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例行祭拜
第031章 例行祭拜
昭朝從窗臺上翻身跳下來。
“你在想什麽?我還沒有那麽脆弱。”
司刻洛的動作明顯是怕昭朝想不開跳下去,實際上他只是喜歡坐在這裏看風景。這房子位置偏,從窗邊一眼就能看到好遠。
“不吃了,已經飽了。”
好久沒吃過營養劑的胃仍在抗議,但昭朝沒什麽食欲,他走出房間,讓司刻洛跟着他去客廳。
經過餐廳的時候,食物的香氣又飄進昭朝鼻腔裏,只不過這一次他更多是覺得惡心。不知道是對食物感到惡心,還是應激性地想到一個小時前被狼狽戳穿的模樣而感到惡心。
他努力了那麽多年讓自己不在意觸覺失靈這一缺陷,卻被人輕而易舉就看穿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份渴望。
“你還記得明天是什麽日子吧?”
昭朝在沙發上坐下,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看着司刻洛問道。
難得的,司刻洛沉默了。
沉默就說明他記得。
也是,親人的祭日也不該輕易忘記。
指尖在膝蓋上點了點,昭朝開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剛說完,就看見司刻洛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昭朝眉毛一揚,以為這人是不讓他陪同,正要強硬開口,就聽見司刻洛說:“叔叔不會讓我去的。”
“祭拜的事你父母,他憑什麽不讓你去?”
這個問題問出來,昭朝看見司刻洛的表情又古怪起來,跟上次在學校他問起有沒有給他安排護衛時的表情一樣。
這次還多了幾分探究,那雙灰瞳直勾勾盯着他,不知道是想從他臉上看到什麽。
“有話直說。”
這眼神讓昭朝極不舒服。
這一次司刻洛沒有回避,而是直接問他,“你所知道的,我父母的死因是什麽?”
他所知道的?
既然司刻洛這麽問,只能說明他所知道的恐怕并不是真相。昭朝的視線飄向空中,開始陷入回憶,講述出那件所有阿利托人都知道的慘案。
九年前,阿利托主要政權還在沃登皇室手中,那時的掌權人是司刻洛的父親,斯塔夫·沃登。
這位掌權人是沃登皇室幾代以來最有名的鐵血政權,那是阿利托最為強盛的時期,但和其他三大主星的關系卻十分緊張。
作為斯塔夫的獨子,司刻洛自出生起便被父親嚴苛的要求和母親的寵愛包圍,自然是完全按照下一任皇室繼承人來培養他。
意外發生在司刻洛十八歲生日那天。
一向不喜歡宴會的斯塔夫為了獨子的成人禮,舉辦了一場近百年來都算得上最盛大的宴會。
在宴會接近尾聲,即将圓滿結束的時候,闖入了一夥不明入侵者,他們目标明确,是為了殺死斯塔夫一家。
皇室死傷慘重,斯塔夫和夫人也雙雙戰死,好在智和盟來得及時,将那群人消滅,
只可惜沃登皇室只留下了獨子司刻洛一人,和當時沒能趕回來免遭一劫的弟弟斯塔舒。
在那之後,司刻洛就以保護療養的名義被安置在了阿利托的附屬星球。
昭朝當時就是跟随着重绛葉前去支援,看見了縮在桌子下面哭得不成樣的司刻洛。那時智和盟的人像把司刻洛帶走安置,司刻洛瘋了一樣反抗,上了七八個高級哨兵才把人壓制住。
“難道不是這樣嗎?”
回憶完畢,昭朝疑惑地看向司刻洛。這件事是全阿利托人都知道的,難不成還會有什麽出入嗎?
在他說完後,司刻洛的表情反而凝重起來。
半晌,他輕輕搖頭,“你在現場。”
“我在現場,親眼所見。”
昭朝篤定。
他們都在現場,也對彼此有所印象,這段回憶怎麽可能會有出入呢?
除非……
“你被自己的記憶欺騙了。”
司刻洛說。
“阿利托律法,除特殊情況,随意修改他人記憶是違法行為。
況且,為什麽不是你的記憶被篡改了,或者是創傷後遺症造成的記憶混亂?”
昭朝反問。
怎麽可能?那些都是他親眼所見,甚至司刻洛用那只手擦的眼淚他都記得,怎麽可能是他的記憶出現問題。
司刻洛神情平靜,“這也不是沒可能,不過是我們各執一種真相罷了。”
“那你的真相是什麽?”
昭朝追問。
但結合司刻洛之前所說的話,和他與斯塔舒之前對彼此怪異的态度,昭朝已經隐隐有所猜測。
大腦仍在探尋,理智卻告訴他不可能。
這樣的真相太過荒謬,倒更像是司刻洛臆想出來的。
昭朝擡眸,一雙碧眼目光灼灼看向司刻洛,等待他道出他的那份真相。
司刻洛卻說,“如果當真是有人不想讓你知道……我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聽到他的拒絕,昭朝更确定這人只是在心裏編了個故事,“你說,我可以繼續裝作不知道。”
但司刻洛只是搖頭,絕口不再提這件事。
是他先提起,現在他卻又不挑明。這種一口氣被吊着不上不下的感覺讓昭朝惱火不已,恨不得用點什麽手段撬開這人的嘴巴。
“動用私刑也是違法行為,你應該不會做那麽麻煩的事情吧。”
昭朝沒有意識到,他的心思已經幾乎寫在了臉上。那雙眼中的渴求太過明顯,以至于在司刻洛明确拒絕後染上了一層厚重的陰霾。
經司刻洛這麽一說,他愣了一下,哼笑一聲,“放心,我不會做那種無聊的事。況且以你的身體,也用不上私刑。”
接着,昭朝語氣一轉,“我會弄清楚這件事情的真相,你最好也早點準備接受自己記憶錯亂的事實。”
記憶出現問題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
“就這樣吧,明天早點起來,我陪你去祭拜。”
從早上開始就沒消停,昭朝是真的有些累了,剛說完就沒忍住打了個哈欠,眼角也滲出淚水來。
他睜開眼,見司刻洛還看着他,也沒有理會,無精打采地站起來就往浴室蹭。
“記得換一個醫療包。”
司刻洛在身後提醒他,昭朝從鼻腔裏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待他洗漱出來,司刻洛還在客廳坐着,像是在發呆。客廳只留了窗邊一條暖光燈,柔色的光卻在司刻洛臉上落下一層深暗的陰影,看不清表情,只有一雙灰色的眼睛藏着光亮,在黑暗中眨爍。
昭朝本來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最後只是沉默着回到自己的房間,栽倒在床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終于得到放松,便輕而易舉就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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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大概是心裏裝着事,昭朝醒的很早。不過滿打滿算也睡了七個小時,精神頭又變得充足。
結果走出房門才發現,司刻洛比他起的還早。那人就坐在客廳、和前一晚一摸一樣的位置,如果不是他的衣服換了一套,昭朝甚至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一夜沒睡。
他穿着一襲黑衣,坐在陽光下卻更顯蒼白透明,如一樽精美又易碎的藝術品。
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他擡頭看過去,透亮的眼睛彎了彎,對昭朝說了一聲早上好。
“嗯,你起的還挺早。”
昭朝含糊應了一聲,走進盥洗室。
等兩人都收拾好從家出來,也只過去了二十分鐘。
懸浮車一路往皇家陵園去,車上,昭朝注意了一下司刻洛的情緒。那人看着和平時無異,一直看着窗外,但手上卻一直在給膝上的小灰狗順毛。
從上車一直到目的地,走了多遠他便順了多久的毛。
華麗的白色拱門出現在眼前,昭朝出聲,“到了。”
修長的手指驟然縮緊,小灰狗嗚叽一聲,那只手才回神似的松開。
懸浮車在陵園門口停下沒多久,一路車隊便開了進來,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輛大型懸浮車,後面跟着五輛護衛車。
昭朝和司刻洛從車上下來,看着第一輛車停穩,車門打開後一個容貌剛毅硬朗的中年男人走下來——是斯塔舒·沃登。
伴随着一聲尖嘯,一只金雕從遠處飛來,在空中盤旋着。扭扭盤踞在昭朝肩上,被天上的動靜引得嘶嘶吐信。
這是斯塔舒的精神體,作為一個成年高級哨兵,他的體格比昭朝和司刻洛魁梧不少,朝兩人走來時,鄙夷不屑地目光如一把解剖刀從頭到尾剖析着二人。
“誰準你來的?”
斯塔舒開口,強大的精神力壓迫襲來,如此近距離,昭朝都難免不适地皺起眉頭,司刻洛卻毫無反應,連小灰狗都昂頭挺胸坐的端正。
昭朝只能理解一個精神圖景坍塌的哨兵,對精神力的敏感度就和他的神經末梢一樣。
見司刻洛不答話,斯塔舒眉頭擰出一個“川”字來,斥道:“滾回去!”
司刻洛終于開口,堅定和緩,“父親和母親的祭禮,你當來,我也應該來。”
“誰都可以來,除了你——司刻洛·沃登。”
斯塔舒咬牙,一字一頓說道。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威嚴十足的皇室統領,此時臉上卻帶着明晃晃的憤怒。
昭朝的目光從斯塔舒臉上轉回司刻洛臉上,這叔侄除了瞳色沒有幾分相似,但昭朝卻莫名覺得中年人的臉怎麽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一樣。
“如果我出現在這裏違反了阿利托律法,我接受任何懲罰,但事實是并沒有這樣的規定。”
司刻洛眼中也透出從未有過的執拗,但很快,他的執拗就被擊垮。
斯塔舒突然看了一眼昭朝,接着低聲道:“你認為自己是以什麽身份來祭拜?”
司刻洛渾身一顫,面上本就淺淡的血色退的幹淨,嘴唇開了又合,終是沒能說出話來。
叔侄對峙的場面自然有趣,只是——昭朝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太陽已經迫近中線。
“沃登首領,既然您說誰都可以來,我作為一個阿利托熱心公民,攜伴侶祭拜上任皇室統領。
這樣的理由和身份可以嗎?”
昭朝插入兩人的對話,将僵持的氛圍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