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滄瀾風起(一)

滄瀾風起(一)

楚尋歡獨自一人在離龍吟鎮最近的驿館換了匹快馬, 并且寫好了一封書信等叽叽一來找他,就讓叽叽送信給霍百草,眼下, 他身上的毒恐怕不是尋常大夫能診斷的, 況且讓霍百草來更穩妥一些。

一路快馬加鞭奔向滄瀾城的方向, 途徑一條密林的時候, 楚尋歡耳聽到身後有幾人的腳步聲間歇夾雜在細碎急促的馬蹄聲中, 他心頭一驚,眉峰一緊,揚鞭策馬,加快速度往前奔, 路面上的細雪被馬蹄揚起碎星, 紛紛落在他的衣衫上,睫毛上, 他不顧一切,抓緊缰繩,凝視着前方的出路,一路狂奔。

就在這時, 前方的一棵枯木上突然有人倒挂金鈎, 然後從天而降,手中持着劍直接沖着他而來!

楚尋歡一個飛身, 淩空拔劍破了那一劍, “咣”的一聲, 劍身撞在一起的那一刻, 他反手快速一劍劃破了刺客的脖子, 鮮血濺射在他的面具上,他眼都不眨一下, 腳尖點樹,輕功一躍,追逐着在下面奔跑的馬,再一個下落,将将落在馬背上,然後拽緊缰繩繼續趕路。

這時,後方左右又是飛來兩個人,從空中欲要手起刀落,将他斬于馬下,他快速從馬背上跳起,躲開兩把劍刃,他剛一落地,左右兩方包抄來了那二人,他迫不得已面臨一對二。密林間陡然響起刀劍之聲,劍影迅捷,招招致命!

這一刻,他心中燃起烈火,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樹欲靜而風不止,一味地謹慎避讓根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躲在暗處的不知道幾方勢力就是要搞死他,搞不死他誓不罷休!

楚尋歡一劍劃破其中一人的胸膛後,正要一個淩空翻身将另一人的胸膛刺穿時,後背突然沖過來一個人,劍刃直直沖向了他!

他心裏一驚的瞬間,回頭已經晚了,他瞠目,側過頭去看後方的剎那間,林間響起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

細雪染血飛揚四起,林間又恢複一片寧靜。

……

此時,另一片密林裏,一大批人馬剛剛剿了一群入了臨鎮的悍匪,正是在帶兵回京的路上。

“不愧是夜侯啊,二十年前平了月離國,一戰成名,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又是剿匪有功,回京以後父皇定是龍顏大悅,賞賜萬千。”

坐在馬上的玉面公子,金冠束發,眉梢一揚,一邊說着一邊往旁邊的男人身上看了一眼。

夜鋒斜昵了慕霄一眼,面上雖是冷然,但還是畢恭畢敬地道:“安邦定國本就是我的職責,不及三皇子從小聰穎絕倫,深得陛下寵愛,但,攘外還需先安內,這才是固國之本。”

慕霄聽出來夜鋒話裏暗諷他和太子明裏暗裏鬥十幾年的事,不過他根本不往心裏去,夜鋒可是天子眼下的紅人,明面上他也不敢和夜鋒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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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心底冷笑一聲,面容帶笑地道:“自然,不過夜侯因為十幾年前娶了月離女子而備受滿朝文武的物議,都謠傳說那女子是月離邪神的後代,所以生下來的孩子也天生邪佞,哎……啧啧,聽說那孩子十年前還被匪類擄走了,竟是再也尋不見了,不過我想,大概是夜侯為了平息物議,穩固朝政從而大義滅親,選擇故意沒去找的吧,可見論‘安內’一事,我自是比不過夜侯啊。”

夜鋒一張臉瞬間繃緊了,面色煞白,咬牙切齒地斜昵着慕霄,默不作聲。

慕霄暗自竊喜,揚鞭策馬,率先跑在了前頭。

夜鋒氣得渾身都在細細顫抖,但也只能隐忍不發,裝作無事發生般生生吞咽了這口氣,策馬跟上。

路上,夜鋒漸漸平息了怒火,心裏又是一聲喟然長嘆,跟着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一個雨夜。

那一晚,細雨綿綿,驚雷一閃,他赫然出現在小兒子的房門口。

被朝廷百官陰陽怪氣,日日受辱,有多少人是真的忌憚邪神之子的傳說,又有多少人是借此機會想讓他從雲間堕落成泥,呵,平了月離的人是他,如今被萬人诋毀的也是他。

他似是魔怔了一般,心裏帶着多年來的埋怨和憤恨,漸漸走到夜子修的床前。

那時的子修還是小奶娃的年紀,圓圓的臉蛋,稚嫩極了,他正睡得酣甜時,一雙張開的手,顫抖着伸向他的脖子,他毫無察覺,做了一個千奇百怪的夢,不由得蹙蹙眉,将自己瘦小的身體裹進被子裏不敢出來。

“轟隆”一聲,又是一響驚雷。

離北霍然睜開雙眼,從榻上起身,他聽見自己心若擂鼓,渾身發冷,緊接着後背傳來鑽心的一疼。

“醒了?虧你能撐那麽久,整個後背都爛了,我幫你塗了藥,倒是能恢複,這些日子先別四處亂跑了,有什麽要做的事,交給我們吧。”旁邊正有一人背靠在牆上,雙手抱胸,雙腿別着,聽語氣似有些愠然。

離北睜眼一看,自己正躺在月離一處據點的寝殿裏,他往旁邊看了一眼,見到是三月紅,才舒心下來:“紅英。”

“嗯,若不是燭九陰和那個小丫頭及時給你送了過來,你再能耐,血也就那麽多,流幹了就完了。”三月紅道。

三月紅身材高挑,英眉鳳眼,雖是麥色皮膚,但難掩美人風骨。

“紅英,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有人趁我熟睡的時候想要掐死我,我被一陣雷聲吓醒了,睜開眼後只看到了個匆匆離去的背影,應該是個男人。”離北的眼神有些疲憊,聲音低沉。

“別想了,噩夢罷了,我再看看你傷恢複得怎麽樣了。”三月紅說着,走了過來湊到他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背。

剛見着的時候給三月紅吓了一跳,整個背血肉模糊的,像是被火藥給炸傷的,換做普通人的話早就沒命了。

“這火藥造成的燒傷面積不小,虧了是你,換個人早死了,也虧了我手頭正好有藥。”三月紅說着,英眉一簇,“你去龍吟鎮惹上誰了?官府的人?”

離北搖頭,淡道:“煉火堂的。”

“什麽?”三月紅一驚,“怎麽會跟他們扯上關系?”

離北一雙湛藍色的眼陡然從無神變得陰鸷:“小角色罷了,倒是知道了一個消息,無雷公主一直在出賣我們的消息給中原人,是時候見她一面了。”

三月紅一愣:“他們無雷國的人四處販賣消息,是真是假都不知道……你确定嗎?”

離北沉着臉,盤膝而坐,開始自行運功療傷:“我需要養傷幾日,你替我去探探虛實,若是真的……殺了。”

三月紅一臉平靜,很理智地旁敲側擊:“可我們的消息是如何走漏的?跟着你的那個小姑娘一直來路不明,我不想對她動粗,所以,最好別再讓她跟着你了。”

離北沉着聲,沒說話。

三月紅見他沒說話又道:“對了,四相虎掌管的匪窩被一個侯爺和三皇子給端了,他這兩天脾氣不好,若是故意找你的茬,你不要搭理他。”

離北冷笑一聲:“又失敗了?果然是個廢物,巴掌大的地方都拿不下,早知道那條胳膊不給他接回去了,反正也是個廢人。”

“留着他還有用,廢物也有廢物的用處。”三月紅提醒離北。

四相虎,三月紅,燭九陰還有離北,四人是陸續被戚風帶回來的人,等離北長大了一些時,四人被戚風安排圍困在四方鐵牢裏互相厮殺,死了也無所謂,誰贏了誰當老大。

也就是說,若是離北死了,戚風就會重新篩選“少帝”,若是他常勝,他就會穩坐月離少帝的位置。

三月紅偏疼離北,一直拿他當親弟弟看待,不願與他兵刃相向,更不喜歡這種困獸之鬥的把戲,就自動退出,剩下三個男人在籠子裏厮殺。

最後離北勝出。

他站在一攤血漬中,垂着頭大口呼吸片刻,擡起頭來,半張臉都在淌着血,可他眸子平靜,沖着籠子外的三月紅忽而露出一個勝利者的桀笑,殘忍冷漠,邪性狂傲。

她本以為他是一個有些敏感內向不愛表達的人,可這一刻,她又不确定了。

直覺告訴她,他不過是在隐忍克制罷了,一旦有人撕開了他表象的面具,才可窺探真實的他,搞不好,他本就是一個極其冷靜的瘋子。

那一戰後,燭九陰甘拜下風,樂意跟随離北,可四相虎不一樣,有事沒事便會找他的麻煩,以報當年慘敗之恥。

離北完全不在意,應該說是眼裏根本看不見這個人,任他挑釁辱罵,也只當耳旁風,若是來戰,他便再一次讓四相虎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嘗到了力量賦予他的滋味,至少可以不被人欺負,可以淩駕于任何人之上。

二人沉默片刻,三月紅又語重心長地對他道:“總之,跟着你的那個小丫頭畢竟是被中原人養大的,總這樣也不行,你和我就算察覺到了什麽,還能看在她年紀尚小的份上留她一命,但若她真是無雷人的暗線,這件事還被戚風知道了,甚至是被四相虎或者燭九陰知道了,你覺得她還能活着嗎?所以,想辦法讓她走吧。”

離北早就懷疑起了蘇夏的真實目的,他道:“我會讓她趕緊走的。”

“嗯,跟她講清楚是非。”

他頓了頓又道:“紅英,我……好像漸漸想起來了一些事,很模糊,但我想去查清楚。”

“你還要去鹿蒼山嗎?”三月紅問他。

這次重傷之後,他渾渾噩噩做了好幾個夢,夢裏除了那個要掐死自己的男人以外他又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覆面褐衣,樣子還是很像那位江公子。

所以,他到底叫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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