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陣天旋地轉, 顧見骊被抱着滾進床裏側, 她剛要擔心磕了頭, 後腦卻落在姬無鏡的掌中被他托着。緊接着, 她便聽見姬無鏡埋首在她頸間說出的話。
那一瞬間顧見骊懵了, 懷疑自己聽錯了。
“什麽?你說什麽?”顧見骊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姬無鏡懶洋洋地合上眼,沒打算回話搭理她。
靜了一瞬, 顧見骊重新開口:“五爺的身體不适宜長途跋涉,會吃不消的。而且星瀾和星漏怎麽辦?你不管他們了嗎?”
“帶着。”姬無鏡口氣随意。
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和兩個四歲的孩子……
顧見骊被姬無鏡從背後抱着,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更猜不透他的話有幾分随意幾分真意。
他随口胡說的吧?
“五……唔……”顧見骊被捂住了嘴,發不出聲音來。
姬無鏡不耐煩:“別吵,睡覺。”
顧見骊安靜下來, 不再與姬無鏡說話, 默默聽着他在她頸後輕淺勻稱的呼吸。慢慢的,顧見骊也合上了眼睛睡着了。她睡得迷迷糊糊時, 心中微微抱怨——好不容易回家一次還沒和父親、姐姐好好說話,竟要又要陪他睡一下午。顧見骊甚至想等回去之後, 做一個人高的枕頭塞給姬無鏡, 代替她讓他夜夜抱着睡算了。
姬無鏡睡到傍晚時才懶洋洋睜開眼,他剛醒來,顧見骊也跟着醒來。她收拾了一下, 出去吩咐季夏将馬車備好。回屋時, 見姬無鏡靠在窗側, 神情恹恹望向窗外。顧見骊站在門口沒往裏走, 問:“你睡前說的話可是認真的?”
“我說什麽了?”姬無鏡脫口而出。
果然是他随口胡說的,顧見骊忙說:“沒什麽。季夏已經将馬車備好了,我們走吧。再晚些要天黑了的。”
顧見骊和姬無鏡去前廳向顧敬元告辭。顧敬元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姬無鏡,只一味交代顧見骊好好照顧自己。顧見骊心下微酸,以前的父親向來寡言,如今她出嫁了,父親越發記挂她。
Advertisement
“好了,走罷!”顧敬元擺擺手,臨側轉身之前終于瞥姬無鏡一眼,确切地說是瞪了一眼。
顧見骊習慣性地扶起姬無鏡的胳膊,依依不舍地轉身。姬無鏡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顧敬元:“哪天走?”
顧見骊驚訝地看向姬無鏡。
“關你什麽事?”顧敬元沒好氣。
“怎麽?想撇下我?”姬無鏡眼神陰翳,“有你這麽當爹的嗎?”
“誰是你爹!?”顧敬元吼出來。
“哦——”姬無鏡眼中陰翳散去瞬間盈了笑,道:“想撇下我?敬元兄也忒不講兄弟道義了。”
他又側過臉看向顧見骊,慢悠悠地說:“你看,叔叔總被你爹欺負。”
顧敬元暴跳如雷:“混賬!混賬!”
顧見骊驚見向來沉穩的父親氣得臉都紅了,急忙狠狠拽了拽姬無鏡的袖子,好聲好氣說:“你不要再氣父親了!”
姬無鏡沒吭聲。
顧見骊拉着姬無鏡側轉過身來,認真問:“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胡說的?”
“去啊。反正我在京中無聊得很。還有兩個孩子也一并跟着去。”
“你賴上了是吧?居然還要帶着那兩個母不詳的孩子!”顧敬元重哼了一聲,“姬昭,你以為你是誰?你想跟着我就允了?回昌帝身邊當你的皇家劊子手去!”
顧見骊微怔。父親的話提醒了她,姬無鏡可是玄鏡門門主,玄鏡門效力于皇帝。他跟着父親離京算怎麽回事?父親未必全然信他,他亦會左右為難。
“真不允啊?”姬無鏡慢悠悠地問。
顧敬元揮手:“不允!”
“哦,那也挺好。”姬無鏡口氣随意,“那小婿只好帶着見骊先離京了。省得與你這老東西同行看着你煩。”
“什麽玩意兒?”一直氣到背對着姬無鏡的顧敬元轉過身來,不可思議地看向姬無鏡。他慢慢回過味兒來。也對啊,只要顧見骊不在京中就遠離了危險,不管是跟他走,還是跟姬無鏡走。也就說,不一定要一路走。
等等……
憑什麽他閨女要跟姬無鏡離京?
“我不同意!”
門外的顧在骊和陶氏相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這兩人怎麽見了面就會嗆上?
顧見骊也不想讓這兩個人再嗆下去,忙推脫回去之後再考慮考慮,拉着姬無鏡離開。
陶氏上前攔住:“我給你做了梨子糖,都給你包好放在馬車上了。但是蒸的糕點還差一會兒就出鍋了。再等等。”
顧見骊心下感激,道了謝,說:“等下天要黑了,回去就太晚了些。我與五爺先回去。讓季夏留下等着,她帶回去。”
“那也成!”陶氏點頭。
顧見骊沒讓家人送,可顧川仍舊追着馬車小跑了一段。顧見骊從車窗探頭出去,朝他擺手,讓他回家。
見顧川停下腳步不追了,顧見骊放下小車窗的垂簾,端端正正坐好。
過了好一會兒,顧見骊看向一側斜靠着車壁的姬無鏡,說道:“五爺,勞碌奔波對你和兩個孩子都不好。我是覺得……”
姬無鏡忽然拉住顧見骊的手腕,将她往懷裏一拉。顧見骊一下子撞在姬無鏡堅硬的胸膛,硌得她胸口疼。她疼得五官揪起來,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了破風聲。她回頭望去,見一支箭從外面射進來,若她剛剛沒有被姬無鏡拉開,那支箭矢定然從她心口刺過。
顧見骊不寒而栗。
铮铮——
又是兩道破風聲,兩支箭矢跟着射進來。姬無鏡壓着顧見骊的頭彎下腰去。那兩支箭矢悶聲射進車廂後壁之中,露在外面的箭矢不停搖晃。
車廂外響起一道悶哼聲,伴着馬的嘶鳴。緊接着,車廂就是一陣搖晃。
顧見骊擡起頭來去看姬無鏡,竟然發現姬無鏡臉上沒什麽表情,像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坐在車外的長生看一眼被一劍斷頭的車夫,拔出佩劍一躍而起,迎上沖上來的幾個黑衣人。
吹風樹動,幾道黑色的人影從樹上躍下,朝着馬車車廂頂部跳過去。
長生回頭看了一眼,搭在腰際的手腕一動,一把軟劍從他腰上彈開,朝着他身後的車廂射進去。
姬無鏡漫不經心地伸出手,剛好将軟劍握在掌中。他涼涼瞥了一眼劍刃上的寒光,不經意勾唇,勾勒一絲泛着冷意的笑。不過這一絲只保持了一瞬,他的狐貍眼中很快攀上了嫌棄。
他不喜歡用軟劍。
顧見骊仰頭,望着車廂頂部。站在車廂頂部的黑衣人開啓綁在腕上的開關,袖箭朝着車廂接連射去,密密麻麻。
姬無鏡随手掀起蓋在腿上的薄毯,向上一揚。
顧見骊下意識的眨了下眼睛,視線便被那條紅色的薄毯阻隔,那密密麻麻射進來的短箭也同時被這條普通的薄毯阻隔。顧見骊隐約覺得剛剛閉上眼睛的前一瞬,似乎看見了姬無鏡手中銀光一閃。
紅色的薄毯緩緩落下,遮了顧見骊的一頭。顧見骊急忙将蓋在頭上的薄毯扯開,一支支短箭也跟着落下。
顧見骊重新仰起頭向上看去,車廂頂部被利器劃出來一道巨大的口子,之前站在車頂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有光從車廂頂部被劈開的大口子裏灌進來,微微刺眼。顧見骊急忙別開眼,看向一側的姬無鏡。姬無鏡神情悠閑,他手指間捏着一塊拇指大的東西塞進嘴裏,悠悠哉哉地嚼着。
“你在吃什麽?”顧見骊脫口而問。
姬無鏡看她一眼,從身側長凳上的盒子裏又拿出一塊塞進顧見骊的嘴裏。
顧見骊怔怔的,直到梨子的甜味兒在口中蔓延開。
糖。梨子糖。陶氏今天下午給她做的梨子糖。
嘴裏的糖在一點點化開,熟悉的、喜歡的甜味兒充盈味蕾,可是顧見骊哪裏有吃糖的心情?現在是吃糖的時候嗎?
姬無鏡的眉頭皺起來,側過臉,推開車窗,将嘴裏化開一半的梨子糖吐了出去。他轉頭看向顧見骊,臉色有點難看:“太甜了,不好吃。你怎麽喜歡吃這玩意兒?”
一個黑衣人舉劍朝車窗刺進來。顧見骊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驚呼:“小心!”
姬無鏡連頭都沒回,甚至他舉起手的動作都是從容悠閑的,然而他修長的手指準确無誤地捏住刺進來長劍,手指輕動,長劍寸寸斷裂,碎劍朝着執劍黑衣人射去,刺中眉心。鮮血順着黑衣人的眉心淌下,他睜着眼睛重重向後栽去。
“今晚吃什麽魚?”姬無鏡問。
顧見骊目光複雜地看向姬無鏡。
不遠處,葉雲月雇傭了镖局的人正往這邊趕來。
镖局的頭頭長得虎背熊腰,他幾次打量馬背上的葉雲月,終于問出來:“姑娘,你雇傭我們镖局也不押镖,說是要救人。兄弟們跟着你在荒山野嶺逛了一天,到底救誰?”
葉雲月也急啊!
她張望着遠處,急道:“再找找,就在這附近了!”
作為重生過一次的人,她當然知道今日有人會伏擊刺殺姬無鏡的事情。若是一次悄悄的刺殺,前世的葉雲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可誰讓事後姬無鏡将事情攪大了呢?葉雲月也就知道了。可她也只是知道這次惹怒了姬無鏡的刺殺發生在今日,發生在這附近。至于具體時間和地點,她哪兒知道?
她計劃得很周到,千金雇傭了镖局,到時候來一出美人救英雄的戲碼,最好她為了救他受點傷,惹他感激和心疼。男人嘛,面對一個舍命相救的女人自然心生憐惜。她不奢求別的,先當個妾,再慢慢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