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購物時間

第033章 購物時間

“一面之詞不能成為真相。

你要有自己的判斷。”

重绛葉對昭朝說,他看起來已經疲憊不堪，連眼皮都擡不起來。

副将這個位置，看似手握大權,卻也如履薄冰。

昭朝轉過身，看着靠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他良好的視力能夠清晰看到歲月在重绛葉的臉上寫下的故事，落筆在眼角,也在眉頭。

當年那個如仁慈的神一般，将他從地獄帶走的男人，在他的生命中以老師、或者說更像是父親的身份，正在慢慢老去。

而他竟然因為另一個相處不到一年的人的一面之詞,對重绛葉産生了懷疑。

“……對不起。”

含糊幽微的聲音響起,昭朝臉上流露出幾分愧色。

重绛葉聽見了,他擡起手臂，有氣無力地擺了下,“年輕人多疑是好事。”

昭朝心髒一縮,呼吸虧了一拍。他無法将重绛葉這句話當作是誇獎，更像是一句委婉的諷刺。他走近，輕聲道：“那老師,您先休息，我回去了。”

“嗯。”

重绛葉看起來已經快要睡過去，昭朝拿過沙發另一邊扶手上的毯子,給重绛葉蓋上,接着便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盡管在此刻有些難以啓齒。

昭朝咬了咬下唇,“老師，我下周想休息一下。我……有點累了。”

重绛葉的眼皮抖了抖,卻并沒有睜開眼。他聲音沉啞，“好，累了就休息，我也馬上就能休息了。”

“您照顧好身體。”

昭朝垂眼，眸光隐淡，叮囑了一句便離開了。

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走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回家的路上，昭朝坐在懸浮車上心裏怎麽都靜不下來。看着窗外缭亂行駛的車輛和來往的行人，只覺更加煩躁，甚至生出點想要毀滅些什麽的想法。

離家越近，這種想法便愈加明顯。

此時不過午時剛過，他最後索性給皦烺發了一條信息：

【出來，中紀城C3區，就今天下午。】

那邊回的很快，是一條語音，昭朝點開，帶着調笑意味的聲音在車廂中傳開，“我以為下午昭隊要好好陪一陪家裏那位，沒想到竟然是要來陪我，榮幸之至。”

昭朝額角跳了跳，眼中蓄着一團暴怒的火。

別來了，我自己去。

一句話還沒發出去，那邊緊跟着一條定位發了過來，已然是在中紀城C3區的門口。

昭朝沉默兩秒，将那條信息删除，更改了懸浮車的目的地，朝着中紀城去了。

-

這皦烺倒也不是騙他，昭朝到的時候，皦烺已經等在門口了，手裏還拿着兩杯飲料，其中一杯已經被他喝下去了一半。

昭朝倒是正巧有些渴了。

他從車上下來，體型縮成大型犬大小的灰狼踱步到昭朝腳邊，鼻子四處嗅着。它擡頭看着挂在他身上的扭扭，低沉地嗷了一聲，聽起來倒是沒有敵意。

扭扭金黃色的蛇瞳看了一眼灰狼，懶洋洋地從昭朝肩上下來，尾巴挂在昭朝腰間，蛇頭探向灰狼，嘶嘶吐了一下信子，又繞了回去。

灰狼呲了呲一口獠牙，又踱步回到皦烺身邊。

在學校的時候皦烺很少放出精神體，今天興許是比較悠閑，借着理會也将精神體放出來遛遛。

昭朝向皦烺走去，自然而然地伸出手來。他舍棄自己的時間陪這人逛街，一杯飲料的報酬怎麽也是應當的。

看着朝自己伸過來的那只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皦烺黑瞳黯了黯，一抹笑意劃過。

再擡眸，他裝作疑惑地嗯了一聲，将自己手中的半杯飲料一口氣喝掉，順手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接着将手伸向了昭朝的手。

動作像是要牽住那只手似的。

在兩只手即将觸到的時候，昭朝看出他的意圖，猛地将手收回。

“你有毛病？”

他擰着眉看面前高大俊逸的男人，眼神像在看一個神經病，扭扭也一并配合地嘶嘶兩聲。

中紀城是中區、乃至整個阿利托最奢華、占地面積最大的商區，游客自然也多。兩人樣貌出衆，在這門口站了一會，已然引起來來往人群的注意。

昭朝感覺到落在他們身上的視線越來越多，掃了一眼，果斷轉身快步走進去。

但兩人的辨識度和知名度擺在這裏，走到哪裏又何嘗不是被圍觀？

身後，皦烺唇角的笑意還是沒能藏住。他看了一眼周圍圍觀的人群，有不少人已經認出他和昭朝來，正相互附耳談論或偷拍着。他倒是毫不介意，悠哉邁步，跟上了昭朝。

昭朝走了沒兩步，餘光看見旁邊那人跟了上來，接着一只拿着飲料的手就伸到了他的面前。

“感謝昭隊大老遠跑來陪我逛街，相比一定渴了吧，快喝點。”

皦烺語氣誇張地說着客套話。

昭朝卻不想接過來，他轉了個方向，超另一邊走去。不一會，那只手又伸了過來。連着拐了幾次，昭朝直接走出一條蛇形軌跡來，連扭扭都被他晃動的身體擾得下了地自己爬行，那只手卻還是沒放棄。

“快喝吧，這可不是外面賣的，是我特意帶的，大福特調。”

皦烺又将手往他面前伸了伸，就差直接喂到昭朝嘴裏了。

“你——”

昭朝咬牙瞪他，一把将杯子奪過來，自己端到嘴邊。皦烺見他終于手下，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因為觸感失靈，昭朝飲食的時候除非标明溫度的食品，否則他第一口都會吃的很小心。

皦烺看着他将杯子端到嘴邊，杯身傾斜，淡粉的唇抿了點淺棕色的茶飲，被潤得瑩亮，如沾染晨露的花瓣。

接着，那雙碧色的眸子就不加掩飾地閃過一絲驚豔。

昭朝對于飲食的喜愛總是很容易形于顏色。

“好喝嗎？”

皦烺問他。

昭朝又端起杯子灌了一口，濃郁的茶香還帶着點辛辣氣，厚重豐富的滋味在口腔彌散，倒是讓他想起曾經喝過的他人制作的某一款茶飲。

昭朝嗯了一聲，像是十分勉強地給出評價，“湊活。”

皦烺直接忽略了他的口頭評價，“昭隊喜歡就好，那我們就進入正題吧。”

誰喜歡了？

這句話在嘴裏滾了一圈，合着香氣被咽下。

“對了，上午昭隊的家庭活動進行的怎麽樣？”

皦烺和昭朝待在一起的時候就像無法忍受安靜的氣氛一樣，總要聊點話題，尤其還是這種精準觸雷的話題。

“你們星際流浪團倒是挺關心別人家的事。”

繼八卦團後，昭朝又給宙燼起了新名字——星際流浪團。

皦烺似乎還為這個名字感到驕傲，他笑了下，“入鄉随俗，阿利托大事年表總要看看。不過——”

他話鋒一轉，“我怎麽聽說，上任皇室統領及夫人的死亡，現在依然有争議？”

“咔。”

杯子在昭朝手中被捏扁，淺棕色的茶液流出，淌了昭朝滿手。

敏銳的清潔機器人已經趕過來，清掃着地面的水漬。昭朝順手将杯子扔進機器人懷裏，又從機器人頭頂伸出的手臂拿了一張濕巾，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上的液體，從指尖到指根，擦得認真細致。

他垂下的眸中滿是快要溢出的戾氣，又夾雜着一絲疑惑。

這個人為什麽也會這麽說，還是在這個時候。

“那件事情你在街上随便拉人問問，想問幾個問幾個，一定會得到一模一樣的回答——這樣也叫存疑嗎？”

昭朝将濕巾團成一團，扔給機器人，看向皦烺時眼中情緒一派平和，不想與他争辯這個話題。

“是嗎？可是我和他們不熟，我只想問問昭隊，上任統領及夫人是何死因？”

皦烺一雙黑眸陰郁濃沉，直直望向昭朝眼中。

兩道視線相撞，看似平靜，卻又擰着一股犟勁在對抗。

昭朝唇角一彎，“我的答案和他們亦是一樣，別無二致。”

停留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又開始增多，兩人的聲音不大，加上商場內聲音嘈雜，他們只維持在剛剛達到聽力阈值的音量。

“……四層品牌，班特凱、銳眠……”

“他們說什麽呢？這引導能不能停一停啊！我想聽！”

“我為什麽不是哨兵，我也想聽啊！”

“別想了，我是哨兵，我也聽不清。”

強烈的好奇在圍觀群衆之間傳遞着，同時，兩人出現在中紀城的消息已經悄然在星網傳開。

而處于關注中心的兩人，誰都沒把這些群衆當回事。

“是嗎？”

在昭朝說完後，皦烺也笑了，“那還真是沒什麽意思。”

“是啊，沒什麽意思。”

昭朝應和着他的話，“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進入正題了？”

“哦對對，就從那家開始吧！”

皦烺一拍腦袋，像是終于想起來正事，指向不遠處一家店，聲音一揚說道。接着又說飲料不小心灑了真是可惜，問昭朝要不要再給他買一杯。

在圍觀群衆看來，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是瞬間繃緊，卻又倏然松弛，簡直将他們的好奇程度都拉滿了。

但是就這兩個人的戰力值，也沒幾個敢跟着圍觀的，只能伸長了脖子目送兩人離開。

這邊，兩人徹底跳過那一敏感的歷史話題，走進了皦烺指的那家店。那是一家主打長款外衣的男裝店，倒是很适合皦烺這樣修長的身形。

“昭隊給個意見？”

皦烺手上拎了兩件外套展示給昭朝看，昭朝都沒有思考，閉着眼睛就随便指了一件。

皦烺倒也是對他足夠相信，試都沒試就将昭朝選的那件風衣在自主結賬處打包結了帳。

對于穿搭，昭朝一向沒什麽心得，也沒什麽要求。大多數時候他穿的都是軍部發的訓練服、戰鬥服、常服，其他時候就是點開星際商城，随機挑選一家，再閉着眼睛随便點一件。

他能這麽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對自己的外形條件也有清晰的認知。

而皦烺這人，明顯看起來就比較龜毛，從衣褲到配飾都要他給出意見。

前面昭朝還敷衍了幾次，直到衛衣配束腳褲這樣的災難穿搭被他無意選中，皦烺終于提出異議。

“那就那件。”

昭朝的手指從右邊移向左邊，重新确定了衛衣和西褲的新款災難穿搭。

皦烺但笑不語。

“啧。”

昭朝咂了下嘴放下手，撐着下巴視線在兩條褲子中間來回打量。

半晌，他搖搖頭，表情不甚滿意，“這些都太普通了。”

“嗯？”

皦烺眉毛一挑，直覺這人不會無緣無故突然開始認真給他參謀。

昭朝從通訊器點開C3區的地圖看了一眼，轉身往外走，“跟我來。”

帶着幾分警惕，皦烺跟上他。

昭朝看着地圖在C3區穿梭，最終停在了一家店門口。

“看那些有什麽用？審訊就要下猛藥。”

皦烺在他旁邊站定，看向店裏面。顏色紮眼的、極有設計感的服裝樣式不斷從視線中掠過，帶動着他的血液一陣陣上湧，堵在太陽穴突突直跳。

“嗷嗚——”

灰狼發出一聲像極了哀嚎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