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頹喪期末

第13章 頹喪期末

自那天打完架,祝明予便自覺跟寧繹知的關系更親近了不少。

比如他現在每天上學,順手就給旁邊的人再多帶一份零食,又比如周六周日的圖書館學習,他也會讓張阿姨再多做一份中午要吃的便當。

寧繹知剛開始還會拒絕,在他說就當家教費用後,對方才勉強接受。

不過祝明予打架初犯,在那之後的一個禮拜,他見到孫光頭就開始眼神飄忽,腳步虛浮,惹得孫光頭懷疑連連,沒有事情都要被他盤問出事情來。

他有時也會痛恨自己的心理素質,這好事幹不了,壞事不敢幹的性格注定這輩子不能有啥大成就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下去,轉眼就到了期末。

期末考的前一天,祝明予緊張到發顫,課間封建迷信搞個沒完。

他先是将巨蟹座的星座運勢看了半天,又抽了幾張塔羅,面如死灰神神叨叨幾句後又在座位上捶胸頓足。

最後不死心的他又回歸到中華傳統,看了眼明天的黃歷後,拿出三枚銅錢算卦。銅錢是二手古玩市場淘的,上面爬着大面積的銅綠,正面寫着雍正通寶四個大字,五塊錢買了一串,大概率是個假貨。

假不假無所謂,心誠則靈。

他虔誠閉眼,雙手合十,手心掬着銅錢,嘴裏念念有詞。

大約默數了十五秒後,他張開掌心,将銅錢抛到天上。

“你在搞什麽東西?”

寧繹知突然橫插一句,吓得祝明予手裏一抖,兩枚銅錢掉到底下墊着的生物書封上,另一枚銅錢則彈到寧繹知的桌上。

寧繹知手剛擡起來,祝明予立刻喊道:“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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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繹知手僵在半空:“?”

“你先等我扔完,我再跟你解釋。”

祝明予拿本子記錄三枚銅錢的正反面,後面又鄭重地扔了五次。

他眉頭緊鎖,寫寫弄弄半天,最後癱在位子上仰天長嘯。

“完了,不管是西方玄學還是東方玄學,都在說我這次考試要涼。”

寧繹知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說:“你搞了半天就為測這個?”

“我現在已經一點都不想考試了。”祝明予有氣無力。

寧繹知很無語,撿起那幾枚銅錢放在手心觀察:“你以前每次考試都要這樣?”

“那倒也沒有。”祝明予絕望地将頭枕在書上,“這次不一樣,這次努力學習了,我想看到回報。”

“就認真了一個月,你還想要回報?”寧繹知嗤之以鼻。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祝明予有氣無力地說,“呵,被命運眷顧的幸運兒,你怎麽會懂我們這種無所可依,只能靠玄學茍延殘喘的人。”

寧繹知嘴皮動了動,很想說什麽,又硬生生忍住了。

祝明予看起來真的很難受,蔫了吧唧地說:“我還想着那一萬塊呢。”

“……暑假再加把勁吧。”

“暑假照常去圖書館麽?”祝明予嘆了口氣。

他其實更想在暑假放松放松,之後就高三了,他将會迎來暗無天日懸梁刺股的一年學習生活。

“你自己學,我暑假有事。”寧繹知抿着嘴說。

祝明予突然覺得更沒勁了。

他說不上來為什麽。其實沒有寧繹知盯着他應該高興才對,但聽到對方說暑假有事,他心中頓時一陣落寞。

祝明予悶悶道:“那,我有題不會怎麽辦?”

“微信問我吧。”寧繹知想了想,又警告道,“不準偷懶。”

“是是是……”

他想問寧繹知暑假住哪,他能不能偶爾去打擾一下。但對方什麽也沒說,也完全沒有暑假要跟他約着玩的跡象,他就變扭地也不想主動去問。

整得他很自作多情似的。

“那誰……誰能出來一下嗎?”

幾個別班的男生頭擠頭出現在教室後門,伸長着脖子往裏面探頭探腦。

這就有些奇怪了,平時往他們班偷看的女生不少,但男生卻很少見。

祝明予想躲起來,生怕是侯明磊的什麽二中人脈想要來報仇。

蔣帆上完廁所回來,在門口被那幾位攔住了,其中一位男生問道:“同學,胡大千是你們班的麽?”

“嗯?是啊。”蔣帆茫然看他們。

“麻煩幫我們叫一叫他。”

“胡大千,有人找!”蔣帆邊跑進來邊喊。

胡大千被這小細嗓嚎得一激靈,将手機和薯片一股腦藏進桌肚,手抹了抹嘴又往褲子上擦,“誰啊?”

蔣帆搖頭:“不認識。”

“看來是哥粉絲來了。”

胡大千在蔣帆撇嘴的時候颠颠地跑過去,繞過祝明予桌子的時候被當場一拉,“你打架了?”

“沒啊,我打什麽架?”

“那門口那幾個幹嘛來的?”

“來拜師的吧。”

“?”

胡大千神秘一笑:“明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在你跟咱第一跑了的時候,哥的地位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在埋頭做題的寧繹知聞言掃了胡大千一眼。

胡大千嘿嘿地笑,剛跑到門口,就聽那幾個男生開始鬼哭狼嚎:“你!你要去打職業了啊?!”

“噓,低調低調。”胡大千摸了摸雙下巴,“還沒考慮好呢。”

“我操,這賽季國服第一原來是你啊!”

“本來我都不知道,還是其他學校的朋友看到新聞跟我說的。”

男生聲音不小,整個班級的同學齊刷刷地看向門後。

大千倚着門,拿腔拿調地說:“還可以還可以,找到了這賽季的版本答案。”

高二一班的門內門外頓時像炸開了鍋,尖叫聲響徹雲霄。不少人紛紛湧向班級後門,推着擠着要來加胡大千的微信。

對于高中的學生來說,這震撼程度不亞于班級裏出了個要去演電影的明星。

上課的鈴打了,都被高中生們叽叽喳喳的聲音蓋了過去。

這節課是英語課,夏楊今天穿了件旗袍,心情愉悅,正娉娉袅袅地走過來,看到一群人湧在門口,立刻怒火中天,大喊一聲:“要死啊!”

一群學生做鳥獸狀散了,胡大千也跟着蹑手蹑腳走回座位。

夏楊将教案往講臺一扔,當即罵道:“幹什麽啊?曉得要放假了尾巴翹上天了!我倒要看看你們期末考能考幾分。”

不管是未來的電競之星還是大明星,見到老師該慫的還是得慫。

只是夏楊罵得再狠,對于祝明予來說也像個背景音。

他知道大千玩游戲很牛,卻沒想到能牛到全國第一的水平,甚至還要跟職業戰隊簽約了。

他由衷地為大千感到高興,覺得自己跟着沾了光。

于是他掏出手機,給大千發了條微信:“我靠,你這麽牛,都不跟我說!”

胡大千:“哎呀,本來想簽了戰隊再跟你說。”

祝明予:“兄弟,茍富貴,勿相忘。”

胡大千:“得嘞,到時候哥打比賽拿冠軍,退役做大主播,帶兄弟吃香喝辣。”

祝明予笑着關上手機,突然覺得很不真實。

擺爛二人組,一直跟自己得過且過吃飯吹牛逼的朋友,突然搖身一變,要變成職業選手了。

而自己在幹嘛,成績麽成績不好,打游戲也打得菜,沒有一項拿手的。

他衷心祝福大千,但又覺得有些哀傷。

好像其實誰都有做主角的可能,唯獨自己一無所長。又好像大千不知不覺走得很遠,而他卻留在原地毫無進步。

他唾棄自己的想法,為自己陰暗的心理感到羞愧,又因為無法全然而然為大千高興而更加厭惡自己。

這種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接下來幾天的考試。

而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他又考砸了,這次掉到了二本線邊緣。

每年暑假前的期末是婁寧市的黃梅季,标志是連綿起伏的雨和曬不幹的衣服。

最後一節是語文卷的評述,同學們身體被捆綁在位子上,心卻早已飛出學校。

吳萬露看出來這幫兔崽子心思完全不在學校,講完卷子便開啓了班主任的絮絮叨叨模式——類似暑假要注意防暑降溫,注意用電安全,不要去危險的地方。

“還有,高三一開學就會有個摸底考,到時我們會開始一輪複習。”吳萬露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好好利用暑假時間,查漏補缺,還有一年的時間,幹什麽都還不算晚。”

她講完這句話,放學的鈴就打了。吳萬露知道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住這幫人了,最後交代道:“教室裏的垃圾,個人物品該拿的就拿,開學就換教室了,一個夏天回來都臭了……那沒什麽事兒就都回——”

她這回字還沒出來,衆學生就跑得一個比一個飛快。幾個洋溢着青春的面孔撐着個傘笑嘻嘻地喊着“吳老師再見”,然後便背着包沖進雨裏。

祝明予快樂又沒那麽快樂,暑假對他來說是另一種痛苦的開始。

祝康培前天跟他說,讓他過幾天一同到燕栖縣住着,這也意味着他會在暑假每天見到鄒玉和鄒翰哲。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書包,難得看到旁邊的寧繹知在玩手機。

祝明予想了想,抱歉地說:“寧老師,這次期末考崩了,不好意思啊。”

“這次題目偏難,簡單題和中檔題少了點。”寧繹知說。

祝明予砸吧了一下,竟然從對方這話裏琢磨出安慰人的味道。

他想說算了吧,朽木不可雕也,你還是換一個人組學習小組吧。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便只能盯着旁邊人高挺的鼻梁發呆。

就是怪舍不得的。

他也不知道舍不得什麽,可能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到手的希望之類的飄渺無定的詞。

寧繹知将手機屏熄了,看向他:“別放棄。”

“嗯?”

“你才認真學了多久,沒進步很正常。”寧繹知頓了頓,“你又不是什麽擅長應試的腦子。”

前面這句話聽着很好聽,後面這句話就又很想讓人打他了。

祝明予從牙縫裏擠詞語:“那真是謝謝你安慰啊。”

“你把學習當成打游戲。”寧繹知背起書包,踏出教室,“反正我覺得,太容易過關就沒什麽意思。”

祝明予趕忙撐傘追上去:“我還有事情想說,一起走一段呗?”

寧繹知一愣:“我要跟我舅媽回家,你要一起麽?”

“再見。”

祝明予果斷朝相反方向跑了。

大雨傾盆而下,校園門口擠滿了車輛與接送的家長。

灰暗沉悶的空間偶有幾道明亮的雨衣和車燈一閃而過。

祝明予獨自撐着傘,耳邊充斥着汽車刺耳的鳴笛聲與嘈雜的人聲。他報複性地往水坑裏踩,泥濘肮髒的水沾濕了他的褲腿,兩只腳又冰又沉重。

他心裏罵着二中的校門修得稀爛,每次下暴雨都有大片的像池塘的積水盈在門口,同時腳卻忍不住往“池塘”裏踩。

他假裝聽不見校門口的歡聲笑語,假裝看不到家長攬着孩子寶貝長寶貝短。

他磨磨蹭蹭不想回去,直到前方視野出現一雙尖角皮鞋和一把黑傘。

“你這孩子,多大了還在踩水坑玩?”祝康培拉過他,從懷裏掏出塑料袋包裹着的熱騰騰的包子,“餓了吧,先吃點包子墊墊。”

“你揣你西裝裏啊?”祝明予接過包子,視線變得有些模糊。

祝康培尴尬笑笑:“這不是怕下雨天冷了麽。怎麽着,還嫌棄上了?”

祝明予的淚終于落了下來,和這場下得沒完的暴雨一起。

他邊吃邊抽泣,哭得不能自已:“爸,我好累啊。”

作者有話說

第一卷最後一章 咯。下一卷換個場景,感情戲會多一點~

#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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