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尴尬至極
第16章 尴尬至極
寧繹知挺意外。
在他心裏,祝明予不是一個锲而不舍的人。起碼不是一個在他這裏吃癟還願意打電話給他的人。
他心軟了,此時愧疚占上風,于是說了實話:“回家路上。”
祝明予:“你家在哪,我有話跟你說。”
寧繹知一點都不想讓祝明予到他家,語氣便又硬上三分,“不許來。”
電話那頭似是磨了磨牙,“行,等你回廠裏說。”
寧繹知:“你下午回家了吧?好好學習。”
祝明予:“不,我也要給張老板女兒補習。”
寧繹知感覺活見鬼:“誰?”
祝明予惡狠狠道:“我剛決定的。你就做好每天見到我的準備吧。”
“……随便你。”
說完就把電話挂了。
祝明予被挂電話後就暗自懊悔,不應該那麽早就對他說自己的計劃,萬一這人跑了怎麽辦?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他跑到後廚,眼睛搜索着剛才來送飯的後勤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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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後勤阿姨正把圍裙取下來,看見祝明予後有些驚訝:“哎喲,咋跑這裏來了?”
“阿姨,寧繹知家在哪,我有事找他。”祝明予無辜地眨了眨眼。
他長得白嫩,臉看着人畜無害,上了年級的阿姨向來很吃他這套。
“噢,巧的巧的,我正好要回家把我曬的醬瓜收了。”阿姨把他領到車庫,指着一輛三輪車說,“喏,坐,我帶你去。”
“……”這不是三蹦子麽。
這輛車的車主顯然有些粗糙,且駕駛技術堪憂。藍色的車身全是幹涸的泥點,車側面還有深淺不一的劃痕。
阿姨坐上三輪,才恍然大悟地說:“你們城裏人啊坐得慣?”
“習慣……習慣。”
祝明予确實坐過這種樣式的藍色電動車。祝康培創業初期經常要拉貨,祝明予沒少和這些貨挨着,被祝康培拉到這拉到那。
現在想想還有些懷念,除了倒車的時候怪吵的,其他都沒啥毛病。
不過時間果然有美化記憶的效果。
祝明予一下車就覺頭暈目眩,鄉間小道配合着三蹦子的搖擺,才十分鐘的路,差點颠得他把午飯吐出來。
阿姨把他放在路口,跟他隔空指了指一棟黑瓦灰牆的屋子,說:“喏,就那家,門前還停了輛車子,找得到伐?”
祝明予當然找得到。
麗盛印染廠坐落在燕栖縣溪橋鎮。溪橋鎮雖然是個鄉下小鎮,但多虧婁寧工業發展早,底下的縣鎮大多也富庶,居民們早已将代代傳下來的祖宅翻修成中洋混合小別墅。
就這麽一片中洋混合的農村自建房裏,突兀地立着一棟陳舊的,泛黃的,刻着歲月痕跡的屋子。
祝明予沿着嶄新的水泥路往寧繹知的家走,心裏卻有些犯嘀咕。
沒打招呼就過來了,不會被打出去吧?
但他也确實好奇寧繹知的家庭。他總有種感覺,想讓寧繹知主動對人說自己的窘境,下輩子都不可能。
祝明予打算來個先斬後奏,先偷摸靠近,再給寧繹知打電話。他就不信他人到了院子裏,還能被趕出去。
只是他走近才發現,院落裏停着的車牌……好像是吳萬露的?
至于為什麽祝明予認得吳萬露的車,這話要從胡大千說起。
胡大千平時除了打游戲,還有一個閑得發慌的愛好——記老師的車牌號。上早自習前,他便往窗臺一趴,跟停車場人工收費的大爺似的,掰着手指數誰的車來了,誰的車沒來,記得清清楚楚。
吳萬露的車牌是523,胡大千最愛看她停車,常常邊看邊搖頭,不是說什麽,“大嗓這523開的……真菜!”便是說什麽,“523啊523,一個側方停車有這麽難麽?”
523念久了,祝明予想不記住都難。
如果吳萬露在,那便有些尴尬了。
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願意在放暑假的時候見到班主任。
祝明予摸了摸鼻子,正猶豫着是四處遛遛等吳萬露離開寧繹知家,還是先溜之大吉,日後再說,突然一個紅色的正方體盒就“嗖”地飛了出來。
祝明予吓得忘了動,那盒子正巧摔在他正前方,差點就能把他砸得腦袋開花。
“我不用你們假惺惺地可憐我,你們走,給我走!”女人尖利的聲音傳出,接着更多五顏六色的東西被一股腦地甩出來。
祝明予站的地方看不見大門的情況,只能看到這些精美包裝的禮盒跟倒豆子似的在地上攤了一片,緊接着吳萬露和一個男人也被推搡出來。
準确地說,是被趕出來。
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吳萬露蹲下身,疲憊地将額前的碎發別在腦後,然後默默地撿地上散得七零八落的東西。
男人望着緊閉的門長嘆:“多少年了,還是這脾氣。”
“有什麽辦法,你也說了,都是你欠她的。她不要是一回事,我們送不送又是另一回事。”吳萬露無奈道。
祝明予說不好現在誰更尴尬,但頭皮一硬,還是默默把腳跟前的禮盒拎起來放在吳萬露面前。
“謝謝——”吳萬露看着眼前的這雙白色運動鞋,遲疑擡頭,臉上表情頓時變得精彩萬分。
祝明予勉強一笑:“吳,吳老師,好巧。”
吳萬露顯然也沒做好在這裏見到自個兒學生的準備,班主任威嚴的氣沒提起來,變成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祝明予,你來這找繹知麽?”
“嗯,對。”祝明予趕緊蹲下來幫吳萬露一起收拾,“我剛來,啥也沒看見。”
吳萬露也覺丢人,不準備理會祝明予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只得道:“你倆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呃……一般吧。”
“少來,我是他舅媽,就沒見過他有什麽朋友,更別提帶回家了。”吳萬露收拾完東西,站起來,對着旁邊的男人道,“喏,祝明予,我學生,之前跟你提過,跟你寶貝外甥一樣,也是個問題少年。”
然後又轉向祝明予說:“這我愛人,寧繹知他舅。”
被稱作問題少年的祝明予立刻緊張伸手:“舅舅好……不是,叔叔好。”
男人笑着握了握他的手,“你好,我叫于勤,你還記得我嗎?”
祝明予擡起頭,茫然地搜索着腦子裏關于這男人的記憶。
男人長得和寧繹知有些相似,只是氣質更加溫和,更加如沐春風。他聲音平和穩重,舉手投足都有些書卷氣。
于勤見他一臉呆樣,便提醒他:“我以前在一中做老師,後來去了教育局,但每年新生典禮還會回來講上幾句。”
祝明予發出噢的回應,實際還是沒想起來。
吳萬露見他這樣就知道他一點印象都沒,便取笑自己的丈夫:“你那又臭又長的講話,幾個人會聽?”
于勤攤了攤手,表示很受傷。
吳萬露把手裏的一盒糕點重新遞給祝明予,吩咐道:“這玩意兒你拿去吃吧,就當封口費,今天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聽到沒?”
祝明予點頭如搗蒜。
吳萬露展顏一笑,進車前摸了摸祝明予的頭,“進去吧。記得作業好好做,別一放暑假就跟丢了魂似的。開學摸底考敢再考成這樣,有你好看。”
“我,能進去?”祝明予看向那房子,仿佛裏面有什麽洪水猛獸。
吳萬露:“放心吧。娟姐只是不待見我倆,你進去她不會說什麽的。”說完便把車門一關,開着車出去了。
說是這麽說,但看到剛才那個場面,祝明予心裏還是有點發怵。
他琢磨着是推門還敲門,手都還沒擡,門倒是先從裏面開了。
開門的正是寧繹知。
黑着臉,氣壓壓得極低,周圍仿佛劈裏啪啦帶着閃電。
祝明予從開門的表情就知道寧繹知相當不想見到他。但他還是在對方扭曲的表情下硬着頭皮打了聲招呼:“我,碰巧來附近逛逛。”
“誰讓你來的?”
“我,都說了随便轉轉。誰知道是你家!”祝明予睜着眼睛說瞎話。
寧繹知的背後傳來女人的聲音:“寧繹知,誰啊?”
“同學。”
“那讓人家進來啊。”
寧繹知緊繃的後背漸漸放松,終于敗下陣來,認命似的打開門。
“對不起。”祝明予飛快又小聲地說。
寧繹知垂下眼,給人讓出一條道,“是我的問題。”
屋子裏有股濃厚的中藥味,聞着又苦又澀。寧繹知身上經常有這樣的味道,周一的時候味道最濃烈,到了周五的時候便會淡得幾乎聞不見了,然後下周一的時候便又濃烈起來。
鄉下的屋子大,四面窗戶透光,看着也敞亮。堂屋正中挂着梅蘭竹菊的十字繡裱畫,下面是一排櫃子,上面擺着幾個香爐。中間一個圓桌,左右兩側擺着四張招待客人用的木制椅子。木制椅子外漆斑駁,椅面上全是劃痕,想來使用的年歲已久。
除了一張椅子上坐着寧繹知他媽于娟,其餘三張椅子上都落了淺淺的一層灰。
明明是住有活人的屋子,卻這麽死氣沉沉。
祝明予愣了愣,随即又搖搖頭,為自己打量的目光感到失禮。
他想着先跟長輩打招呼比較好,便提着吳萬露給的禮盒,準備來個借花獻佛。
祝明予挂上招牌笑容:“阿姨好。”
“小朋友。”于娟盯着他手上的禮盒,“這東西是剛才那兩個人給你的吧?”
“額,是的。”
“把它扔了,我不歡迎這東西出現在我家。”
作者有話說
小祝勇敢沖!兩人這麽快爸媽都見過了呢(某種意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