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的懷念

第20章 人的懷念

小醜摸了摸自己的紅鼻頭，緊張：“主人，另外一個客人跑了。”

“跑了？！”鼓生眼神一凜，“怎麽跑的？”

“不太清楚。好幾個同伴都死了，他往外頭跑，黑掉了門口的防禦，還在外頭放火！主人，他是黑客，會不會真的逃出去？！請您親自去看一下吧.......”小醜面露難色。

“帶路。”鼓生撂下這句話，轉頭看範書遇，“你自己待着吧，你手上那個東西威力很強，我勸你最好別動歪心思。”

鼓生走到門口的時候，又頓了頓，而範書遇還坐在地上，盤着腿，沒有任何表情。

“範書遇，這世界上沒有你在乎的事情嗎？”

範書遇閉上眼睛，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鼓生點點頭，帶着小醜走了，他連門都沒帶上，因為知道範書遇逃不出去。

而等腳步聲漸行漸遠，範書遇雙肩才松了松，他仰頭靠在牆壁上，深呼吸一口氣。

随後嘴角揚了揚。

窦章果然很能鬧騰。這才是範書遇認識的那個賞金獵人。

能鬧騰好啊。範書遇利索地站起身，擡腳就走，他探出頭在走廊上看了看，一片黑漆漆裏，寂靜充斥着整個球形建築。

另外一個房間也很黑，範書遇鬼使神差地推開了門，門是虛掩的，裏頭仍然昏黑。他參照剛才義眼房間的布局，伸手一摸，果然摸到一個開關。

緊接着，綠幽幽宛如鬼火的壁燈就亮了起來！

範書遇呼吸一窒。

他腳下躺着一個布娃娃，做工精致，卷發長睫毛，穿着公主裙，但是眼睛死氣沉沉，就像硬撐着眼皮在瞪着什麽人一樣。

入目所及，胳膊、腿、上半身、腦袋、甚至假發，散落了一地！

範書遇把那個壁燈摘了下來握在手上，燈光所照射之處，是一排一排互相依偎的娃娃，而越往深處，越詭異，越醜陋，直到範書遇看到有兩個紅鼻頭的小醜也互相擁抱着坐在地上。

範書遇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盡量繞開了混亂的各種假肢，來到房間的最裏端，他低頭看着兩個小醜，蹲下身，捏了捏他們的身體，發現這兩個小醜就只是玩偶而已，不是被改造的機器人或仿生人。

範書遇不明白鼓生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堆在這。他用壁燈照了照四周，除了一些能騰腳的空地，這整個房間的牆上甚至都挂滿了布娃娃。

她們詭異又僵硬地盯着範書遇看。

範書遇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他注意到放着許多娃娃的桌子有一個抽屜，于是範書遇走了過去，拉開，裏面躺着一本本子。

這東西很像之前鼓生拿在手裏的畫冊。

範書遇抽出來，帶着緊張的心情翻了一頁。

裏面畫着畫，畫裏全都是各種各樣的布娃娃，畫冊的後半部才出現了小醜，範書遇注意到畫上還有三個火柴人，其中一個火柴人後腦勺有長長的黑線。

兩男一女。

阿如，鼓生，和？

範書遇想到了他和窦章在阿如的雜貨鋪內看到的照片，裏面有個女孩。

阿如說那是他的妹妹。

畫冊裏什麽字跡都沒有，範書遇把它放回原位。

他在房間內繞了一圈，沒有去挪動任何東西。這畢竟是別人的家。

範書遇确定了沒什麽值得研究的東西後，他把壁燈挂了回去，摁了開關，随後帶上門，回到走廊上。

但那種壓抑感又蓋向範書遇的腦門，他心跳沉悶，悄無聲息地下了樓。

鼓生好像是把所有人都帶了出去找窦章。

看來窦章搞出來的動靜不是一般大。

範書遇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環，義眼分析了一下數據，确實如同鼓生說的，裏面有火藥的成分，還有神經連敏單元。

他開始找門，窦章黑了系統後，這門就形同虛設，範書遇穿過長長的走道，外頭的天已經黑了，夜裏有點涼，在這偏僻的邊緣，他看不到亞特蘭蒂斯，只能看到無盡的暗。

周圍沒有別的東西。

範書遇看到在月光下，身後球形建築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地面上，但是這建築太大，範書遇不明白鼓生為什麽要建造一個這樣的“家”。

他試圖繞到建築的背後，但範書遇走了一會兒，目光卻被一旁的綠色吸引。

遠處有很幽微的火光，他能看到一大片黑漆漆的森林，只有光亮之下才分得清是綠葉。

範書遇往那片森林走。

他恍恍惚惚間好像能聽到海浪聲。

腳底下的泥土有些軟，範書遇低頭，他看到森林裏有一條小路，這條路的盡頭被層層疊疊的大樹遮蔽了。

但是範書遇大概能猜到這是哪兒。

鼓生給他放的錄像裏，就有這樣一片森林。

森林的盡頭.......是祭祀場。

他并不打算深入森林。

範書遇看着頭頂黑壓壓的，被風吹動時還會搖晃的枝丫，他繞了幾步，找到一處空地。

夜晚的風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大，吹得範書遇的發絲都揚了起來，漸漸地蓋住了他的耳朵和眼睛，他蹲下身。

這已經是範書遇被困在亞特蘭蒂斯的第四天了，天一旦亮起來，他就要為海神跳舞。

寂靜。

靜得讓人只能聽到心跳聲。

“.....小白告訴我。”範書遇突然開口。

他也不知道在和誰說話，就這麽蹲着，面前是空空蕩蕩的平底，幾根枯黃的草焉頭巴腦地翹着，地面甚至有些皲裂。

“....人死後的七天內，魂魄都會游蕩在世間。如果沒有人懷念，他們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會變成孤魂野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處。”

範書遇又想起自己在貧民窟裏見到過的場景，老婆婆蹲在廢墟邊上，手裏燒着紙，嘴裏面唱着歌，咿咿呀呀，有牽有挂，淚如雨下。那歌聲悲渺，風一吹就散了。

範書遇嘆了口氣。

他抱着自己的膝蓋，垂眸，聲音很小很小：

“你我來去一場夢，酒落一滴到九泉......”

“此去長眠不複醒，惟願英靈登于天。”

“勿忘來時路。”

範書遇沉默了好一會兒，把頭埋在臂彎裏，他輕笑：

“瞥然塵念，此際暫生。”

萬籁俱寂。範書遇撐着膝蓋站起來，他拍了拍落在肩上的葉，轉身。

身後，那塊範書遇蹲着的地上，插着個小木片，上面寫着兩個字：

“皮特”

小木片的旁邊還有一個東西在閃閃發光，那是一片魚鱗。

條件有限，時間緊迫，範書遇只能潦草地安了個墓。

他會好好送走每一個因他而死的人。

他會記得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