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顧見骊一邊反複斟酌着計策, 一邊焦急等着骊貴妃回來。她在屋內走來走去,終于停下來, 她将收攏在袖中的雙手擡到眼前, 雙手微微發顫。
怕啊, 怎麽可能不怕呢。
但是她只能把膽怯畏懼藏在心底, 不能露出一丁點來。露了怯,陳河只會笑她是個弱女子是個孩子, 未必會與她合作。露了怯, 更不能穩姨母的心神。
聽見上樓的腳步聲, 顧見骊急忙穩了穩情緒,迎上去。
骊貴妃的臉色蒼白, 一側臉頰紅腫着,鬓發重新梳過,就連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去時的那一身。
顧見骊心頭一沉,來不及問計劃,先問:“姨母, 你可好?”
骊貴妃疲憊地扯起嘴角笑了一下,點點頭,說:“姨母無妨的。”
反正都習慣了。
“我都照那你說的做了,暫且答應他會努力說服你。讓他給一點時間,不過拖不了太久的。”
“我知道,能拖一天是一天, 需要給陳督主時間。好了, 今天先不說這些了, 姨母好好休息。”
骊貴妃沒精打采地點頭。她命宮女打了熱水,洗了很久的澡。出了浴房,她也沒有回寝屋,而是去了角落裏的小房間。那裏擺着骊雲嫣的牌位。
她跪在姐姐牌位面前,淚流滿面。
“姐姐,我是不是真的很壞?肮髒又龌龊……”她伏地,額頭磕在地面,淚如雨下,“我的心裏藏了不該放的人,對不起姐姐,死後無顏相見。我罪孽深重,骊瀾神不會寬恕我……我管得住自己的言行,管不住我的心。是不是要剜心才得解脫……”
昌帝忌憚顧敬元武藝不凡不受藥物影響,又給顧敬元多加了一份致幻的藥。因為骊雲莞長得像她姐姐,才在妃子裏挑了她。
事後骊雲莞崩潰恸哭,覺得對不起姐姐,亦覺得亵渎骊瀾神,三尺白绫高高抛起以求自盡謝罪。被昌帝救下後,昌帝才發覺她對顧敬元有情。
“我知道我永遠都不如姐姐,我膽小懦弱從小就要姐姐庇護。如今更是釀成大錯。天下男兒那般多,偏偏傾心于最不該動心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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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雲莞悲咽哭訴那個藏了二十多年的不堪秘密。
身後的聲音讓骊雲莞一驚。
“誰?”她回頭,看見紅着眼睛的顧見骊。
骊雲莞驚慌之後,眼神迅速黯然下去。
“你都聽見了。”她自嘲地笑了,整個人都累了,疲了。
顧見骊飛快跑進去,跪坐在骊雲莞面前,用力抱住姨母,輕輕拍着她的背,哭着說:“骊瀾神不會怪您,母親也不會怪您。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情!見骊小時候也覺得自己哪裏都不如姐姐,是姨母告訴我我也有我的好。姨母怎麽自己忘了呢?母親有母親的好,可是見骊知道姨母也很好!見骊和姐姐念着母親,同樣也把姨母當成最親的人啊!”
骊雲莞熱淚盈眶,緩緩閉上眼睛,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好似懷裏的顧見骊還是那個她看着長大的小女孩。她努力笑起來,緊緊握着顧見骊的手,說:“明日不可期,我們也許不能活着離宮。有件事情,姨母要告訴你。你還記得你母親是怎麽去世的嗎?”
顧見骊轉頭,望着桌上供奉的牌位,淚水模糊了視線。
“記得。早産傷了身,卧床不到一年便去了。”
這是顧見骊心裏的一道疤。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不如姐姐出色。心想父親和母親已經有了那麽出色的姐姐,如果母親沒有懷她生她,就不會那麽早去世。沒有多餘的她,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就會一家人幸福生活在一起。是她多餘的存在害死了母親。
骊雲莞苦笑:“姐姐身體很好。那時候你父親不在京中,昌帝酒後失言表露了心跡,更是暗示你父親的差事危險。讓姐姐擔驚受怕動了胎氣這才早産!”
顧見骊不可思議地看向骊雲莞,她一字一頓:“您是說,昌帝的恐吓讓母親送了命。是這個意思對不對?”
骊雲莞艱難點頭。
“所以父親為什麽……”
“你父親不知道。你母親認為若你父親知道定然要報仇。當時你姐姐四歲,你剛出生。太危險了。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便決定到死也沒說出這件事,亦不許我說……”
巨大的憤怒壓得顧見骊喘不上氣。所有的膽怯畏懼都不見了蹤影,只剩下殺了這個狗皇帝的決心。
第二日中午,陳河悄悄潛進詠骊宮,告訴顧見骊昌帝寝殿裏的诏書中冊立太子的人選是已經被發配北疆的二皇子。也許元宵宴之前立下的诏書,還未來得及更改。
聞言,顧見骊松了口氣。
“太好了……”
原本她拿不準诏書上太子人選會是誰,若是三皇子或四皇子,她免不得要學廣平伯府當初在她賜婚聖旨上使出的把戲。竟然是如了她的願是二皇子,那便少了危險、困難的一節。
“好?”陳河若有所思地瞧着顧見骊臉上的表情,“為什麽好?”
“越亂越好。”
骊貴妃匆匆上樓來,見到陳河吓了一跳。她看向顧見骊,說道:“酒窖裏的酒都拿了出來。分量足夠。”
顧見骊點頭,問陳河:“陳督主,明天晚上與東廠生事可準備妥當了?”
“已經派人故意生了事端。今天晚上東廠的那些人必然報複。明日再一來一往,到明晚時間剛剛好。”
“多謝督主奔波。”
“不必謝,我亦不是幫你,不過目的相同,合作而已。”陳河緩緩說道。只是他再看向顧見骊的目光,早已沒了當初的随意。
顧見骊轉過頭從窗戶望向天幕,心裏盼着最近幾日可千萬不要下雪。若是起風就更好了。
傍晚,昌帝又派人召骊貴妃。
骊貴妃說顧見骊一直在哭,還需再勸。
第二日上午,昌帝再召。
骊貴妃不改說辭。
下午,再召。
骊貴妃言:“她不哭了,但是仍沒同意。”
夜幕降臨,顧見骊坐在銅鏡前,垂眸瞧着身上的霓裳紫衣。她梳着骊雲嫣生前喜歡的墜馬髻,輕聲說:“聽說母親生前喜紫色。”
骊貴妃點頭:“你穿這身衣服的确像你母親。”
顧見骊笑了笑,道:“還請姨母給我化一個母親常化的妝容。”
骊貴妃不僅給顧見骊化了骊雲嫣喜歡的妝容,連她自己也裝扮成骊雲嫣的樣子。最後的雲紋花钿繪完,顧見骊和骊貴妃一并望向銅鏡。銅鏡裏映出兩張美豔動人的臉,一個芬芳初綻,一個風韻猶存。相似的容貌,讓她們看上去像一對母女。
夜漸深,昌帝終于到了。
他來時,閣樓傳出靡靡琴聲。他在樓下聽了一會兒,聽出來不是骊貴妃撫琴。他沿着樓梯緩步走上三樓。
看見垂首撫琴的顧見骊的那一瞬間,昌帝以為自己又見到了骊雲嫣。
骊貴妃飲了酒,微醺。伏在一旁的案上,輕聲哼唱着。
他不發一言地立在門口,看着撫琴的顧見骊。直到一曲終了,他才邁步走進,道:“琴技不錯。”
顧見骊驚慌擡眼起身,怯生生地行禮:“參見陛下……”
“陛下,你來啦。”骊貴妃吃吃地笑,身上的霓裳衣松了,香肩半露。
美人醉酒雙頰微酡,媚意入骨。昌帝忽生了興致,連她沒有起身行禮都不怪罪了。
他徑自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随意指了下顧見骊,道:“看來你姨母很高興你進宮陪伴,你應當常住。”
顧見骊膽怯地擡眼望了昌帝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
骊貴妃嬌笑着飲酒,酒香在室內彌漫開。
昌帝道:“你們是在撫琴玩樂?怎麽朕來了就停了?繼續。”
“臣妾領旨。”骊貴妃丢了酒樽,施施然起身。
顧見骊重新坐在,将纖纖十指搭在琴弦上。動聽的曲調重新響起,骊貴妃随着琴聲翩翩起舞,身姿曼妙。
昌帝的目光一會兒落在骊貴妃身上,一會兒落在顧見骊身上。
欲與憶融在了一起,一發不可收拾。
昌帝眸光漸深。他一邊欣賞着舞和琴,一邊随手拿起骊貴妃剛剛飲了一半的酒,淺酌。
顧見骊指尖輕緩的曲調逐漸激昂,纖細的手指撥動的動作越發行雲流水。
随着曲調的轉變,骊貴妃軟軟擡起雙臂轉起圈兒來。一圈又一圈,淺紫色的霓裳裙層層疊疊綻放,花了昌帝的眼。
曲聲未歇,骊貴妃卻已轉到昌帝面前,坐進他懷裏。她飲了一口酒,勾着昌帝的脖子,親口将酒水喂給他,媚眼如絲:“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陛下,是雲莞不好嗎?有了見骊,您就不要我了。”
“要。怎地不要?你們兩個,朕都要。”他朝顧見骊招手,“給朕過來。”
昌帝喝的酒中加了助眠的藥。顧見骊記下他喝的量。她起身,紅着眼睛走過去。
“從了朕,朕會給你個新身份,日後你便可與你姨母日日在一起。”
顧見骊低着頭,不吭聲。
“你這孩子不要不懂事,沒看見陛下的酒樽空了?”
顧見骊聽話地斟滿久,顫着手将酒樽遞給昌帝。
這是從了?昌帝滿意地戒了酒。一口飲盡,身心暢。他說:“今日朕宣你侍寝。”
骊貴妃喝得醉醺醺的,嬌嗔地笑:“她年紀小還不會呢。臣妾親自教她。”
她一邊說着一邊去解昌帝的衣服。
齊人之福?昌帝興致更濃。
屋外的兩個東廠暗衛對視一眼,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一道細小的綠色信號煙忽然升空。兩個暗衛心裏一驚。這是東廠特級信號,代表督主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