?

看看你們碎的!

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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