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禮物

禮物

江既遲走後沒多久,林杳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她進到房間,給倪雀明顯腫得鼓起的後腦勺拍了幾張照。

又讓倪雀把衣服撩起半截露出受傷的部位。

倪雀聽話地照做。

林杳看到倪雀腰窩處皮下大片的淤血,心裏難受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對着倪雀血腫的地方拍着照,邊拍邊對倪雀說:“還是江既遲提醒我的,讓我給你明顯看得到外傷的地方拍幾張照,拿去辦公室用打印機彩印兩份,還得帶上日期和時間。完了給到你,你保管好,以後說不定用得上。”

“當然,”林杳拍完照,給倪雀拉了拉衣角,“希望永遠用不上。”

“謝謝林老師,我都記住了。我會提防我爸爸的,發現苗頭不對就跑,沒跑成就盡量周旋,周旋不成功,會第一時間找機會報警。”倪雀很乖地說,“不論是檢查報告,還是受傷照片,以後有可能都是我用來替自己維權的證據。我會保管好的,也會努力地保護好自己。”

“真懂事。”林杳笑着摸摸她的頭,又輕搭了下她的腰,忍不住說,“腰上沒有二兩肉,太瘦了,要多吃點啊。”

“我今天中午吃了很多。”

“得長肉才行。”

“好的,”倪雀拍了拍自己腰上沒受傷的那邊,用逗小貓小狗的口吻說,“要長肉啊。”

林杳樂得勾着腰笑了好一會兒。

*

倪雀吃了藥後,睡了個飽飽的午覺,醒來時,房間裏很安靜。

老師們都去上課了,不上課的估計也去辦公室坐班了,宿舍裏這會兒空無一人。

離四點還有一個半小時,她刷了張卷子又看了會兒書,快到點了,倪雀下床,換了身衣服,梳梳頭發,紮了個馬尾,揣上自己那個裝着臺燈的小布袋,出門往男生宿舍去了。

兩棟小平房并排而立,出女生宿舍門後,右拐沒幾步就到了。

門開着,門簾垂落。

倪雀擡手敲了敲門。

裏面很快傳來江既遲低沉而略帶磁性的嗓音:“進。”

聲音是從其中一個房間裏傳出來的,倪雀進屋後,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口,再次敲了敲門。

江既遲窩在一張椅子裏,膝蓋上放着一臺打開的筆記本電腦,他正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聞言,偏頭看了眼,見是倪雀,有一絲意外,很快又反應過來,視線落回電腦上,繼續敲鍵盤:“來了。”

倪雀“嗯”了聲。

“你先坐,等我五分鐘。”

“好的。”倪雀走進去,拉過一張就近的椅子,就在房門邊坐下了。

江既遲側對着門口而坐,倪雀故意往後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以确保江既遲的餘光輻射不到自己。

這樣,她忍不住看向對方時,目光不管多麽肆無忌憚也不用擔心被發現。

屋子向陽,屋內暖融融的。

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像是在江既遲周身描了一圈淡金色的邊。

倪雀一會兒看看他線條優越的側臉,一會兒看看他骨節分明、修長幹淨的手指。

她的目光無法分給與江既遲無關的其他事物半點。

喜歡一個人,眼睛變得一點也不聽話了。

*

沒多久,江既遲忙完手頭的事情,合上電腦,揉了揉脖子,朝倪雀看過來。

他的動作并不突然,倪雀卻像是猛然發覺一般,倉促地垂下腦袋。

江既遲一偏頭,就看見倪雀跟個練坐姿的幼兒園小朋友似的,微低着頭,手搭膝蓋,端端正正地坐在門邊靠牆的一把小椅子上,那模樣看起來要多乖有多乖。

他忍不住想笑,也的确笑了:“幹嗎呢?你這要換個方向,我還以為你在面壁思過。”

倪雀立馬動了動身體,抿抿唇問:“你忙完了嗎?”

江既遲把電腦放在身後的一張下鋪床上:“忙完了。”

他起身走到床邊的一張小書桌前,拿起桌上一瓶喝過一半的礦泉水,倚着桌沿,擰開灌了幾口。

解了渴,這才問倪雀:“頭還暈嗎?”

“不亂晃沒事。”

“腰呢?”

倪雀微微有些臉熱:“還好,我有抹藥。”

江既遲點點頭,看向她揣在懷裏明顯裝了東西的布袋子:“這是要送給我的?”

“嗯嗯。”倪雀站起來,兩手捧着被布袋裹着的臺燈,走到江既遲面前。

“是什麽東西?”

倪雀手伸進布袋裏,把臺燈拿了出來。

“這個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她把臺燈往前遞了遞,小臉微仰,眼神有幾分期待地看着江既遲。

江既遲接過,垂眼細看。

是一個很漂亮精致的竹編臺燈。

兩個拳頭般大小,渾似一顆蘋果。

制作它的人,也确實把它做成了蘋果的樣子。

底座是個被打磨成圓形的木塊,頂端的位置,從內部伸出來一根用細麻繩一圈圈纏繞住的“蘋果蒂”,“蘋果蒂”與臺燈的交接處,還用繩子牽連住兩片青色的葉子。

這個臺燈是用一根根竹篾穿插交織制成的,竹篾錯落間,切割出一個個不規則的菱形镂空。其中一側,有一個核桃大小的豁口。

一眼看上去,這個臺燈,像是一顆被人咬過一口的蘋果。

江既遲捏着頂端的“蘋果蒂”,手指微微施力,“蘋果”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轉了一圈。

“很漂亮,倪雀,”江既遲看完臺燈,又去看倪雀,唇角彎出淺淺的,極好看的弧度,“我很喜歡,謝謝你。”

倪雀微懸着的心放松下來,她指指臺燈,說:“其實,這個果蒂,還有這個葉子,是我後加的,為了讓它可愛點,更像個禮物嘛。”

“你知道它原本是個什麽嗎?”她神情極為放松,整個人看起來俏生生的。

“是什麽?”江既遲問。

倪雀嘿嘿兩聲:“我本來是要把它做成一個鳥窩的樣子的,快做完的時候,又覺得這樣太樸素無華了,就改成了蘋果。”

江既遲擡起一只手,擋住臺燈頂端的葉子和“果蒂”,再去瞧倪雀:“這樣麽?鳥窩?”

倪雀笑眯眯的:“是呀,像嗎?”

江既遲微一挑眉:“确實還挺像。”

“沒改成蘋果之前,我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呢。”

“取名字?”

“嗯嗯。”

“取的什麽?”

倪雀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聲音變小,嘴裏念了兩個字。

江既遲沒聽清:“什麽?”

“就,不是有一個牌子的咖啡麽,”倪雀臉頰飛紅,“就叫那個名字。”

江既遲稍稍反應了一下:“你是說,雀巢?”

倪雀含混地“嗯”了聲。

江既遲沒忍住,“撲哧”笑出聲,肩膀都顫了起來。

“那麽好笑嗎?”倪雀小聲解釋,“我就……把自己的名字跟它結合了一下,就……鳥雀的巢嘛,感覺挺順口的呀,不是嗎?”

江既遲還在笑,笑得眼角都濕了:“嗯,順,很順。”

倪雀就看着他笑。

江既遲笑得差不多了,拎了拎墜着的電源線:“我試試?”

“好啊。”

江既遲把插頭插在電線板上,摁下電源線上的開關,內置于燈罩內的燈泡頓時亮了起來,暖黃色燈光從四面八方的镂空處傾灑而出。

江既遲剛準備把臺燈挪到陽光少一點的位置,突然“嗞嗞”兩聲,燈泡的亮光閃了兩下,不出片刻,燈滅了。

倪雀愣了愣:“怎麽回事?”

說着就要去拿江既遲手裏的燈,江既遲也說了句“我看看”,剛說完,就看見了倪雀伸過來的手。

他下意識皺眉。

那雙手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

這些傷口,昨天在集市上,兩人蹲在地上撿菌子時,他就看到了,後來他還去給買了藥。

那時候倪雀怎麽說的來着,說是在家砍柴弄出來的,他當時也不作他想,當真以為如此。現在收到倪雀親手做的竹編臺燈,再看到這一手的傷,才驟然反應過來。

江既遲托着臺燈的手往上舉了舉,沒讓倪雀把燈拿走。

倪雀伸手撲了個空,目露疑惑。

江既遲朝她的手擡擡下巴:“之前怎麽說的來着,砍柴砍的?嗯?”

倪雀沒想到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這上面,一時有些尴尬:“竹子……嗯……也算是柴的一種……吧,反正都可以用來燒。”

“?”

“所以……我說砍柴,應該也不算錯。”

“……”

江既遲愣了下,又覺得好笑。

上午剛見識過這小姑娘的“一堂課四十五分鐘為師不算師”,這會兒又收獲了一個“竹子能當柴燒也算是柴”的觀點。

偏偏吧,放到話語情景裏,這個邏輯也确實挑不出太大問題。

江既遲不由真誠發言:“小倪雀,你适合當個詭辯家。”

倪雀知道自己有多強詞奪理,臉都羞紅了,下意識想埋起頭來。

“別低頭。”江既遲提醒。

倪雀收住自己要往下垂的腦袋。

江既遲沒再揪着她這個,本來撒的也是善意的謊。

他又瞥一眼她的手:“手抹藥了沒?”

“抹了,和腰上的傷一起抹的,不會忘的。”

“那就好。你別因為住這兒有心理負擔,有活兒就想湊上去幫忙,你就好好歇着,等傷好了再說。這裏的老師人都很熱心,不會覺得你麻煩。”

“好的。”

“這個燈,”江既遲托了托手裏的“那顆蘋果”,“我會好好維護的,謝謝我們小倪雀這麽用心給我做的禮物。”

倪雀彎眼笑:“不客氣呀,你幫了我好多好多。”

江既遲輕笑一聲,把插頭從插線板上拔了下來,就勢在書桌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好了,現在就讓我來看看,這麽可愛的燈,它壞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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