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望汐只是稍稍一頓, 并未懷疑沈樂知的話,甚至覺得這才是沈樂知的心裏話。

或許在沈樂知眼中,自己應當早就不是她的師尊。沈樂知也如那些人一樣, 只将望汐看做“玲珑心”。

所以才能為了得到她的心, 陷害她入魔, 用劍殺死她。

至於沈樂知口中的“不需要她的犧牲”,望汐不會相信沈樂知此刻所表現出的一切,後者只是又一次的用計謀來欺騙她。

這麽多年, 沈樂知費盡了心思,又怎麽會在望汐一次簡單的試探中破功。

望汐收回緊緊盯着對方探尋的目光, 退到幾尺外, 恢複了以往的神色,繼續扮演着教導沈樂知術法的師尊。

而沈樂知雖然面上毫無波瀾,但心尖還是被輕微觸動。

她知道的,望汐說出的話沒有半句虛假, 書中原女主若是沒有背叛望汐, 這位将全部情感都給予了自己徒兒的霁月仙尊,或許真的會将另一半心也掏出來救沈樂知吧。

所以那一刻沈樂知對望汐說:我不是你的徒兒。

不是你從小悉心照料的那個人, 無法承受你願意付出的所有。

沈樂知不知道幾日前對方突如其來的殺意究竟是為何,但根據書中的判斷, 望汐如此強迫的要沈樂知學劍術,也是想要對方擁有力量, 擁有自保的能力。

加上沈樂知被掌門點名要求去參加宗門大比,或許望汐才忽然變得這般強硬。

就像方才望汐所說,那片襲擊向她的枯葉若是敵人的武器, 她早已被隔斷了脖頸,沒了生息。

沈樂知不是替望汐找理由, 只是稍稍理解對方那樣行為的緣由。

但沈樂知厭惡被強迫,厭惡這般弱小,被人束縛,天地孤寂般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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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在這個世界長大,所以無法适應這樣直白的弱肉強食。

但她再度來找望汐學劍,不想就這樣成為一個被人随意玩弄的弱者。

哪怕她從未碰過劍,冰涼的利器讓她握住都感到陌生,她揮舞着長劍,模仿着望汐的動作,卻不知這劍的利刃該揮去何處。

沈樂知不知這把武器在她手中要斬斷什麽。

殺人嗎?

她閉上眼,無法想像出那種畫面。

她只是盲目的練習,最終連一片枯葉都抵擋不住。

接連幾日,沈樂知依舊來望汐這裏練劍,但劍招越來越熟,望汐卻說她毫無進步。

沈樂知始終沉默着,回到小屋後也會在院子裏練習,但越練越讓她心煩,手中的鐵劍似被綁上了千斤,她揮出的瞬間便能從指尖處感受到強烈的鈍感。

“你的劍裏,沒有道。”忽然從旁響起的聲音吓了沈樂知一跳,轉頭看去,原來是禦劍而來的雲莎師姐。

雲莎師姐是來給沈樂知送符咒的,沈樂知之前托她煉制了兩張風火符咒,她想着正好來看看沈樂知,於是親自送了過來。

“多謝師姐。”沈樂知不懂符咒,但知曉雲莎是符咒峰的峰主傳人,這符咒的品質自然不會差,人還專程給她送來,沈樂知趕緊道謝。

“如今怎的變得這般客氣了?”雲莎師姐熟絡的伸手摸了摸她頭頂,笑得與鄰家姐姐般溫柔。

沈樂知對此還是不太适應,僵硬着身子,但不想對方看出什麽異常,便忍着沒有躲開。

“師姐為何說我的劍沒有道,什麽是道?劍道嗎?”沈樂知更不知該如何回答對方的問題,乾脆岔開了話題。

雖然十分細微,但一直關心的雲莎師姐還是察覺到了沈樂知的僵硬與輕微抗拒,心中有些疑惑,但還是收回了手,不再親昵的與沈樂知接觸。

對於沈樂知的問題,雲莎師姐則是搖了搖頭,但又緩緩點頭,随後輕聲道:“是劍道,也是你自身的修行之道。”

沈樂知聽到了這話,卻無法理解。

她疑惑的神情有些呆呆的,倒是逗笑了雲莎師姐,雲莎師姐擡手又想揉揉她的腦袋,但随後又頓住,輕咳了兩聲繼續說:“樂知你如今,修為已經到了頭,你覺得不甘心嗎?”

雲莎師姐也知曉沈樂知的情況,明白她再怎麽努力修煉,也不會有多大的成就。

若是原女主自然是不甘的,但作為一個本就沒接觸過這些修仙之說的現代人來說,沈樂知對此并沒有什麽概念,何況平凡之人,早已接受自己百年歸土的命運,她又怎會有不甘之心。

遲疑了一會,沈樂知決定說出自己的感受,而不是原女主的,“我沒有不甘心,我想有自保的能力,不想被她人束縛,但更希望能量力而行。若是努力了依舊無法做到,那也沒有什麽辦法。”

雲莎聽聞有些驚訝,但沈樂知神色坦然,像似沒有半分虛假。

她輕笑一聲,語氣更加柔和:“樂知有一顆通透之心。”

雲莎師姐說完,又轉了語調:“但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不打破自己既定的命運,又如何能叫修行?”

她并不等沈樂知回答,擡手指着沈樂知手中垂下的長劍,略帶惋惜的嘆道:“你的劍空洞毫無目的,你都感受不到它,你都不賦予它利刃該揮舞向何處,它又如何成為一件稱手的武器呢?”

“樂知,你應當想清楚,你為何要舞劍,你的劍該砍向何處?”雲莎師姐最後的話語一直落在沈樂知心頭。

她時刻想着,連注意力都無法集中,練劍時劍招也出現了錯誤。

但沈樂知始終想不明白,正好她拜托人打的煤氣爐子做好了,符咒也在手中,便乾脆先去煉丹。

她這東西還處於試驗的階段,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乾脆将東西全搬到了她的田地裏。

之前沈樂知一直想在田地的旁邊修一間小屋,就正好趁着這次,她決定先簡單搭建一個小木屋。

幸好在鄉下時有跟着大人們修建過小木屋,那會還得爬山去砍樹,砍下的樹一人是帶不下來的,得找人借車,但有些地方車子上不去,奶奶便會帶着她去找村裏的其他人幫忙,把木頭一根根運下來。

沈樂知如今也不需要建很大的屋子,有個歇歇腳的空間便足矣。

運轉靈力後能使出的力氣确實不是普通人能比的,那時得五六個人才能擡起的木頭,此時沈樂知一人便能輕松抱起。

小木屋建得四四方方,沈樂知還砍了竹子做了一個竹門,只花費了半天的時間就已經全部建成。

時間還尚早,她便将煉丹的東西都搬進了屋內。

這個竈的設計其實跟煤氣竈也沒多大關系,只是模樣有些相似。

中間有三個圓形的環,環是空心的,上邊打了整齊的小孔,小孔的出口便能控制火焰的大小。

最外一圈便是呈三角對齊的凸起的腳座,為了放下已經被沈樂知打磨好的平底煉丹爐。

而竈的開關并不像現代那樣是擰動的,沈樂知有些畫不出擰動控制的原理,乾脆換成了卡扣型,能夠調節的擋位式。

撥動開關,每一個擋位元都會有對應的火候,所以設計裏面卡扣時沈樂知犯了難,幸好煉器峰的師姐研究了好幾天,替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風火符咒也有專門設計的位置擺放,沈樂知将兩張符咒放了進去,催動靈力,讓符咒生效。

火焰與風出現的瞬間沈樂知聽到劇烈的響動,不由得感嘆雲莎師姐制作的符咒威力巨大。

但幸好最開始沈樂知便想到這種情況,在讓煉器峰的師姐打造這具煉丹竈時就選擇了耐風火的材料。

沈樂知根據在藥草峰煉丹大課上學到的,開始煉制最簡單的低階金瘡藥,最主要的材料是青雲枝果實,沈樂知按照比例将所有材料丢入,再撥動開關,控制煉丹竈的火焰。

不過這裏的丹修都是用靈根煉丹,沒有誰能總結出來到底用了多大的火候,都是自己憑着感覺。

沈樂知也詢問過她們,但基本都說不出個具體的來。

沒辦法,沈樂知也只能憑感覺,她閉上眼,靈識集中,先是去感受煉丹竈裏的火焰,但除了炙熱什麽都感受不到。

心念一轉又去感受煉丹爐裏的材料,随着火焰的高溫,爐中的材料已經不是原本的形狀,但沈樂知此時感受到的不是它們的形,而是這爐子裏,源源不斷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奇異的氣。

與自然界中普通的靈氣不同,這些氣帶着明顯的色彩,有些是綠色的,有些是金色的,有些是灰色的。

沈樂知嘗試用自己的氣去觸碰它們,竟将它們糅合到了一起。

所有的色彩都聚到了一起,相互劇烈的碰撞,然後

“砰”的爆炸聲回響在沈樂知耳畔,幾乎快将她耳膜震碎。

她眨了眨眼,眼前一片狼藉,四周到處是碎屑,還有銅制的碎片,飛滿了這間小小的木屋。

沈樂知看着這些,愣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

哦,她把煉丹爐給炸了。

第一次煉丹,失敗。

……

不過一次小小的失敗并不能打擊沈樂知煉丹的決心。

雖然煉丹爐炸了,但失敗也算一次經驗。方才爆炸的瞬息,沈樂知已經預感到了不對勁,那團帶着色彩的氣雜糅在一起的速度變得異常的詭異。

相互碰撞間也極其混亂,且不穩定。

沈樂知試圖控制它們,但卻引起了它們更加劇烈的反應,然後就整個炸開了,那些奇異色彩的氣也随之消失。

雖然失敗了,但也讓沈樂知發現了一些端詳,或許控制好那些帶有色彩的氣,便是煉丹成功與否的關鍵。

因為這樣的感覺很像沈樂知詢問過的其中一位師姐所描述的那般,将它們糅合在一起,自然就形成了丹藥。

不過煉丹爐都炸了,沒法馬上驗證她的想法。

沈樂知看看天色,抓緊時間上了煉器峰,又請師姐幫她打造新的煉丹爐。

再次試驗,沈樂知這回做了不少的準備。

害怕再一次炸爐,她先是又砍了幾根原木,加固了田地旁的小木屋的結構,并且請煉器峰師姐一次性打造了三個煉丹爐,當時師姐都沒忍住問她,“你這是要煉什麽丹,這麽費爐子?”

“低階金瘡藥。”沈樂知不知尴尬,坦誠回答。

煉器峰師姐:“行……”

帶着三個爐子,沈樂知這回更加認真,她還在自己的《煉丹學習記錄》上寫寫畫畫,總結出失敗的點,分析出失敗的原因。

這一次,沈樂知并沒有簡單的用自身靈力強硬的要去控制那些奇異的氣,當它們升騰起來,慢慢飄散在空中時,沈樂知只是觀察。

觀察了好久,沈樂知有些恍惚,她竟覺得那些氣是帶着情緒的,它們跳動的姿态,帶着一些規律,莫名的,沈樂知認為自己能夠讀懂它們。

察覺到這一點後,沈樂知開始嘗試集中精力,像她與那些靈植交流的方式一樣,去觸碰它們,去感受它們。

這種方式果然有用,沈樂知發現自己能夠輕易讀懂它們的行為意圖,比如小黃不喜歡與小灰挨在一起,更喜歡小藍,小灰想要被大家包圍,想要染上其他氣的色彩,但除了小白,其他顏色的氣都很嫌棄它。

什麽時候需要多高的溫度,那些彩色的氣要如何排列才能交融,這一切都在沈樂知眼中變得清晰起來,雖然無法像與靈植那樣直觀的交流,但如此通透又奇妙的感覺讓沈樂知深深的沉溺其中。

當所有帶着色彩的氣都完全融合,變為了金色,一切都安寧了下來。

沈樂知睜開了眼睛,她甚至沒察覺到自己是何時閉上的雙眼,她朝煉丹爐中看去,三顆金色的丹藥正躺在爐底。

“成了?”沈樂知将丹藥拿出,有些不可置信。

她感覺自己并未做什麽,丹卻就這樣煉成了。

取出提前備好的玉瓶,将三顆低階金瘡藥裝進瓶中,小心的收撿好。

這是她第一次煉丹成功,沈樂知心中止不住的雀躍。

趕緊起身收拾好屋內的東西,她第一時間想要上藥草峰找齊師姐看看她的成果。

裝丹藥的小玉瓶中蘊含的靈力連齊師姐都感嘆不已,大多數低階金瘡藥浮現出的靈氣是呈青綠色的,有一些雜質更多的會呈淺藍色。

齊師姐還是第一次在低階金瘡藥上見到金色的靈氣。

“沈師妹,你這是如何煉制的?”齊師姐忍不住問。

但煉丹的過程沈樂知也說不清楚,解釋了半天齊師姐也沒聽明白,只認為沈樂知大概是那種天賦異禀的人。

沈樂知不是火靈根都能煉出這種品質的丹藥,齊師姐之前看她那般認真種植靈植,便有些想要她入藥草峰修煉的心思,只是因為霁月仙尊的緣由,根本不敢說起此事。

但也不是讓沈樂知重新拜師,只是進入藥草峰內門學習種植靈植,如今看到她煉制出的丹藥,想要她入門學習的想法便更加強烈。

“沈師妹,這瓶丹藥可否賣給我?”齊師姐對沈樂知說。

“師姐若是需要拿去便是,不用師姐花錢買。”沈樂知煉丹的材料都是齊師姐幫她找的,之前還處處幫助她,對方要這瓶丹藥她哪裏會不給,立即點頭贈予了齊師姐。

齊師姐也不跟沈樂知多客氣,拿着丹藥便告辭去找藥草峰的峰主去了。

沈樂知還不知齊師姐的思想,只看齊師姐的反應,自己這瓶丹藥應當是煉得不錯的。

沈樂知喜歡這樣的成就感,讓近日因練劍而低沉郁悶的心總算有了些放松。

不過劍術她依舊沒有落下,雖然因為煉丹有兩日沒去望汐那裏,但每日依舊會在居住的院中練劍許久。

只是沈樂知仍然找不到方向,練起來也沒有什麽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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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沈樂知再度踏上玲珑峰,是她與望汐約定了要練劍的日子。

自雲莎師姐與她說過劍道這回事後,她便不再将劍收回納戒之中,随時放在手邊,時刻能摸到它。

沈樂知也不覺得這種方式對她有什麽説明,只是想這樣做了,想随時能感受到鐵劍的存在。

她走到了望汐的洞府前,慣例問候後,也不等望汐的回應。本來望汐也基本不會回應她,自覺走到不遠處的枯樹下開始舞劍。

她最近練劍時都不太專心,腦子裏想着各種事,也是因為這套劍招她已經十分熟悉,用上三分專注便能揮舞出來。

望汐走出了洞府,站在洞府門口看她,見沈樂知的劍依舊毫無變化,卻也沒有多說一句。

沈樂知練了許久,她到這裏都會練上至少兩個時辰,感覺累了便停下休息一會,休息夠了又繼續練。

她不覺得無聊,相反因為腦子裏在不停的思考,無力去控制自己的氣息,無心去精确自己的劍招,在望汐眼中她的劍法變得越來越詭異。

本來蜀步法中身位步法就是有許多結合了玄玉劍法所創造,當沈樂知無意識的使出蜀步法,又舞着玄玉劍法時,劍招與氣息都變得莫名其妙,竟讓人感到詭異難辨。

不過也只是劍招詭異難辨,稍稍一對抗接觸,沈樂知的劍法便如沙丘一辦,風吹即散。

沈樂知倒是什麽都沒感覺,她如今練劍招完全是憑藉肌肉記憶,甚至眼睛都沒有看,心也不在此處。

她感受到手中的鐵劍越練越沉,差不多快到今日的極限了。

沈樂知揮手豎劈一劍,劍刃的鋒芒在空中劃出痕跡,這是玄玉劍法二式的最後一個動作,她本該收劍結束,但空中這時一片花瓣正落在她飛速向下的劍鋒上。

沈樂知條然記起那朵風雨中被她護住的花,她後來去看了,那處狹隘的夾縫,已經只剩下一點斷裂的小花的根莖。

那朵花最終沒能在那種風雨中存活下來。

沈樂知對此感到遺憾,但并不會太過難受。

世間萬物,生死有命,她已經護了它一程,沒能活下來,也是那朵小花的命運。

眼前這片不知被哪股清風卷來的粉白色花瓣,已經脫離了根莖,落地後便會成為大地的養分,但沈樂知不想斬斷它。

她無所謂當時那株小花的生死,也無所謂這片花瓣的凋零,她只是不想手中劍,斬斷這片美麗。

但沈樂知的劍已經停不下來,向下劈砍的動作已無力收回。

這一瞬間,她下意識的調動着身體裏的靈力,她的劍鋒既然已經不能避免砍向那片花瓣,那便讓劍鋒,無法傷害它。

她的全部靈力瞬間裹住了鐵劍,鋒利的劍刃依舊寒光凜冽,但粉白色的花瓣與劍鋒相撞,以往削鐵如泥的長劍此刻劃破了風,攪亂了塵粒,卻讓那片普通的花瓣伫立在劍刃之上,絲毫不傷。

而沈樂知這一招之後并未停下,手腕一抖,她将花瓣抖到了長劍的前端,維持着劍身上的靈力,再度使出了玄玉劍法的招式。

花瓣随着鐵劍跳躍,反反複複接觸着刃鋒,長劍揮砍時撞着它劃破了空,在空中留下寒光,它卻沒有被劍刃刮破一分。

就這樣沈樂知舞完了望汐所教的玄玉劍法前三式,那片花瓣擦着劍身緩緩降落,落入了泥土,清風再一吹,很快便沒了蹤影。

沈樂知終於停下,收劍而立,她轉頭看向望汐的方向,平日面對望汐時總是面無表情,此刻卻壓抑不住雀躍。

她嫣然一笑,眼裏仿若亮起了星星,那般純粹的愉悅,迫不及待要與望汐分享的期盼。

“師尊,我明白了!”她開懷的說,悅耳的聲音裏都裹着雀躍。

望汐低下眸眼看她,眼中的沈樂知,持劍而立,明豔絕俗,眼波晶瑩清澈,白皙的臉頰上因喜悅而染出一層紅玉般的紅暈。

她就那樣毫無防備,滿懷欣喜,激烈,又純粹的望進了望汐眼中。

望汐抿着唇,下意識的錯開了沈樂知的眼睛,顫唞着睫毛,躲避心尖的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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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知明白了她的劍為何空洞,僅僅是因為她本就不願傷人。

她想自保,但并不願傷人,練傷人的劍讓她心底怎麽都無法認同。

沈樂知便想,既然如此,為何不能讓自己的劍包容萬物?

自己的靈力,敵人的殺意,所有的一切,在落到劍刃之時,都如流水一般,彼此融合,分不出你我。

她的劍傷不了人,別人的攻擊也傷不了她。

她将這樣的想法告訴了望汐,望汐只是沉默的看她。

沈樂知知道這樣的想法異想天開,哪怕能夠做到,一把無法傷人的劍,又有什麽意義?

望汐不會認可她。

這讓沈樂知有些氣餒,但這是她心中真實所想,她想尋找的道。

哪怕只是短暫的時間,但沈樂知是将望汐真的當作她的師尊的,對方幾次救她,教導了她許多,至少在身份上,早已被沈樂知認可。所以得不到望汐的認同,讓沈樂知又有些消沉下去。

但她固執己見,哪怕望汐不認同,她也不打算改變。

她再一次拿起劍,用同樣的方法在望汐面前演示了一次,向望汐表明,這是她的決心,這是她的劍道。

望汐依舊沉默,過了好半晌才朝沈樂知走去。

她指尖一揮,沈樂知便被她強勢的拉住,望汐并不解釋,帶着沈樂知禦劍而起,只短短幾瞬呼吸,兩人已到了另一處場景。

腳下是一片山林,但被白霧完全籠罩,肉眼無法看清,下方的靈氣都變了味道,沈樂知都不用仔細去感知,已經能嗅到十分明顯的危險氣息。

“這是妖林,前端是玄玉宗飼養妖獸的地方,但這處不是。”望汐一邊說一邊轉身睨着沈樂知,眸裏冰冷無情。

“下去。”她的聲音是沈樂知熟悉的冷,那股如雪一般清冽的冷意,沈樂知其實大多數時候都蠻喜歡的。

不過只是單純喜歡對方的聲音,并不喜歡望汐這道冷聲後要她下去送死的意圖。

可她哪怕不願,也由不得她自己決定。

望汐揮動指尖,沈樂知便失重的掉了下去,幸好她如今對靈力的運轉還算合格,落地前給了自己降速緩沖。

落地時的響動很快便引起了林中生物的注意,望汐說這裏是妖林,只有前端是飼養妖獸的地方,這處不是。

那為何不是呢?

沈樂知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這處的妖獸兇猛異常,玄玉宗并沒有控制下來,或者說不太需要控制下來。

沈樂知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不敢有半點松懈。

“不能傷人的劍,在面對敵人時要如何活下來?”

這時望汐的聲音在沈樂知耳畔響起。這道聲音是直接傳入了她的耳膜,沈樂知猜測對方應當是用了傳音。

沈樂知沒有回答,以她的修為察覺不到望汐的氣息,她望了一眼頭頂,被層層白霧遮住了視野,也未能尋到望汐的聲音。

但她不回應,并非是無法回答。

她相信望汐會一直看着,於是提起了長劍,用行動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沈樂知已經看到前方有一只蓄勢待發的妖獸,沈樂知身上散發的氣息十分弱小,那頭妖獸露出了尖銳的牙齒,毫不掩飾,估計已經将她當作了弱小的獵物。

沈樂知并不退後,反而迎了上去,她的靈力瞬間包裹住劍身,長劍揮舞時,殘影竟呈現出流水般的狀态。

那頭妖獸見沈樂知還敢上前來,也是不客氣,直接撞上沈樂知的劍鋒,它的利爪可撕破巨石,爪尖不知染過多少獵物的血液。

面前的人類如此弱小,那般鐵劍也讓它感受不到任何威脅。

可利爪撞上長劍,并沒有它想像中的力道,那一瞬間,全身都被陌生的靈氣包裹,它眼前的獵物也忽然變得詭異飄忽起來。

它茫然的掙脫,感覺會有危險來臨,可寒光在它眼前炸開,利刃劃過它的身體,它卻未被傷到分毫。

妖獸疑惑不已,警惕的與眼前的獵物拉開距離,可那如流水一般的靈氣依舊纏繞住它。

它憤怒的揮舞自己的利爪,但每一次的攻擊都像是落進了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它在上面留下了水花,然後再也沒了聲響。

妖獸并不能理解這是什麽,只知道明明是它的獵物卻已經逼近到了它眼前,鋪天蓋地的窒息感席卷而來,恍如掉進了深水,無法呼吸,無法上浮。

最終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當妖獸倒下,沈樂知終於松了口氣,她第一次這樣做,控制靈力并不熟練,妖獸幾次都快要掙脫,幸好她都牽制住了。

“師尊,這便是我的答案。”她擡頭朝頭頂望去,回答着望汐先前的問題。

沈樂知篤定望汐能夠聽到,但對方遲遲沒有回應。

就在沈樂知想要再出聲呼喚望汐之時,一股霸道的靈力自天際降下,精準又強勢的壓迫在沈樂知身上,不留一絲餘地,突如其來,迅猛異常。

只有靈氣裏特殊的寒意讓沈樂知熟悉,是望汐靈氣。

“你的劍又該如何?”望汐的聲音終於傳來。

沈樂知被壓制得直不起腰,她長劍入地,強撐着自己的身軀,勉勉強強半跪在了地上。

她根本不想回答望汐這個問題,因為她練什麽樣的劍道,此刻都無法與望汐抗衡。

望汐根本就是在故意找茬。

“我不喜歡您如此。”沈樂知悶悶的說。

她着實讨厭總是被望汐這般壓迫,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高高在上的時候太多了,或者天生控制欲爆棚,導致沈樂知有點反對的意見她就這樣武力壓迫人。

要是放在現代,她這純粹屬於神經霸總行為。

沈樂知一邊心裏吐槽着,一邊默念“不生氣,不生氣”。

望汐聽了沈樂知的話,稍稍挑眉,知道沈樂知又有了脾氣。

或許連沈樂知自己都未察覺,她在生氣時會使用很客氣的詞語稱呼望汐,并且會稍稍咬重那個字眼。

但望汐無心理會對方這點小習慣,因為她聽到沈樂知用了“喜歡”,這樣的詞語。

在望汐看來,這是較為親密的字詞,沈樂知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甚至一副放棄反抗的樣子。

她對着望汐用“不喜歡”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好像是在與望汐撒嬌一樣。

望汐眉眼顫動,揮手便撤開對沈樂知的壓制。

心中更是惡心沈樂知如此虛僞的面貌,對方又怎麽會真的對她撒嬌?不過是她慣用的讨好望汐的手段。

望汐不想再繼續,準備帶沈樂知離開,卻不想方才沈樂知的打鬥吸引出了別的妖獸。

将近兩米高,類似於白熊的妖獸已經出現在沈樂知的視野。

它頭上長着角,四肢比沈樂知以前見過的熊更加細長。

白熊速度極快,破風般狂奔而來,沈樂知只是對視一眼,便被那兇獸渾身血腥的氣勢震得雙手打顫。

沈樂知定在原地,不是她不想逃,而是以那白熊飛馳的速度,她大概跑上兩三步便會被追上,不如握緊了武器,迎上對面的攻擊。

反正生死一線,沈樂知也別無選擇。

全身的靈力在這一刻調動,蜀步法與玄玉劍招的結合讓她的身形變得詭異,這并非是她胡亂使出,前幾日她練劍太過雜亂,意識到自己的劍招變形後沈樂知本想糾正,卻發現玄玉劍招中很多走位都與蜀步法相似。

所以她仔細的研究了一番,最後試驗出了這般的詭異的身法。

但這樣的身法在絕對強者眼中也與別的沒什麽區別,巨大的熊爪壓來,尖銳的爪子不是前一個小妖獸可以比拟的。

沈樂知的劍已像流水一般亮起了微弱的水紋,這是附着在上面的靈氣所致。

她緊緊握住了劍,拼盡一切要接下這一擊。

刀刃與利爪相撞,那一刻劍身似乎發出了“咚”的一聲落水的聲音,恍若沈樂知的劍真的變為了水。

水,可容納萬物,可包容所有。

水的流動無法阻擋,只要有一個縫隙,水流便能通過。

但沈樂知眼前的是山,是密不透風的高山。

她只是練氣期的小修士,白熊撲來的掌風都足以将她吹得無法站立。

她根本接不下那利爪,長劍在第一擊後便當場斷裂,沈樂知倒退數步,最後癱軟在地上。

眼看那白熊再度襲來,望汐終於在這一刻出現,她衣袂飄飄,擋在了沈樂知身前。

沈樂知接不下的攻擊,望汐連眼皮都未擡起一分,只是随意的彈指,白熊便頃刻間轟然倒地,再沒了氣息。

沈樂知看着,忽的笑了笑。

“我讨厭這樣,師尊。”

少女坐在地上,唇角是咳出的血,她笑着,眼底卻沒有半點笑意。

她的眼還是那般,仿若亮着星星,卻不再是對着她期盼的星星。

沈樂知讨厭什麽,讨厭望汐不理會她的感受,讨厭望汐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打過白熊,還将她丢在此處。

沈樂知明白弱肉強食,更清楚弱小不是理由。

但她就是厭惡望汐如此強迫她做做不到的事。

她本不需要來這裏,今日剛剛悟出劍道,本可以再多加練習後來面對這些危險。

她無所謂生死,若真是到了生死一瞬之際,努力了依舊活不了,那死亡也只是她的命運。

但沈樂知垂下頭,不想再多說什麽。

她此刻身上太疼了,疼得每一根神經都在痙攣,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但一旁的望汐已然敏銳的感受到了周邊靈氣的變化。

“你要突破了?”望汐垂眸朝沈樂知看去。

突破?

沈樂知并不清楚這種事,只覺得疼,全身像燃起了火,強烈的灼燒感讓她快要崩潰。

她沒忍住shen吟出聲,細碎的聲音便開始斷斷續續。

太疼了。

沈樂知僅存的意識只能感受到疼,仿若進了火堆,好像掉進了油鍋。

她懷疑自己的皮膚是不是被燒爛了,不然怎會這般痛苦。

她嗚咽的聲音一直不停,小聲,短促,讓人好像也跟着揪住了心,也體會了她的那種痛苦。

望汐站在原地,冷眼旁觀,沈樂知因為長期服用丹藥,身體又天生虧損,經脈比普通人還要堵塞,突破時周身靈氣要貫通所有經脈,疼是必然的。

望汐本可以替沈樂知疏通,但她并不想做。

她看着沈樂知的模樣,眼底竟生出了一絲愉悅。

可惜沈樂知只有練氣,突破并不需要很久,只是一炷香的時間,沈樂知痛苦的shen吟便低了下去。

再等了半刻鐘,沈樂知已完全蘇醒。

她睜開眼時身上的氣息已然發生了改變,望汐随意的探尋一番,卻條然頓住。

這不是突破到練氣後期的氣息。

沈樂知竟是,築基了?!

擁有前世一切記憶的望汐忽然混亂,沈樂知前世到死都沒能築基,她的修為停留在了練氣後期,再不可能精進才是。

望汐緊緊抿着唇,不顧沈樂知的抗拒,一把将人拉到身前,死死盯着對方。

沈樂知感受着周圍驟降的溫度,以及腰間那禁锢住她的冰冷手掌。

心中不禁翻了個白眼。

這姿勢,這距離,這氣氛。

您老人家又要忍不住在這荒野之地搞點親密接觸了嗎?

咱就不能回屋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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