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撫

安撫

他們坐在靠近門邊的位置,宿舍裏人雖多,但沒幾個往門口這邊走。而剛才喂貓的唐老師也已經進去了。

沒什麽人往他們這邊看,可倪雀還是擔心被人看見自己掉眼淚,那解釋起來就太難為情了。

她無聲地滾着淚珠子,又無聲地擡起手,忙不疊地用手背抹眼淚。

江既遲愣過神,一時哭笑不得:“這眼淚怎麽說掉就掉呢,吓我一跳。”

他起身,打算去把紙巾盒拿過來,倪雀看出他要幹什麽,叫住他:“不用,我有的。”

江既遲便坐了回去。

倪雀從口袋裏摸出兩片疊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紙巾,一片擦掉臉上的濕潤,一片擤鼻子。

“小倪雀。”江既遲喊她一聲。

倪雀眼睛紅紅地看着他。

江既遲極輕地嘆了口氣,問她:“記得昨天我們說什麽了嗎?”

倪雀沒說話。

江既遲聲線一如既往地柔和,他望着倪雀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十足認真的口吻:“我是不是跟你說過,這些對我來說呢,不算什麽,就是順手就能幫的小忙,我們小倪雀不想還,或者還不起,就不還。但如果你內心有負擔,很在意,那等你以後長大了,賺錢了,再還給我也不遲。如果你覺得不夠,認為這裏頭摻了人情,那你就給我算點利息,我當是投資了。”

倪雀眼圈紅得更厲害了,嗓音帶點抽噎:“那我也還不清,”她重複着,“……我還不清啊。”

江既遲低聲笑起來,片刻,話鋒一轉:“我算算啊,我是上上個周三到的青螺鎮,咱們認識有兩周了,對吧?”

倪雀點點頭。

“別點了,頭不暈嗎?”

“不暈了。”

“不暈也別點。”

“哦。”

又回歸剛才的話題,江既遲問:“兩周其實也不短了,小倪雀,你覺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倪雀愣了愣。

她不敢貿然回答這樣的問題,表情太多,話太多,太容易暴露她不得見光的心思。

倪雀在心裏斟酌完,才平平靜靜地答:“好人。”

江既遲輕笑一聲:“就好人啊?”

倪雀抿抿嘴。

江既遲微一挑眉,有些委屈的樣子:“連句帥的評價都沒有,小姑娘,你這不客觀啊。”

“……”

倪雀眨了眨眼,嘴角像是彎了一下,又很快撇回平直的弧度。

“那我自己說吧,”江既遲頓了頓,“我呢,一直都是個看人眼光很準的人。”

倪雀被他這話吓一跳。

看人眼光很準……

他不會看出來她喜歡他吧?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倪雀又立馬自我否認了。

不會。

他肯定沒看出來,他要是看出來了絕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

倪雀忍不住發散性地想,如果他知道了,他會怎樣呢?

會讨厭她嗎?會不會覺得她小小年紀便癡心妄想?會不會遠離她,然後再也不願搭理她?

倪雀腦子裏一堆亂七八糟的,面上卻下意識地接了江既遲的話:“比……比如呢?”

江既遲慢慢講道:“讀初中的時候,我偏科厲害,英語尤其不行,我媽就帶我去了一個教輔機構的試聽班,六個英語老師輪番給我上課,每個就講十五分鐘,完了我媽最後讓我在其中挑一個。我就那麽憑感覺選了,也沒怎麽正兒八經地評估。上了那個英語老師的課沒多久,我的英語成績穩健上升,高中階段基本沒下過一百四。”

“後來出國留學,中介給找了數十家homestay,那一陣剛畢業,每天只顧着和朋友們到處旅行、喝酒,顧不上一家家調研,就讓中介幫忙篩出三家,我就在三家裏頭選。直到現在,我和我的房東都相處得很愉悅,他甚至提出要認我當幹兒子。”江既遲嘴角翹了翹,“而被我pass掉的另外兩家,其中一家在去年發生了兇殺案,另外一家,我聽說,和他們生活的留學生,都換了好幾茬了。”

倪雀露出驚恐的表情:“兇殺案?”

江既遲“昂”了聲。

倪雀說:“這個中介不太行啊,篩出的三家,其中兩家不靠譜。”

江既遲被她給逗樂了:“你這重點抓得有點偏啊。”

“那我……我也沒說錯吧。”

“是沒說錯,但是我想說的,或者說我舉這兩個例子,就是為了論證一下,我這人呢,看人的眼光一直還比較準。”

倪雀覺得他這些例子,舉得就很刻意,就是為了安慰她。

她悶悶地說:“可你中介沒看準啊。”

“……”

江既遲剛從旁邊抽了瓶礦泉水擰開在喝,聞言猝不及防,差點噴出來。

不過,對于倪雀這種冷不丁蹦出來的,視角刁鑽、觀點清奇的話,江既遲也沒那麽意外了。

他咽了水,擰緊瓶蓋,笑說:“中介是我媽找的,沒給我選。”

倪雀默然三秒:“哦。”

江既遲看着她,哧的一聲,又樂了。

倪雀有點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笑,她姑且當做自己剛才不自知地冷幽默了一下吧。

江既遲好不容易收了笑,說:“我可以回歸我的正題了。”

倪雀輕輕地“嗯”了聲。

江既遲說:“其實呢,剛才我說了那麽一筐話自證看人的眼光,就是想告訴你,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就像我選老師、選homestay,也都只是短時間接觸後,就做了決定。但我這人很看眼緣,也一貫相信自己的直覺、判斷力,我覺得呢,我們小倪雀,根骨清奇,天資聰穎,未來必成大器。”

倪雀不自覺睜大眼睛,心中微漾。

“所以倪雀,”江既遲看着她,恢複了最初那般認真的口吻,“你完全不必想着自己還不起、還不清,更不必心存虧欠,你就當,我這是在投資,等未來你變得厲害了、強大了,我還等着你來回報我。這樣想,是不是就能接受了?”

心中微漾的水波化作翻湧的駭浪,倪雀心道,江既遲或許有個隐藏款的演說家屬性,他輕易幾句話,就卸了自己大半的心理負擔。

*

負責采購的人買的食材,有不少是已經切好的,洗洗就能下鍋,所以前期準備工作沒費太長時間,大夥兒很快就忙得差不多了。

李坤把插線板拉了過來,擱在桌上一角。

插上插頭,摁下開關按鈕,電磁爐的指示燈随即亮起。

鴛鴦鍋裏,火鍋底料添了沸水,随着電磁爐的開啓,沒一會兒湯底就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滾沸聲。

所有人圍桌而聚,幾個會來事的,有條不紊地操持着,根據在座吃辣不吃辣的人數占比,分別往紅湯和清湯鍋裏扔着不等量的食材。

然而,還沒等食物下夠,更不及食物煮熟,電磁爐上的指示燈突然閃爍,幾秒鐘後,電磁爐發出嘀的一聲輕響,停止了工作。

大夥兒一水兒蒙圈了,幾個學理的老師湊過來,要看看怎麽回事,馮子業說:“別看了,我們宿舍有電磁爐,應該沒壞,我去拿過來。”

他還沒走,李坤突然提議:“別拿了,要不直接轉戰男生宿舍吧。不是我說,這兒也太擠了,我覺得夾個菜,都随時可能誤傷。”

他說的是事實。女生宿舍就一張方桌,雖然桌子不算小,但十來個人,根本不夠坐,人都站着的情況下,才能保證人齊活兒,還時不時會擦到旁邊人的胳膊,實在不好伸展。

李坤這麽一說,一個教物理的叫張軻的男老師立馬附和:“贊同轉換戰場,我們那兒是個圓桌,比這桌子大,夠咱們十幾個人坐下,也不用像現在這樣都站着了。”

最初是幾個女老師們不想吃食堂,她們就開始決定在宿舍做飯,做了之後,發現多四張男老師們的嘴也無妨,便把他們叫了過來,之後大夥兒搭夥做飯吃飯,便習慣性地在女生宿舍裏進行了。

教英語的唐嬌唐老師聽到李坤和張軻說的,狂搖頭,還朝他們翻了個大白眼:“阿杳昨天有問我們要不要改成去你們男生宿舍吃火鍋來着,但我和君君想起來上周我倆去你們宿舍拿個東西,被你們不知道誰扔在客廳裏的一堆臭襪子差點給熏出來,我倆心理陰影太大了,實在不想吃頓有臭襪子味兒的火鍋。”

馮子業看一眼林杳,立即申明:“我襪子都是随脫随洗,絕對不是我!”

另一個教化學的男老師叫趙律,這時也忙擡手,兩指并在額側,作發誓狀:“別看我,也不是我!”

馮子業又說:“先前那襪子就不說了,我可以保證,我們宿舍現在從裏到外都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絕對沒味兒。”他指指江既遲,“不信你們問他。”

女生們看向江既遲。

馮子業哼唧:“這家夥,可是出了名的有潔癖,就因為他要來,前天趕集我特意提前撤了攤,回來把宿舍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害我少賺半天money。”

江既遲正垂眼回着手機消息,聞言擡眸,笑說:“現在确實挺幹淨的。”

他皮膚白皙冷感,身形修長瘦削,從腳底板到頭發絲,都給人一種爽爽利利的幹淨感。

他一開口,有着絕對的信服力。

唐嬌頓時就有點倒戈:“如果已經打掃過了,沒有髒襪子髒內褲什麽的,那當然可以過去了。”

其他人也都表示改去男生宿舍沒問題。

只有和林杳一樣教語文的君君還稍顯猶豫。大概是上次去男生宿舍受到的嗅覺刺激太過深刻,她表情有點為難。

然而大夥兒已經開始忙活搬東西了,君君的意見被無意間忽視,而她又是典型的i人,生怕自己話沒說對掃人興致,幾次欲言又止。

江既遲恰好注意到了,搬着東西的同時,随口道:“男生宿舍也沒幾步路,你們女生可以先過去看看,不行的話,就還是回來這邊,我們把電磁爐拿過來。”

說着,像是想起什麽,朝倪雀看過去:“小倪雀,你昨天不是剛去過嗎,你以你們女生的标準評判一下,男生宿舍衛生狀況還算達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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