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陽光從山林中的枝桠穿過, 落在腳下的碎石小路上,斑斑駁駁的,秦昊天忍不住停下來向後看了看, 那些幼年的或者年輕時候的從前的種種記憶都泛了上來, 竟然大多數都是苦味, 他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因為衙門無事,他回來的早所以來了香山上接老夫人, 以前還沒成親的時候母親也總喜歡來香山上那時候他們兄妹三個總喜歡跟随, 好像也才一眨眼間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秦昊天的謀士錢進很快就收到了忽然間就響徹了京城的消息,驚嘆了半響才想起來彙報秦昊天:“丁懷禮先生在香山的山野人家出考題,楚靖瑜不但完勝各方案首, 丁先生還收了楚靖瑜做徒弟。”
楚靖瑜這個名字叫秦昊天覺得熟悉又陌生, 秦昊天回想了一會, 錢進小心翼翼的提醒:“就是侯爺妹妹的兒子, 楚靖瑜。”
竟然是那個孩子!
秦昊天大為驚訝, 不是說不學無術,只會內帷厮混,還品行不正麽?怎麽這樣的孩子會是錢進嘴裏說的那個?
等他忽然明白自己應該是受了樓夫人的誤導,到平靜了下來, 是他自己糊塗了, 忘記了從前的事情,竟然會聽了樓夫人的話, 他早就應該想到會是這樣的。
秦昊天沉默了下來。
錢進小心翼翼的跟着, 走了一會, 忽然瞧見前面兩個牽馬的少年郎,一個器宇不凡玉樹臨風,另外一個雖然稍遜一些,但也自有自己的氣勢,錢進眼前一亮,高聲道:“表公子!”
說起來諷刺,從楚靖瑜進京到現在,和秦昊天一面也沒有見過,若不是錢進,彼此之間見了面也未必認識。
秦昊天神色複雜的看着氣勢磅礴的楚靖瑜一步步走過來,看見他這個舅舅即不見欣喜也不見怨恨,就如同碰見的是一個陌生人。
楚靖瑜行禮,秦昊天點頭,忽然想起,若是楚靖瑜真的一心想見他,多的是方法,只怕他內心裏也未必願意見他這個舅舅,之所以在三拜見為的不過是這舅甥的一點面子情。
一想通這一點他忽的就覺得非常慚愧。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才開了口:“聽說你拜了丁老先生為師。”
楚靖瑜點頭。
秦昊天頓了頓,又幹幹的勉勵:“丁老先生是個值得尊敬的大學問家,若跟着丁老先生就要好好做學問,若是,若是有什麽需要,你也可以向舅舅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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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靖瑜眼裏是淡淡的嘲諷,從前的時候對他避如蛇蠍,等到如今才想起來向他示好,他從前看書的時候覺得秦昊天這個人還不錯,現在看秦昊天後來的死以及秦侯府的衰敗都有着必然的原因。
秦昊天并不是個多有警醒的人。
楚靖瑜并不想多說,還站在這裏也是因為一層淺薄的面子情的約束。
而秦昊天在面對如此氣宇軒昂的楚靖瑜,只會覺得尴尬,兩個人略站了一會,秦昊天也就叫楚靖瑜走了,錢進看着楚靖瑜的背影,忍不住道:“侯爺怎麽不多說幾句?”
秦昊天搖了搖頭:“自來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當初他剛進京我沒有幫到他,現在即使我在做多也彌補不了之前的過失,還不如順其自然的好。”
錢進惋惜的道:“比羅家的表公子看上去更有氣勢,将來只怕更有造化,可惜了!”
可惜他有眼無珠,早早的選了羅雲飛而放棄了楚靖瑜麽?
下午的時候從香山上回來,整個秦侯府都是人仰馬翻,主子下人們回來就倒頭休息,連廊下的鳥雀都不敢多叫,風一吹,只聽的樹葉沙沙的響。
等到晚上醒來,才覺得舒坦了些,老太太也不叫人過去陪着,照舊歪在踏上叫楚筱悠給她念書聽,才一會,穿着一身大紅袍子的秦軒宇就從外面走了進來,老太太心情大好,招手叫秦軒宇過去,也不過問些睡好了沒,吃了什麽這樣的話。
秦軒宇一面說,眼睛卻總在楚筱悠身上,楚筱悠嫌他煩,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誰知道她才進了屋子,翻開了書,秦軒宇又追了進來,笑眯眯的站在她的身後看她的書:“妹妹看的什麽書,這麽認真?”
楚筱悠啪的一聲合上了書,站了起來,冷冷的看着秦軒宇:“年歲也不大了,怎麽随随便便就進了人的屋子?”
秦軒宇脾氣耐心都十足的好,一點都不生氣,又追着楚筱悠賠不是:“妹妹別生氣,我是無心的,不過我們是自小的情分,一直親厚,外人誰說什麽?”
真是滿嘴的胡說八道。
楚筱悠冷冷的看着他,甚至她白皙嬌嫩的面頰上,細長的眉,黑亮的眼,柔軟的唇都泛着森然的冷意。
可秦軒宇卻看的有些癡了,就好像格外的迷戀嬌弱的美人身上這種冷冷的氣息,忍不住往跟前湊。
進來的劉媽媽大呵了一聲,毫不猶豫的架起了秦軒宇的胳膊向外走,嘴裏卻道:“表公子怎麽在這裏?老夫人正找您呢,快去看看!”
秦軒宇到底敵不過劉媽媽,被趕了出去,面色不改的從旁邊的小門進了老太太的屋子。
劉媽媽安撫了楚筱悠幾句,氣的把屋子裏的丫頭都罵了一頓:“怎麽照看的小姐?沒有長眼睛麽?怎麽就叫表公子跑了進來?誰當的值?”
楚筱悠去了內間。
珊瑚慢吞吞的道:“是我。”
劉媽媽冷冷的看她:“你也是小姐身邊的老人了,怎麽一日日的越來越不牢靠,若是在這樣,別怪我不留情面!”
珊瑚垂着眼,一言不發。
劉媽媽打發了珊瑚出去,叫丫頭都散了,才去了楚筱悠跟前。
楚筱悠把玩着手裏的頭花,這頭花上一只逼真的蝴蝶,甚至連那蝴蝶上的細小的絨毛都看的清楚,她眼裏是清清冷冷的亮光:“叫人瞧着,看看她去了哪裏,最好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去羅秀逸那裏訴訴苦,告訴羅秀逸秦軒宇來糾纏她了,叫羅秀逸心裏難受難受,失了方寸,越發在乎秦軒宇,早早的就做出些什麽事情才是最好的!
劉媽媽應了一聲,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姐,她可從來都不敢小瞧,有時候那眼裏無悲無喜的光總看的人心頭一跳,她深覺眼前的小姐比她所知要深沉的多。
她忍不住道:“珊瑚真是可惜了。”
珊瑚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不知道該去哪裏,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竟然就去了羅秀逸的院子,進去的時候,羅秀逸正在和翡翠還有小甜裁剪着做頭花,等珊瑚進去,炕上的小幾上,東西早收拾的幹幹淨淨。
羅秀逸熱情的招待了珊瑚,小甜端了茶水,珊瑚喝了一杯熱熱的茶水,在羅秀逸關切的目光下,就忍不住落了淚,什麽話都說了出來:“表小姐您評評理,我們寄住在秦侯府裏,是個客人,對主人家怎麽也該熱情周到一些,三公子過來要進去,我一個丫頭能做什麽?難不成還真能黑着臉攔住?這種事情也怪我,當着那麽多丫頭的面數落我,真是叫……”
羅秀逸垂了眸,低低的安慰,心思卻飄的有些遠,秦軒宇這個時候了還往楚筱悠的屋子鑽?而楚筱悠表現出的那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又是給誰看的?
她呼出了一口氣,壓下心底尖銳的酸澀,輕柔的道:“叫我說,你們小姐确實做的不地道別說不應該對客人如此,就是對你,也過了些,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這樣一點小事就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你,叫你往後還怎麽在小丫頭的面前擡起頭。”
珊瑚深覺這話說到了自己的心裏,擡起頭真切的道:“這麽多人裏面,還是表小姐最明白我!”
羅秀逸嘆息了一聲:“可惜你了,我到是愛惜你,有心把你要到我的身邊,只是怕表妹不願意,若就這樣放着你不管,心裏又過意不去,這樣吧,你這個丫頭我先認下了,就當是寄住在楚妹妹的身邊,等我哥哥中了榜,我的頭花生意賣了錢,我就從楚妹妹那裏把你贖回去!”
羅秀逸的話,讓珊瑚感動的痛哭流涕,跪下來磕頭:“奴婢的命往後就是小姐給的,請小姐千萬不要忘了說過的話,奴婢還等着小姐救命的!”
小甜上前把珊瑚扶起來,笑着道:“以後就是自家人了,還這麽客氣做什麽,快起來!”
珊瑚破涕為笑,覺得一下子就看到了希望,整個人都輕松了起來,又要動手幫羅秀逸做事,羅秀逸攔住了她,叫她坐下,嚴肅的看着她:“現在,我有一些事要你做?我吩咐你的話,你能保證絕不告訴別人嗎?”
珊瑚忽然就有一種被極其信任和看重的感覺,這讓她深覺責任重大,也嚴肅起來:“小姐只管說好了,我一定不辜負小姐的期望!”
羅秀逸淡淡的一笑,眼裏透出幾分得意的光。
绮畫聽見外面的屋子響動,坐了起來,看見珊瑚從外面進來,皺眉道:“這麽晚了去哪裏了?我還當把你丢了!”
誰知珊瑚一點都不生氣,心情十分好的樣子走了進來,坐在了自己的床邊脫鞋子:“沒什麽,出去走了走而已。”
绮畫大抵還很累,就轉身倒頭躺下了,背過珊瑚,她眼裏才流露出了幾分傷心,好幾年的姐妹,沒想到也要成了仇人了……
早起的時候大家一起在老太太的那裏用過了早飯,秦佳人和羅秀逸都不舒服,沒有出現,別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楚筱悠卻知道發生了什麽,羅秀逸栽了個大跟頭她自然高興的,周夫人說要帶着秦佳茹去看看何穎的時候楚筱悠也就一起去了。
楚筱悠一路上又感受到了這些丫頭們對她大大的不同,眼裏甚至有了幾分敬畏,從前她是個兄長有錢的孩子,現在她是個兄長有錢又有前途的孩子,所以就又有了不同。
不過這些與她而言,也并沒有什麽影響,她的人生不會因為別人如何而如何,旁人與她并無相幹。
秦軒明和何穎的院子挺大的,前有倒座後有抱廈,院子裏花草也修剪的整齊好看,不但丫頭仆婦衆多,而且屋子的陳設也富麗堂皇。
這夫妻兩個一向都是明哲保身,不随便參與事情的人,院子裏人不少,卻總覺得少點什麽。
何穎挺着肚子迎了出來,周夫人挽起了她的胳膊:“瞧你,怎麽自己出來了,我們是來看你,到帶累了你。”
何穎抿嘴笑:“嬸娘說的什麽話?嬸娘和兩個妹妹能來,我一高興,身上先好了不少,自然就出來了。”
上一世的時候何穎早早就去世了,她來的時候何穎懷孕,沒過多久又生了重病去的也急,到是和後來的周夫人娘家來的一個侄女,後來做了秦軒明的填房相處的時間到長一些,何穎在她心目中的映像太模糊,以至于她都記不得原來何穎也這麽會說。
她偏黃的臉色也掩飾不住她的秀麗和那滿身的書卷氣,她身後站着一個看上去慈眉善目卻也一身貴氣的老媽媽,一看就是出身大家的小姐。
從前的她好像這時候生了一場大病,也記不清楚何穎到底出了什麽事,後來好像也沒記得她有孩子,匆匆忙忙就去了。
也許是出了什麽她并不知道的大事,那時候小,身體又太差,又常常惶恐不安,連自己也照顧不好,更不要說關心旁人的事情。
祖母那時候好像也跟着生了病,後來身體也越來越差。
楚筱悠留心在屋子裏看了一圈,何穎笑着道:“妹妹這是在打量什麽?”
“嫂子這裏的書真多。”楚筱悠笑着回首道。
何穎立刻便道:“妹妹喜歡什麽,自己去挑兩本。”
周夫人和何穎說些婦人生産的事情,楚筱悠和秦佳茹去書房挑了幾本書。
绮畫從外面尋了進來:“清河縣主府上的丫頭送了帖子過來,說請小姐明日過府。”
楚筱悠愣了愣:“清河縣主?”
绮畫低聲道:“蘇荷。”
楚筱悠才恍然反應過來,蘇荷?那個差點毀掉她的蘇荷?不知道這鴻門宴等她的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