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借屍還魂（三）
借屍還魂（三）
逍遙王還哪來的威嚴架勢，當即和王妃跪在道士面前，痛哭流涕地央求道士想個辦法把次子養活，他們願意用府上的一切來換幺兒一命。
道長雖不理塵世多年，但也懂得舐犢情深，見了這夫妻二人哭得肝腸寸斷，椎心泣血就長嘆一聲道：“我是有法子能讓這孩子活下來，只是不知你夫婦二人能否接受？”
二人立刻面露驚喜，流着熱淚拼命點頭，并大聲道：“只要能讓幺兒活下去，我們做什麽都心甘情願！”
于是，道長便道：“你們可以将長子送走，不過貴府長子貌似已是懂事的年紀……”
一屋子陷入了沉默，夫婦二人表情凝住了。
這時，好巧不巧，夫婦聽見長子慕長樂在院子外正大聲朗誦詩文，少年才華橫溢，出口成章，被封為世子後更是前途無量……
慕長樂讀完書後，乖巧地走進來，彬彬有禮地給道長行禮敬茶，神色自若地問爹娘：“父親，母親，府上有貴客怎麽不叫我來行禮？”
逍遙王面露沉郁，眉頭一皺讓慕長樂先回到房中繼續讀書了，慕長樂很乖，領了父親的命令即刻回房，沒父親的命令絕不出屋。
長子一走，夫婦二人又開始哭。
道長見此狀又悠悠道：“罷了，你家次子恐怕更不适合留在凡界，我可以帶他入仙界，找一個他喜歡的門派拜師學藝，從此遠離凡界，除此之外，還不可讓他頻頻接觸凡界之人，包括你們夫婦二人，否則将有大災。”
逍遙王和王妃目光呆滞，全身僵硬，哭聲跟着戛然而止。
這不是……讓他夫婦二子舍一……不，這分明就是讓他們與幺兒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王妃睜大眼頹敗地癱坐在地上，發絲淩亂，再也顧不得儀态，逍遙王眼角紅潤，平靜了片刻後，面龐發顫，痛下狠心地做了決定，目光堅毅地看着道長：“好！那就勞煩道長護佑我幺兒……一世周全！”
道長又道：“別急，你可姓慕？”
逍遙王懵怔一瞬，點了點頭，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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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嘆了口氣：“這個姓氏沖煞他，以後萬不可再叫，你夫婦二人若無要事也盡量不要再來仙界探望他，此事既然重大，我會在凡界與仙界邊境的離塵江靜待一日，予你二人考慮時間，到底是把二子中的誰送走，你們若想清楚了，明日卯時帶着孩子來江畔找我，卯時一過，你們若未現身，我自會離去。”
夫婦二人流着淚點了點頭。
那晚，逍遙王和王妃又深思熟慮了一番終于做了決定，長子慕長樂年少有為，已被封為世子，他們只能把幺兒送到仙界。
在此之前，二人此生最大的心願，是希望幺兒能像他兄長一般，文武雙全，在朝堂某個一官半職，佑祖國山河無恙，誰能想到……天不遂人願。
再加上《仙凡盟約》有一條，天潢貴胄一入仙界，再不能入朝為官。
逍遙王雖自己是個淡泊明志，又閑散慣了的人，可總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卓爾不群，建功立業，不過眼下，這一切都是奢望了，只盼次子一生無憂，快快樂樂，平安長大便好。
于是，次子随了母姓，姓楚，加上逍遙王平日裏又總言道人間大道乃尋歡作樂，所以，自那日起，次子從本名慕尋歡改為了楚尋歡。
當日，逍遙王府放出了消息，說次子因病早夭，從此再無這個人，百姓只隐約記得府上的慕二，小小年紀就去見了閻王爺。
……
五歲的小尋歡跟着道長去了仙界，小奶娃被送走的那天哭得眼睛都紅腫了，可也不敢多言，更不敢哭得很大聲，五歲的孩子懵懵懂懂地想着，也許自己越是哭鬧失去的就越多。所以，他那會兒便懂事聽話了，忍着心酸不吭聲，只是拉着道長的手，三步一回頭地慢慢走，不停回望着自己的爹娘和兄長。
腳邊的江水，無情翻滾，落花流下，也只能随波追流。
離塵江，告別紅塵的江畔，自此，一步之遙，仙凡相隔。
……
小尋歡大概五歲的時候就再也不哭了，因為他知道哭也沒有用。
楚尋歡莫名心裏一疼，他捂着胸口起床，烏發散落在肩上，身形顯得有些消瘦單薄。他一起身，稍微有點眼力界的老二桑梓言拿起身邊的素白外衫，攤開站在他背後，臉上沒什麽表情，好像大病初愈的不是他師尊一般，可也就站在那等着，一動不動。
楚尋歡穿好外衫對那二人道：“扶我去山門，我要去看看。”
“師尊大病初愈，我扶着你走。”說着，謝初昀挽着他的手臂歡快地往門外走。
那架勢如同一對小姐妹挽臂逛鬧市一般，楚尋歡由他拉着，慢慢出了房門。
三人一同趕到了山門口，這時，山門其他弟子紛紛圍成了一個圈子，看得面露驚愕，圈子中間只見一頭白發的掌門義父和雙鬓夾白的逍遙王正打得不分伯仲，刀光劍影之間，山門附近的樹木石雕盡數削毀坍塌，二人飛檐走壁，腳踏石柱，一個飛身沖過去就是狠厲一劍，毫不留情，“咣當”一聲，铿锵金石般一響，緊接着疾影掠過，二人在空中竟然如騰雲駕霧的雲中仙般打得你來我往，而不至下落。
這會兒連楚尋歡都擡頭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他這兩個爹武功都這麽強……
他正暗暗稱絕，就聽見空中二人怒吼聲傳來。
逍遙王一掌拍了過去，怒不可遏地道：“我把我幺兒交給你墨不诩十年，你竟讓他受此重傷，我今日定饒不了你！”
“你簡直是無理取鬧！我前兩日不在偃門，又如何知曉幺兒受傷！”墨不诩周身清冷，雖須發皓白，卻面容清俊，五官英挺，宛若二十出頭的凡間俊俏郎。
逍遙王不可思議地看着墨不诩，心口一酸，像被人一劍穿心般疼痛不已，眼睛都瞪直了後，酸不溜秋地大怒一聲：“你不許叫他幺兒！！！”
楚尋歡：“……”
逍遙王怒極一劍刺過去，墨不诩也急了，用了點功力，伸手一夾便夾住了他的劍，二指輕輕一折，“啪”的一聲，劍身折斷，他長袖一揮，一股邪風刮起，竟是刮得逍遙王從空中掉落下來。
楚尋歡一步上前，本能地正要沖過去接住逍遙王，可一想到自己在外人面前屬于不怎麽會武功的，就又頓住了腳步，正心頭焦慮，猶豫之時，只見逍遙王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穩步落地，年近半百的老頭子，身法輕盈，氣都不帶喘一下，精神矍铄的。
……多餘了。
墨不诩也從空中落下，負手而立，周身清貴，白眉一蹙，正色道：“到底是何人傷了幺兒，我自會派人去查，你又何必與我動刀動槍？”
“你不許這麽喊他！”逍遙王瞪紅一雙眼又是大喊一聲。
“幺兒你說是不是？”墨不诩早就發現了楚尋歡，故意又當着逍遙王的面這麽親昵地喚他。
楚尋歡立刻上前，鞠躬作揖，禮貌周全，聲色柔和：“弟子拜見師尊……見過逍遙王。”
他雖然知道逍遙王當年是為了讓他活下去而選擇送他入仙界的，可他二人畢竟是十年不怎麽見過面的父子了，又何來的熱絡。
逍遙王一見了他，表情立刻變了，激動得下巴輕輕顫動，慢慢向他走了過來，卻先道：“你為何先拜見他……我才是你生父啊！幺兒！你剛剛喊我什麽！？”
墨不诩故意接話道：“幺兒，以後見了我叫父親便是，畢竟我已養育你十年，早已和你親如父子。”
楚尋歡：“……”
他腦瓜子疼。
“墨不诩！！！我殺了你！！！”逍遙王在凡界哪受過此等委屈，即便他再是無實權的王爺，在朝堂也是備受敬仰，怎耐得住一來到仙界，這墨不诩就專門氣他！
周圍一圈弟子有的目瞪口呆，才知道楚小夫子的爹是凡界王爺，有的一直知道，但裝聾作啞，安安穩穩地當路人。
二人吵着嘴架，又欲要揮掌打起來，楚尋歡見狀立刻呵止住：“兩位……父親，還請息怒，現如今我已痊愈，身體并無大礙了。”
開局就認倆爹，老實說，他心裏也怪別扭的……
聽他這麽一講，逍遙王才反應過來什麽，面色一怔，立刻停了手，湊過來，一臉的心疼不已，雙手竟然不知該放在何處，只能在空中抖了抖，摸了摸他的肘臂：“幺兒……我聽大夫說你休養幾日便好，可到底是誰如此狠心，竟然在你心口……幸好那刀口不深，不然……你讓為父怎麽活啊！”
楚尋歡斂了斂眉心，不管是何身份，他對着逍遙王也實在親厚不來，就淡淡一笑，恭敬有禮地道：“勞父親挂心了，是孩兒深夜去密林尋找木材，不小心遇到了山賊罷了。”
此事不宜鬧大，他打算暗中探查，以免牽連過多。
一聽這話，偃門衆人面露惋惜，尋思着這王爺家的小公子面若冠玉，霁月清風，為人溫和恭謙，心性通達，又有一身手藝傍身，才十五歲就能開辦學堂，傳經論道，只可惜，偏偏這命不好，明明生在皇家，該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可自小就被逍遙王送到這清貧苦寒的鹿蒼山修行，整日吃素齋不說，似乎因為體弱多病，不能習武過度，就只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潛心研習偃術，若是将楚小夫子送往凡界，定會大展經綸，嶄露頭角，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