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地獄濾鏡
第032章 地獄濾鏡
簡波讓他私下給這丸丹藥自然是有見不得光的地方在, 湯越池心裏多少有點準備,只是看見這位慘烈至此,他心中也不禁起了些許疑慮。
增元丹在修士之間算是尋常的丹藥, 起到的提升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可簡波給的這份增元丹可不僅僅只是強化版那麽簡單,達到禁藥級別的丹藥就完全是奔着人命去的。
即便是測試林修逸的深淺也用不着使出這種招術。
此人本就是練氣階段修士,吃了禁藥短時間內靈力生命力是沒命上漲強行提升到築基巅峰的實力, 即便是換自己應對估計也得是勉強招架。
如果林修逸真的只是體能稍有點強悍的普通人, 這輪比武至少要去掉他半條命。倘若林修逸确實有些隐藏手段,能撐住築基巅峰的攻勢——不消片刻此人就會爆體而亡屆時就是死無對證。
簡波口中以這種法子提攜故人之子的說法是全無合理之處。
而林修逸的強大也是超出了在場之人的想象, 壓制住狂暴狀态的築基巅峰,林修逸只用了一掌——
腦門砸進地面的聲音湯越池距離不近也是能聽得一清二楚, 湯越池篤定自己猜測無誤, 林修逸到此就是另有目的,否則一個曠世火靈根怎麽會跑到乾元宗這種木屬性濃盛之地。
接着就是代理掌門連同長老們一起圍了過去。
因為低估了林修逸的實力,此人勉強撿回一條命。
倒害的他和簡波平白多了不少暴露風險。
可事情既已發生,湯越池能做的就是随簡波一起隐于幕後靜觀其變。
只是可惜這位身于凡俗就已摸索到練氣竅門的奇才, 修行之路尚未展開就草草落下帷幕。
與此同時簡波仍是不露聲色,仿佛地上的慘狀與他毫無幹系,甚至把此人往他們這邊看的那一眼歸結到渴望拜入鄭雨竹門下。湯越池心裏不由感慨自己這師傅當長老簡直屈才,就該戲臺高築捧他當紅角兒——一時都想搬個凳子細品這場鬧劇。
直到燕弘新提出想要收下林修逸為內門弟子, 簡波是當即打斷表露出想要将林修逸收入門下好好厚待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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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處都透露着不同尋常。
但究竟是何用意湯越池也摸不準。
不過後續事态更為跳脫, 直接朝從未想過的奇怪方向奔去——本應成為師弟的人成了師叔,湯越池屬于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 林修逸漲了輩分, 他雖感到一絲不爽,但轉頭見簡波面色陰沉。
設計了一盤局甚至拉了自己下去, 結果卻遠超簡波的預料。
——那絲不爽頃刻便雲散煙消,湯越池在心底樂了起來。
新弟子選拔就此落下帷幕,服用禁藥的人被嚴加看管,傷勢好轉之前最少得待在乾元宗一年。
雖然此人什麽也沒說,但他活着就是定時炸藥,随時可能會供出那顆禁藥究竟是何人給予。
他活不t了多久了。
湯越池心想。
與其等那人受不住透露點什麽出來,還是直接清理幹淨比較穩妥。
可簡波的反應卻遠超他的意料,仿佛那晚授意送丹藥的人不是他一般,回洞府的路上湯越池問如何處理,簡波稱:“不急。”
好個不急。
簡波不急,湯越池也不急。
倘若那人供出了湯越池,比他更急的應該是簡波,畢竟這種藥是從他那兒流出的。
可簡波無動于衷的态度又實在是看不出什麽危機感。
不知這種安如磐石的狀态是出于對什麽的自信——是準備到時候打算把事情全部推在湯越池身上。
或是早已想好了應對之策?
——湯越池是正兒八經異修,他所修煉之物是【心】,在他修煉的道路中一直信奉無疑無慮才可安心。
此刻和簡波同乘一艘船也沒什麽安不安心的,只需戒備就好,倘若有什麽異樣湯越池也不介意反水。
直到陣修燕長老找來他讓他去離恨山陪小師叔一起修煉。
這才有了接近的理由。
簡波那邊知道後也沒什麽意見,倒是送來的靈果份量變多,他也就直接帶上了離恨山,最後基本是落入了喬茂的肚子裏——
林修逸并不好套話,更多散碎的信息是從喬茂口中得知。
日子這麽一天天過着,不曾耽誤修行,不過一二年光景,湯越池就從後期到了巅峰,只差臨門一腳。
簡波在這時是第二次登門到訪。
“快要結丹了吧?”簡波放下茶盞身體稍往前傾打量着他。
因為第一次到訪後發生的事情較為出人意料,湯越池對他心裏是難以避免的有所戒備,只是謙虛道。
“弟子愚鈍,還差不少呢。”
也沒看出他是否相信,只是往椅背一靠說:“結丹時記得到我那兒去,屆時為師為你護法可保你突破安穩。”
湯越池點頭稱是。
“聽說你近日和林師弟走得近?”
簡波冷不丁問出這句。
湯越池對他稍有芥蒂下意識否認道:“稱不上。”
覺着話說得生硬又補充道:“只是和喬茂關系近些。”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他主動向簡波詢問:“師傅,那人即将恢複完畢,屆時如何處理?”
簡波擡眼看他神色無疑,才推辭道:“此事用不着你多想,為師自有定奪,你只管修煉就好。”
話閉起身離去。
送別了簡波,湯越池心中疑雲叢生。
簡波作為師傅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四山的其餘內門弟子,可以稱得上是放養狀态,從不在修行方面做指導。不過對他還算是頗為照顧,時不時送些有助于修煉的好東西并叮囑叫他好好修煉,倘若沒有禁藥那件事湯越池還能相信簡波是對他格外照顧的,可是事到如今他究竟是何立場湯越池也不能斷定。
另一方面就是吃了禁藥的那位至今仍在首山關着養身體,期間也未曾流傳出什麽消息,不知道簡波所說的“自有定奪”究竟是指什麽。
最後則是再次被簡波提起的林修逸,不知道下次承認關系好的說法能不能從他嘴裏套出點話來。
左思右想,索性挑簡單的來。
***
白日裏聽了那個耳熟的名字,夜晚時易洪宇又做起夢來。
碎片一般的畫面在重組,有人說夢都是沒有顏色的,易洪宇覺得純屬扯淡。
睜眼是滿目血紅,自帶地獄濾鏡似的。
包括夢裏沒有感覺一說——此刻連呼吸都帶着強烈痛覺,滂沱的大雨落在身上敲出麻木的痛,連控制小拇指的力氣都升不起來,仍是沒法從這噩夢裏醒來。
應該是神經痛吧?易洪宇想。
他又進入了別人的身體,不過這次是成年人的。他的鼻梁與眼眶足夠立體,其間被雨水攢出了一片混着血水的小湖泊,小孩柔和的五官可做不到這個。
這種痛只持續了片刻,世界驟然暫停,血水分離,雨點回升天空,臉上身上的泥濘重新歸攏地面。
視野遠方出現了一個人的靴子。
易洪宇受軀體限制無法撐起身看清那人究竟是誰,即便如此腦海中還是浮現了清晰恨意,伴随着一個名字——
“蘇桓——”
只是一剎,時間重歸正向,張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即使是成年人的身體,易洪宇也感受到了幼童時期的無力與無助。與此同時,濃重的自我厭惡在心底彌漫,哪怕知道這只是夢境、是完全虛構的片段,他也難以自抑地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拖累人的廢物。
即便是回去也無法改變任何東西——
雨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他聽到腦海中有另一種鮮活的悲傷,這雙寂若死灰的眼睛映着沒有意義的黑雲,腹部破開深洞,血液再度流失,冰冷自指尖蔓延到心穴。
——易洪宇知道這份情緒絕不屬于此刻的身體。
少年時期總是對一些奇幻的東西感到好奇,也曾搜索過死亡是何種體驗,有說意識逐漸渙散靈魂飄起三尺高的,也有說看到白光或是過世親人前來接應的。
易洪宇的意識被牢牢鎖在這具身體裏,其實痛覺并不如最開始那般難以忍受,只是精神方面的影響比較嚴重。
合不上的眼睛模糊明明滅滅。血水鋪滿視野,像是蔓延到天盡頭的絕望。
發冠早不知掉到哪兒去,散開的長發落在泥水裏。
直至墜入地底。
他聽見石板與土地裏傳來轟鳴——
【你一個廢靈根,回去也是給那些邪魔做口糧的份。】
譏笑的聲音如同尖銳物品摩擦般刺耳。
面對這種攻擊意味極強的話,易洪宇産生了認同感。
——這更要命,他在身心雙重透支的環境裏逐漸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可即便不說他也早就這樣認為。
都怪自己,怪自己是廢靈根,怪自己修煉總是十分笨拙。
即使回去也只是平白讓家裏人牽挂,自己就是拖累。
倘若自己不曾出生,倘若父母生下是別人而不是自己就好了。
【瞧瞧掌門之子……同只比你大一……說自己天資不如你父……你爹怎麽會生出你這……】
那些語句他聽不清,心底傳來的刺痛讓他更為虛弱,前所未有的疲憊充斥着身體的每一處角落。
他好困,他無法回去,就這樣好了。
就這樣原地睡一覺……
雙眼脹痛,僅剩的一絲力量剛好夠他合上眼睑……
他要睡一覺……回去見娘和爹……
去哪兒見娘和爹?林修逸的眼睛還留有縫隙,他瞧見地面的雨珠高高濺起落在身上,這襲由母親送來的錦袍已經完全不複曾經的精美。
辜負期待的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見他們?
不,娘不會嫌棄自己——
失焦的視野晃動,易洪宇感到有除了血水以外的東西自臉上淌落。
帶着與異于尋常溫度。
嗆進肺腑的雨血一路灼燒,咳嗽伴随着血液的奔湧。
不能就這麽睡着。
挪動毫無知覺的手臂壓在傷口之上——
還有人在等他。
即便無法親自回去,他也要等到家裏的消息。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撐下去。
畫面到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