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厚積薄發(二)

厚積薄發(二)

揮去幻視,他沉下心來,目光堅毅地往藏書閣走。

剛一入了藏書閣,眼前一驚,偌大的四方間中,排排書架依牆而建,放眼望去,幾乎四面牆都是各種書冊,仰頭一望,少說也有三層樓那麽高,而且書閣中沒備着梯子,可是最上乘的武功秘訣心法還有秘卷都在最高的那一層上。

他目測了一下高度,腳下碾了幾步,估算了一下輕功能力,這才驚覺,他這義父簡直是鬼才,若想習得上乘武學,腳下輕功必須過關才能夠得到,可謂,武功、心法、輕功缺一不可。

想到這,他試了試身法,一躍而起,身手迅敏,輕履踏在書架間的橫梁上,三下兩下往上跳,花了點時間,借了不少力,才勉強到了最高一層。他呼出一口氣,心裏驚得突突直跳,不過人已經穩穩坐在了最高一層外的架子上,他稍稍緩了一下,心想總需要幾日時間來适應新的身份。

他按着叽叽說的,果然找到了一個匣盒,然後用密鑰打開盒子,裏面果然存放着一冊秘卷,他展開粗略一看,卷中不僅有文字備注還有各種材料信息和模拟生物圖,其中一張圖就是關于偃甲鳥機身制造的,他不可能在書閣裏細細看,就趕忙把秘卷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打算拿回蘭汀水榭好好研讀一番。

收好秘卷後,他正要找幾本能最快學會的武功心法,卻一眼先是瞟到了一本雜記上,還是關于凡界的。他好奇起來,也許是覺得雜記類本應該放在最下層,可随意供人翻閱,放在此處,難免不讓人多想,于是他拿起了那冊書卷看了起來。

翻開一看,心裏一怔。

這是關于凡界夜府的。

這時,關于夜府的已知劇情在他腦海裏簡單過了一遍,書裏簡單提過,夜侯有兩個兒子,同父異母,大兒子不學無術,還頗為嚣張跋扈,而次子,傳聞是天生邪骨,因為他的母族信奉西域的某一位邪神,被邪神祝福過的子民崇尚力量,靠着殘忍和野蠻征戰四方,久而久之,代代相傳,他母族那一脈的血統漸漸變得如同獸人,好戰嗜血,偏執狂妄。

之後,書裏的一小段又提起過,次子長大後,在某一日竟然不顧手足情深,親手殺了自己的兄長。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驚雷一響,本是四下寂靜的夜府突然傳來一個下人的慘叫聲。

那下人剛剛推開了一處房門,而後,電閃雷鳴,一束強光映照在了屋內一個黑衣少年的臉上,少年深邃的眼裏黯淡無光,平靜如常,臉上被濺射了一道血跡,他手裏拿着一把刀,身姿挺拔,慢慢回頭看向吓得跌坐在門口的下人,而後,唇角漸漸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黑衣少年的面前,就是被殺了的小侯爺,死不瞑目的夜家長子。

想着這些,楚尋歡心裏一寒,背脊發涼,想起了那個關于兄弟的不祥之天象,他速速讀起了手裏的書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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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之後。

凡界,夜府。

一個高鼻深目的八歲孩子正雙手抱膝坐在柴房裏,他渾身穿得破爛,四肢的皮膚上還帶着淤青,一只眼被人打得腫脹不堪,連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他目光無神,稍顯渙散,不知在看向何處。

他已經在這處破爛的茅草堆旁發呆了一個時辰,他不敢動,一動渾身的骨頭就要拆裂似的疼痛難耐,他只能把自己團成一個球,縮在角落,盡可能的不被人發現,他怕被人發現,又會挨打。

只要父親帶兵出門遠征,他就會被大夫人關在柴房裏,被兄長打罵,母親也會被大夫人禁足,不能與他相見。八歲的他,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何。

這會兒,他感覺肚子有些餓了,早上因為背書錯了一個字,就被大夫人罰到柴房靜思過錯,直到現在,他也還沒吃過東西,府上的下人從來不會關心他,他們只會看大夫人的眼色行事,因為大夫人向來不喜歡他,所以,沒人會給他送飯來。

好餓……快要撐不住了……

他覺得胃裏泛起了一股酸水,異常難熬,竟是餓得想嘔吐,他幹嘔了幾下,可胃裏空空如也,什麽都吐不出來,他艱難地呼吸一口,只覺得胸腔一痛,胸口上還留着兄長的腳印。

這時,柴房門響了起來,他耷拉着一只腫脹的眼皮慢慢看向門口,是夜子瀚帶着一個下人進來了。

夜子瀚只不過比他大五歲,卻身強力壯,渾身肥圓,看起來人高馬大的,站在門口都能擋住身後的下人。

夜子瀚看着他眼睛一眯,帶着下人慢慢走近他,然後雙手叉腰,傲慢地立在他面前,一臉的不懷好意,向身後的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領大公子的命,趕緊把手裏端着的一個盆端了過來。

夜子修虛弱地眨了眨眼,看向那盆裏的東西,還以為是他兄長突然大發慈悲地給他送吃的來了,可他再細細一看,瞬間雙目一瞠,頃刻間渾身發抖。

盆裏裝着鮮血淋淋的新鮮豬肉。

“聽說你娘吃不了豬肉,是不是你也吃不了啊?”夜子瀚見他面色陡然發白,渾身止不住地細細顫抖,更加得意地笑了起來,“別怪兄長我不疼你,眼下府上的人都睡下了,也沒人給你做飯,我就讓人殺了頭豬給你吃,你可別浪費了!”

“我不吃!”夜子修驚恐地往後一縮,目光怔然。

“喂他!”夜子瀚沖着下人怒吼一聲。

那下人得令,趕緊抓了一塊帶着血的豬肉兩步過來,一手按住夜子修的頭,一手按着鮮豬肉拼命往他嘴裏塞!

“……唔!噗……噗!呸呸!”夜子修拼命掙紮,可他一個孩子根本抵不過一個大人的力量,只能忍着那股腥味,拼命往外吐。

“誰讓你吐了!給我咽了!”夜子瀚瞪着他,繼續吼着。

下人拼命往他嘴裏塞,他拼了命地推開,周圍茅草被折騰得四散在各處,年幼的夜子修眼角噙着淚,一雙湛藍色的眼裏寫滿了憤恨。

“呦呵!你還敢瞪我,你這叫目無兄長!我比你大,你就得聽我的!我讓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夜子瀚雙手叉腰,飛揚跋扈地吼道。

見他還在憤恨地瞪着自己,夜子瀚也不怕他,叫嚣道:“我娘說你娘是外族的狐媚子,專門勾引男人,爹是沒辦法了才娶了她,生了你,我娘還說,你和你娘天生和別人長得不一樣,定是狐妖轉世!”

一聽到母親被辱罵,夜子修忽然激起了體內的潛能,一雙深眸陡然露出狠厲的神色,他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那個下人,然後沖過去一頭撞向夜子瀚的肚子!

夜子瀚沒個心理準備,一瞬間就被夜子修撞得仰躺在地上,他疼得“哎呦”叫喚着,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拼命哭喊着:“娘!娘!夜子修打我!救命啊!我要死啦!”

夜子修生怕大夫人被吵醒見到這場景再帶着一群家仆來揍他,于是趁這個機會,匆忙跑出了柴房。他發足狂奔,疲憊不堪又饑餓難耐的身體像是麻木了,毫無知覺了,因為他知道,如果不跑,很可能會死。

一個人深夜跑出夜府,他并沒有覺得可怕,外面再可怕也不會比過家裏,自從他懂事以來,每每做噩夢,都是大夫人和夜子瀚尖酸刻薄的笑臉。

就這麽一路沒了命似的地向前跑,擡頭月朗星稀,腳下盡是泥澤淺窪,他全然不顧踩進坑裏,渾身髒兮兮的,不知不覺已經離開夜府有了一段距離,到了一片密林中,眼前棵棵巨樹聳立,看起來再也沒了幽靜小路,他正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跑,側目一看,發現遠處有火光,似是篝火的光,他露出一個笑容,心裏一松,還天真地以為能找到個人幫幫自己,誰能想到,那處火光突然傳來兩個人的聲音,語氣聽起來并不像是好人。

這時,篝火旁的那兩個人也發現了遠處正站着一個小孩,那倆人看打扮像是山匪,二人嬉笑一聲,扛起了手邊的刀,慢慢向他走了過來,嘴上問着:“小孩子,你是打哪來的?”

夜子修往後一退,眼中漸漸生淚,圓潤的小臉被吓得發抖,他腿一軟,不小心踩到了身後的坑,跌坐在地上,擡頭再看,那兩個山匪已經湊到了他身邊,滿臉陰笑,對着他道:“這人肉的味道我還真沒嘗過……啧啧,小孩,別怕,我這刀法很快的,你不會感到疼的。”

“……”夜子修瞪大雙眼,兩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喉嚨哽咽,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刀光一亮,其中一人目如尋到獵物的狼鷹,狠辣果決,擡手将刀舉到頭頂,咬牙切齒地沖着夜子修的脖子砍來!

夜子修吓得閉上了眼睛,就在這時,身體突然感覺被一雙溫柔而有力的手猛力抱了起來,緊接着,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先是聞到了一陣清冽淡雅的香味,似蘭草的香味,下一個瞬間,他下意識地睜眼一看,就看見了半張白皙清俊的臉,秀挺的鼻梁,淡色略薄的唇。

來人戴着半截面具,深夜裏,夜子修看不清他的眉眼,他穿着褐色衣衫,墨發披肩,身姿挺拔,此時,他正将自己抱在那條有力的臂彎上,穩穩地拖着。

明明是覆面深衣,可不知為何,夜子修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便覺得他氣骨如蘭,堅韌不拔,清氣脫塵,猶如谪仙。

只這一眼,他便看得入了神,自此以後,再難相忘。

“呦……呦……”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動物的叫聲。

夜子修突然回過神來,從呆滞茫然的狀态找回了一絲清醒,回頭一看,見他們背後居然還站着一只周身雪白的小鹿,小鹿漆黑的雙眼正看着自己,微微一歪頭,似是茫然生疑,十分乖巧可愛。

“小仙鹿……”夜子修面色浮紅,眼裏生起喜愛之意,可他注意力很快又從小白鹿的身上轉移到了抱着他的大哥哥身上。

年幼的子修忍不住低聲喊了他一句:“仙人哥哥……”

“你是什麽人!別妨礙老子!”對面那兩個山匪怒目圓睜,揚起刀對這個多管閑事的來人叫嚣着。

楚尋歡長眉一簇,面上生了薄怒,他單手抱着夜子修将他輕輕放在了小白鹿的背上,并柔聲囑咐他:“別向這邊看。”

夜子修一聽仙人的哥哥聲音如此沉穩好聽,心裏莫名掀起一陣漣漪,他面露憧憬,眼底沉着璀璨的光,狠狠點頭,然後把頭很快轉向了另一邊。

楚尋歡右手握着一柄古樸沉重的劍,他向前走了幾步,明明是沉默不語,面無表情,淩人氣勢卻迫人往後連連倒退,那兩個山匪揚了揚手裏的刀給自己壯膽,兇狠問道:“你是哪條道上的!若想分食,也得懂得先來後到!”

還沒等他問,他就聽出這二人的身份了,原來只是窮途末路,人肉都能吃得下去的匪類。

他冷若冰霜,聲色俱厲地道:“亂世之下,食糧不濟,但這也絕不是你們欺負一個孩子的理由。”

那二人哪聽得了對于他們來說的“廢話”,見這人年紀也不大,身形單薄瘦弱,半張臉秀氣得像個小姑娘,定是個繡花枕頭,就立刻一左一右夾擊他,氣勢洶洶地揮刀過來!

楚尋歡面色沉穩,揮劍一瞬,幽寂的寒夜中冷光一閃,不過一眨眼,劍鞘被他扔在了左邊那人的臉上,那劍鞘不輕,瞬間将人打得翻倒在地,他劍法極快,擋住右邊襲來的刀刃,“咣”的一聲,驚得小白鹿背上的夜子修背脊一僵,他實在是擔心仙人哥哥的安危,就忍不住回過頭來看。

這一眼,一個飒爽英姿映在他藍色的瞳孔裏。

刀劍相交不過幾招,山匪就被楚尋歡一劍刺入胸口!左邊那人臉上被砸地紅腫,他顧不得臉傷,匆匆爬了起來,撿起刀欲要和他拼死拼活,可人還未到他身邊,楚尋歡快速從另一人胸口抽出劍來,劍鋒一轉,一劍封喉,鮮血濺射,那人瞪大雙眼,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刀還沒舉起便倒在地上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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