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暴雨沉沉

第23章 暴雨沉沉

寧繹知眯眼警告道:“你對自己的控制力好像很沒有數。你愛玩的游戲都是很成瘾的吧?”

“……那我能像你一樣玩消消樂嗎?”

“可以。”

“為什麽?”祝明予憤憤道,“我覺得你對其他游戲有誤解,像消消樂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的輕松快樂小游戲有很多。”他說到這,突然靈光一現,翻出行李箱裏的游戲機,“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來來來,你跟我玩一把你就知道了。”

寧繹知将他的游戲機奪過來,“等你病好了,回頭再說。”

祝明予嘴一癟,說:“有時候我覺得你比我爸還像我爸。”

寧繹知說:“喊一聲來聽聽。”

祝明予說:“滾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難得彼此都這麽高興。寧繹知看他無恙,便站起身說:“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這麽快?”祝明予坐起身,“你都沒來多久呢。”

“很久了。我回了趟家又過來,在這裏呆了三個小時。”

竟然過去了這麽久。

祝明予朝窗外看去,陰雲遮住了日光,天空又灰又黃,居民将晾曬的衣物和農作物收進屋子,看架勢的确是快晚上了。

但他不舍的心情如同天上烏雲,慢慢積攢,越聚越多。

窗外突然一陣響雷,然後便嘩啦啦地下起大雨。淅淅瀝瀝的雨天替祝明予找好了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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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雨停了再走吧。”祝明予止不住地高興,“看個電影,這總不會加重病情了吧?”

寧繹知想了想,同意了。

兩人卻在看什麽電影上産生了分歧。

祝明予想看文藝片,寧繹知卻說可以看文藝片以外的任何題材。

“我是病人,聽我的。”祝明予哼道,“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破鑼嗓子還唱歌。”寧繹知雖說是不看文藝片,卻也沒進一步堅持,任由祝明予選了個片播放。

祝明予選了《不能說的秘密》。

寧繹知說:“我看過介紹,不好看。”

“這種片子要看了全片才知道!”祝明予反駁。

寧繹知不置可否。祝明予将窗簾拉起來,房間頓時變得漆黑,只有一小塊電視屏亮着光。

房間裏有個單人沙發,兩個人擠一擠,倒也還能湊合。

電影整體節奏很平,兩主角青澀的面孔和演技也挺适配這簡單的劇情和拍攝手法。二人在看電影時都不喜歡講話,房間裏一時只剩電影的聲音和斷斷續續的空調制冷聲。

祝明予看着看着心思就全然不在片子上,電影裏男女主四手聯彈,彈到用情深處,他卻轉頭看向了寧繹知。

寧繹知窩在沙發上,拿手支着頭,看着是個完全放松的狀态。光線昏暗,祝明予看不清他眼睛是閉着還是在看向前方。

“寧老師。”祝明予輕輕地說。

寧繹知沒應,祝明予又喊了一聲,“寧繹知。”

他許久沒喊對方全名,此時喊出來竟感覺有些些異樣。好像每喊一個字,便往他的心上撓了一撓。

祝明予放緩呼吸,在黑暗中凝視對方精致又冷淡的側臉,或許他其實看不清側臉,只是平時看了太久,腦袋可以自動把輪廓補全。

突然,寧繹知抱着的手機亮了起來,屏幕上有接二連三的微信消息彈出。

祝明予又忍不住想,會是誰給他發這麽多信息呢?不會是女朋友吧?但看他這樣子也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樣子,難道是好感對象?

寧繹知生的這麽好看,成績又好,獨立又堅強。他就是電影和電視劇裏的男主,有人喜歡真是太正常了。

祝明予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想将寧繹知手裏快要滑落的手機拿走。

“滋滋滋——”,寧繹知的電話響了,他睜開眼,祝明予的手便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滑了一下,很快又縮了回去。

祝明予心底閃過瞬間的倉惶和做賊心虛。

寧繹知對着電話說:“我說過了,我在同學家……我沒有回舅舅那……我給你發個定位你總放心了……我馬上就會回來的。”說完便把電話挂了。許是剛醒,他的眼睛看着很疲憊。

寧繹知像是感知到了祝明予的視線,突然轉過頭來,“怎麽?”

“沒……我看你手機快掉下去了,想幫你拿着。”祝明予慌亂地轉過臉,心髒砰砰亂跳。

“不小心睡着了。”寧繹知打了哈欠,“真不愛看愛情片。”

祝明予抿嘴,開玩笑道:“不看愛情片,以後怎麽談戀愛?”

“我不會談戀愛。”寧繹知說。

祝明予察覺到自己的心情變得很糟糕,但還是勉強笑了笑,說:“那好多女生都要心碎了,學校裏很多人喜歡你诶。”

“誰說的?”

“我——我看到了啊,那麽多人來我們教室外面偷偷看你。”跟個景點似的。

“都是閑的。”

“萬一別人跟你告白怎麽辦?”祝明予問,問着問着心竟然也快速跳動起來。

“我會拒絕。”寧繹知說。

“為什麽?”

“我不會讓任何人影響我。”

祝明予再也笑不出來。他察覺到自己的異常——他在為寧繹知不找對象這件事又開心又難過。

他在想是不是發燒的緣故,所以頭昏昏沉沉,腦子思緒亂飛,心也跟着不安定。

他有點不敢面對真實答案。為什麽他會在發燒的時候下意識抓住寧繹知的手,為什麽會希望寧繹知晚點再走,為什麽會希望一直看到他,為什麽會心随他動,以及過往其他的種種,那些被他刻意忽視的跡象似乎都在指向一個答案。

祝明予很害怕,甚至在自己腦海裏都不敢提這個詞。

祝明予放輕了呼吸,盯着屏幕說:“那你做一輩子老光棍,我也做老光棍好了。”

“你不行。”寧繹知平靜地說,“我不想和人有太深的聯系,但是你——”他頓了頓,想說祝明予看着很缺愛的樣子,但又停住了嘴,找了個委婉的說辭,“應該還是想的。”

祝明予被戳中了心事,從沙發上彈起來,虛張聲勢道:“誰說我想了!我一點都不想,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啊!”

他內心慌亂無比,不知道寧繹知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既害怕他意有所指,又害怕他看出自己內心的那些小九九。

他吞了口唾沫,心髒快要炸開,咬了咬下唇問他:“你看出什麽了?”

“你……”寧繹知不明白他反應為什麽這麽激烈,“你還是希望你爸能多愛你一些的吧?”

“啊?”祝明予瞬間冷靜了。

他重新坐回沙發,松了口氣。心想棒槌還是那個棒槌,哪有那麽容易想到這種事。

寧繹知接着說:“所以你也會希望得到別人的愛。”

渴望親情的人也會渴望愛情。在寧繹知看來,祝明予是一棵沙漠中瀕死的樹,會比其他綠洲裏的樹渴望更多的水。而他是一棵枯木,四周全是岩石風沙,已經不需要水了。

祝明予說:“那你不需要嗎?”

“不需要。”

“連你媽媽的……”

“不需要。”寧繹知回答得斬釘截鐵。

二人又陷入詭異的沉默。

電影已經進展到男主找不到女主,在那邊深情款款撕心裂肺。祝明予卻怎麽也入不了戲,他感覺寧繹知像個千層寒冰,他捂化了外面那層,以為看到了溫暖又柔軟的裏面,誰知裏面還有更深的寒冷等着他。

他很郁悶,偷偷又把寧繹知的備注改了,從“無趣的棒槌”改成了“千年的寒冰”。

但他還是不明白,既然寧繹知并不想跟人産生深層的聯系,為什麽又這麽熱心的幫自己呢?如果只是因為獎學金,大可只管他學習上的事情。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這麽幫我,還跟我……做朋友?”祝明予問他。

寧繹知又沉默了。

他看起來并不想回答,垂眸思考了很久後,反問了一個問題:“祝明予,當時你轉學的原因到底是什麽?”

“……還能有什麽,你不是知道嘛,學習成績跟不上。”

“我問的是直接原因。”寧繹知頓了頓,“你爸同意你轉學的原因。”

祝明予張嘴剛想說,外面突然炸開一道驚雷。接着寧繹知的手機便又響了起來。

寧繹知接了電話,臉色逐漸凝重,應答幾聲後便匆匆下樓。

祝明予也跟了下去。大門被打開後,暴雨和狂風一同從外面吹進來,泥腥味裹挾着濕熱的水汽,與室內幹爽的冷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祝明予見寧繹知站着不動,便往門口看去。

他一看,頓時心情便被拉到谷底,接着便是冰冰涼涼的懼意爬上來,一絲一絲從毛孔侵入,連頭皮都要炸開。

門口站着寧繹知的母親,于娟。

于娟臉色慘白,身形佝偻,手上拿着柄黑色的雨傘。

這麽大的風雨,雨傘的遮擋微乎其微。她頭發亂披着,一半的頭發被雨水浸濕,發尾滴着水,又沾濕了衣服的肩膀。她左邊的袖子也濕了,衣料本來就薄,白色的袖子浸水後變得透明,緊緊貼在胳膊上,露出了原本皮膚的顏色。

祝明予清晰地看到于娟的左邊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痕,又細又密,像魚的骨頭。

她整個人又濕又冷,渾身透着死氣,像是剛從地獄爬上來。

“你為什麽要過來?”寧繹知大聲問她,語氣充滿酸楚。

祝明予從衛生間拿出毛巾遞給于娟:“阿姨,您先擦擦,別着涼了。”

于娟接過毛巾,拿在手裏卻不擦,只是說:“我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在這……我,我來接你回家。”

寧繹知第一次露出痛苦的神色,近乎崩潰道,“我說了我沒在舅舅家,你為什麽不相信我?!”

“寧繹知,媽媽只有你了。他把我什麽東西都搶了……只有你,你不能被他搶走!”于娟的喊聲近乎歇斯底裏,她拽着寧繹知的小臂,“你跟我回家。”

毫無邏輯,于娟只是神經質地一遍遍地說自己想說的話。

拉扯中,雪白的毛巾掉在了地上,沾上了深色的泥點。

寧繹知被于娟拉着往雨裏走,祝明予找了一把更大的傘給他,然後跟着沖了出去。

于娟依舊在碎碎念:“你答應過我,假期呆在我這裏……”

“你回去吧。”寧繹知接過祝明予的傘,卻從頭至尾沒有看他。

他看着寧繹知被于娟拉着越走越遠,身影沒在磅礴的大雨裏,仿佛被撕裂成碎片,逐漸消失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說

祝同學要開始自己的暗戀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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