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厚積薄發（四）
厚積薄發（四）
“我到家了，仙人哥哥。”鹿背上的幼年子修很懂事地松開了他的手，自覺地從背上跳了下來。
楚尋歡調整了一下自己猶如亂麻一團的心情，盡量保持平靜地低頭看着他：“那個……”
再開口時，語氣竟有些不穩，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男人有什麽發展。
這個時候的楚老師堅信不疑。
他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言行都是自己掌握，連作者都奈何不了他，未來什麽樣的劇情自當他說了算。想到這，他心如磐石，堅定了下來，他是直的，嗯，沒錯。
楚尋歡輕輕一咳，平複好了心情後，又對子修囑咐道：“以後務必小心一點。”
幼年子修就站在他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含淚，似是萬般不舍，然後他低着頭，居然對他道：“仙人哥哥你先走吧，我看你走，我再進去。”
楚尋歡愣了一下，幼年的子修怎麽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純真無邪，可愛懂事……他不能穿錯書了吧？
楚尋歡道：“還是你先進去吧，我看你進去，我再走。”
幼年子修拼命搖頭：“不要，我要看着你離開……”
這氣氛……這對話……讓他瞬間想起了大一學期，他剛回男生宿舍，就看見樓道門口有兩個男生正拉着手，你侬我侬，你一言我一語，都叫對方先走，留下的要看着另一人離開。
到最後，他實在好奇他倆到底誰先走，竟然閑的躲在角落決定看到最後，可是，半小時後，這對兒臭情侶也沒有分開，以至于他晚上做噩夢都是他倆。
哎……楚老師向來認為時間寶貴，當都用在學習和報效祖國上！
楚尋歡無奈，對小子修道：“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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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仙人哥哥再見！”子修很開心，仰頭揚起笑臉，目送他離開。
楚尋歡和小白鹿一同轉身慢慢離開，身影漸漸消失在遠處的夜色裏。
這個時候，再也看不見楚尋歡身影的幼年子修，漸漸耷拉下臉來，璀璨天真的笑容已經消失了。他知道，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仙人哥哥了。
八歲的夜子修把楚尋歡當成了住在天宮裏的仙人，仙人偶爾下凡，拯救蒼生，之後就會回到天上，再也不會下來了。
他大概用盡了此生所有的好運，才得以偶然遇見他一次。
這個世界，充滿着殘酷，美好只有那麽一次。想到這，他回過身，看向牌匾上的那兩個大字：夜府。
他心中默默想着，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美好了。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匆匆忙忙的腳步聲，夜子修吓了一跳，還以為夜府附近也跑來了山賊，誰能想到，這麽一回身，一眼便撞見了一抹白月光。
楚尋歡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妥，于是走到半截又折返過來，剛剛看幼年子修身上的傷，想必家中人定是待他極其不好，這麽小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哪怕以後會逐漸按照原著走。
他匆匆跑到了夜府門前，見夜子修還沒有進去，就目光誠摯地看着他，問道：“孩子，你可願意随我一起到鹿蒼山修行？”
夜子修霍然睜大一雙眼，就這樣瞠目結舌地看着他，瞬間熱淚盈眶。
他雖然戴着半截面具，讓人始終看不清他的相貌，可是不知為何，在夜子修的心裏，他已經是這世上最美的仙人了，他長發如墨，皮膚白皙，姿态挺拔，舉手投足間都是書寫不盡，恐詞不達意的端雅。
夜子修愣了半天，委屈的小臉一抽一抽的，似是心酸至極在忍着眼淚，他慢慢往前走着，伸出一只小手欲要抓緊仙人哥哥。
楚尋歡見他有意要跟自己走，就也伸出手來接住他，可就在這時，夜子修伸過去欲要落在他掌心的手又被他收回了。
這次，楚尋歡沒去主動回握，畢竟，這是人生大事，需要幼年的子修自己做決定。
夜子修雖然是夜侯爺的次子，但也是權貴之子，一旦随了他去鹿蒼山修行，就再也不能入朝為官，更不可能像他爹一樣戍衛邊疆，建功立業了。
楚尋歡見他猶豫，正想負責任地與他講清楚當年兩界定下的《仙凡盟約》，這時，聽見他小聲道：“不行，仙人哥哥，我不能跟你走……我娘還在這，我走了的話，娘親就沒人照顧了……”
楚尋歡一怔，心中恸然，酸楚不已，他蹙了蹙眉，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幾個月前查閱了那本藏書閣的夜府雜記，他才了解了一些。
其實，夜子修不過是有點胡人血統，所以才天生長相與中原人有所不同，只可惜這裏的百姓因為與邊境征戰多年的原因，還處于大多不喜胡人的狀态，再加上邪神的傳說，很多人覺得那邊的人大多是邪神的子民，天生不善，所以她娘嫁到中原來受盡了苦，連帶着他小時候的日子也不好過，定是每日每夜都活在他人的歧視中。
不過，楚尋歡也并不清楚，有關邪神血統一事是否是真。
正是憂心不已時，夜子修眼睛哭得紅紅的，擡頭看他：“仙人哥哥……以後你還會下凡來找我嗎？”
楚尋歡低頭看着他，心疼不已，就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聲色溫柔：“我因為身體原因不能經常來凡界，這次是因為剛好有急需的東西在這附近……這樣吧。”
他想起來了一個随手做的小玩意，就又是在身上東找西找一番，半天才找到然後遞到夜子修的手裏：“這是我之前随手做着玩的小木人。”
這幾個月內，楚尋歡都以身體不适的緣由大部分時間閉關，閉關時他大多都是在儲存“資源”，不僅學了武功心法，更是看了不少偃術相關的書籍，這個小木人是他為了确認自己手藝程度随手做的木偶，他身為“楚尋歡”的頭號角色粉，自然先是做了一個自己的。
夜子修怔愣地看着掌心的小木偶，那是一個褐衣寬袍，臉上覆着半截面具的小木頭人，竟然是一個小小的仙人哥哥！
這一刻，喜悅又爬上了他的臉龐，眼底又充盈了希望，他聽楚尋歡道：“這次來凡界實在匆忙，我也沒有帶其他能登上鹿蒼山偃門的過所，你若是以後突然想來找我，就拿着這個小木偶給守山門的弟子們看，他們見了此物定會讓你進來。”
“好！我記得了！”夜子修趕緊把小木偶抱在了懷裏，貼在心髒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等過些日子，我找時間再來夜府看你。”楚尋歡真誠道。
他每下山一次就是渡劫，想到幼年的子修這個時候跟着他多半會被牽連，不跟他走也是對的，夜府再怎麽說也是夜侯的地盤，外人不敢動。
幼年子修含淚狠狠點頭。
楚尋歡給了他能上山的憑證，心裏也踏實了，這幾日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時間也分散不出精力忙夜府的事，就對他道：“那我先走了，這次真的走了哦。”
夜子修緊緊抱着小木偶在懷裏，又莫名其妙地哭了起來，噘着嘴，兜住下巴，萬般不舍地狠狠點頭。
哎……這孩子好像挺愛哭的，好像從小就是個小哭包。
楚尋歡倒也并不覺得心煩，反而覺得可愛，就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摸了摸他的頭，然後轉身闊步離去。
真是的……他怎麽可能愛上自己的徒兒，越想就越不可能。
楚夫子平複好了心情，卸下了心裏的擔子，快步離開了。
可誰知道，命數更變。
八歲的夜子修，遇見了十五歲的楚尋歡，從此，命運不由自主。
……
那日初相遇後，楚尋歡騎着小白鹿快速趕回了鹿蒼山，畢竟，他對外的人設确實是不宜在凡界久留。
可也不知道為何，自從與小時候的夜子修初相遇後，他總會在不經意間想到這孩子，并非是因為情感因素，或者因為他是主角攻，只是因為那句話，他說他不能跟自己走，他走的話，母親就沒人保護了。
雖然原著裏，作者沒寫過夜子修小時候是如何受人虐待的，但他親眼所見他身上的傷，便已經知曉了，如何不叫人心疼？他本可以被自己救走，可為了母親，他寧願活在地獄裏。
若真如此，夜子修也不會再像原著那樣來鹿蒼山修行了。
心裏不住一聲長嘆，至于他二人今後的命運，他也不知道了。
幾日後。
山門熱鬧，不知道是誰上山來了，楚尋歡剛下了學堂，在外面正好瞧見，就湊到了人群最後看了一眼，是仙界另一門派武鬥宗的掌門獨子韓松，他帶人來無理取鬧，一開始說要借偃門的幾只送信鳥，但手頭緊不想付租金，後來又說，要是楚小夫子能親自送來給他，他便付雙倍租金。
這明擺着是來搗亂的。
原著裏，韓松明明是擅武門派的獨子，卻奈何根骨資質不佳，連中乘武功都學不了，他爹整日罵他是個廢物，漸漸的，這人心裏越來越扭曲，不僅放棄學武，改學畫畫，還喜歡去凡間的煙花之地撩男撩女，反正但凡是溫和性子的，看起來像朵小白花的，不論男女，他都想娶回家門，變态已經深入骨髓，藥石無醫。
楚尋歡又折返回去，裝作在學堂裏擺弄新研發的機關盤鎖。
這種人越搭理他，他越猖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