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幸運

第059章 幸運

幾人沿着林修逸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見那房屋在頃刻之間化為廢墟。

像變戲法似的。

——只是。

林師叔剛才說。

喬師弟在哪兒?

湯越池回頭,腦子慢半拍地想——林師叔也會開這種玩笑嗎?

視線落在身側。

卻發現已經沒了林修逸的人影。

這次他甚至連一句“等我”也沒有留下。

這才察覺出事情的嚴重性。

“快走——”

坍塌的建築顯然就是林修逸前往的地方,在林鴻瑜喊出這一聲之後, 湯越池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向那裏。

其餘人眼見遠處房子塌了, 隐約還能聽到野獸嘶吼,那看着就非凡俗之人的道長也往那邊趕去了。

雖對現狀不明所以,仍是提着棍棒跟着往那邊跑去。

只剩林鴻瑜和那對兒被熊襲村的母子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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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瑜讓他們回到船上等待, 自己則是拄着劍跛腳跟了上去。

今晚是圓月。

那村莊位置相較河邊偏高, 林鴻瑜在往坡上走,還未看見那頭究竟是什麽情形, 就聽見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讓人心裏發毛。

直到上了山坡。

林鴻瑜看着眼前的情形, 才知道為什麽野獸暴動會被叫做獸潮——

成片的野獸仿佛不曾斷絕的洶湧波濤, 什麽動物都有,赤紅着眼前赴後繼地從林中踴躍而出。

這個村莊背靠河流,想來如果魚能行走,肯定也是密密麻麻成片上岸, 将這不知犯了什麽滔天大罪的村莊給包圍的密不通風……

林鴻瑜胡思亂想着。

這裏原先的房屋已成一片斷壁殘垣,地上有熊與狼、甚至還有象的屍體。

林鴻瑜腿腳的傷患處并未有什麽好轉,沒辦法走快,他把視線投放在人們臉上梭巡。

——林修逸那邊倒是很好找。

赤紅着眼睛的野獸, 高高躍起作撲咬狀。

尚未來得及讓人升起擔憂之心。

流光躍動。

只見野獸們紛紛在半途中就變成了兩段。

看着他, 林鴻瑜無法升起任何危機感。

林修逸走到哪兒,哪裏就是一片傷亡。

那些敵對生靈的生命被他像雜草一樣收割着。

鮮血飛濺。

林鴻瑜辨識着林修逸那邊。

月白的衣袍難以避免地沾了血跡, 顯露出從未有過的瑰麗。

四周劃過的銀亮, 是林修逸的那把過長的劍。

即便仍是少年之軀,卻使得風行水上。

就像是他肢體的延長……

無論是什麽生物, 只要靠近林修逸一定距離全都被斬斷在地。

林鴻瑜看入了迷,甚至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林修逸在做可怕的事,那些生命……在林修逸的動作之下,那些生命根本與砧板上的蔬果無異。

林修逸收取生命的動作顯得冷峻無比。

他身邊的一片,成了獸潮中難得的空場。

林鴻瑜瞳孔驟縮。

他忽然意識到了那些倒地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幾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劍,林鴻瑜的手指難以自抑地顫抖,他低頭看了眼自己這把最為喜歡的生辰禮物……

他學劍的意義……難道是為了制造這樣的殺戮嗎?

被他當作樂趣的東西,居然殘酷至此。

林鴻瑜發現自己對他的雙胞胎兄弟根本算不上了解。

——林修逸他,怎能下得了手……

他怎麽不害怕呢?

那股子濃郁的血煞之氣沖擊着林鴻瑜的神經,

他強迫自己從嘈雜的思緒中抽離。

林中奔襲的野獸仿佛永無止境,只有林修逸那邊是完全碾壓。

可這無濟于事。

無數的生物……林鴻瑜甚至從未見過聽過的動物,全然不顧生死地撲向衆人。

那看起來憨态可掬的熊,實際身長有兩個成年人的大小,只一爪下去,人的腸子就灑落滿地。

三五成群的鬣狗将人的衣物連同肢體一同撕碎……

林鴻瑜一把捂住口鼻抑制那股翻騰而上的嘔吐感。

他膽顫心驚,視線焦急地在人群裏穿梭——

娘還在這裏……

雖從未見過林氏出手,但她尋常打扮都是寬袍大袖逶迤及地,根本就不像是身懷武藝的人。

沿着獸潮的包圍圈,林鴻瑜視線一凝。

他在林修逸身後的屍塊中看到了個發髻散亂的背影。

那人手中亦持長劍,正清理着身邊的那些漏網之魚。

長袍被她的劍勢帶的獵獵生風,雖從未見過母親動手,但林鴻瑜認為自己決計不會認錯。

“娘——”

林鴻瑜呼喚道。

聽到林鴻瑜的聲音,那人豁然回首。

是娘。

母子二人隔着一片屍首相望。

“那位小公子還在下面——”

她揮劍斬向落單的鬣狗,長劍指着廢墟。

“你先去——我很快就來。”

林鴻瑜心裏稍定,他朝向母親所指的廢墟。

湯越池已經在那破碎的木瓦建材上面移動雜物。

他身邊還有兩只不起眼的小東西在上蹿下跳。

雖然分不清顏色,但根據體型林鴻瑜猜測那兩只是大黃與小黑。

林鴻瑜想起之前三只小狗跑走,他問野獸暴亂為什麽會影響到它們。

“不是說只有野獸才會受到影響嗎?”

“狗是狼的後代。”當時車夫是這麽解釋的。

“祖上吃過血肉,雖然平時不顯,骨子裏也帶着兇性,離開了也好。”

像家禽或是魚就不會受到影響。

只吃草的動物也不會。

可實際上那些兔子老鼠也在紅着眼睛要咬人——雖然無法造成太多的傷害,可在獸潮之中也是十分消耗人的體力。

林鴻瑜拄着寶劍走近了。

見大黃與小黑正圍着這裏的廢墟跳着邊轉邊吠鳴。

是它們帶湯道長來到這兒的嗎?

怎麽只有兩只——小白在哪?

林鴻瑜輔助湯越池挪開一處長梁。

“喬師弟以前說自己是特別幸運的人。”

湯越池突然說出了這一句。

此時提到這話居然顯得像是冷幽默。

——即使是把喬茂送來救命,也能遇上房子塌了的事兒。

喬茂是犯了什麽天條嗎?

非得在今年被閻王收走?

檩條被挪走,二人看到了青紗,順着撕扯着多餘的東西往下扒。

木床與旁邊的櫃子阻擋了一部分沖擊,周邊更多是瓦礫與斷裂的木頭。

床榻之間的碎木頭中。

他們率先看到了髒兮兮的結團毛發。

那東西正低着頭舔舐着什麽。

二人手中動作不由停頓。

車夫的話回蕩在耳邊。

那些血,總不會是小白襲擊了喬茂所導致的?

林鴻瑜搖了搖頭,身邊的大黃與小黑未曾做出攻擊的舉動,他也還記得小白在逃離時的眼神,他不信小白會特意跑來傷害喬茂……

湯越池清理出一塊木材,折斷的三寸尖刺沾着血跡。

不知來源于誰。

瓦礫被清理走,髒污的毛發下顯露出喬茂的皮膚,他的身上覆蓋着鮮紅。

那團毛茸茸的髒小狗被湯越池從喬茂身上移走,放在一側。

小白呼吸急促。

仿佛只是呼吸就已用盡了大半的力氣。

身邊的大黃與小黑圍上來發出嗚咽的悲鳴。

林鴻瑜的心髒砰砰直跳。

他今日已直面太多生死。

小白躺在地上,半合的眼角看到了二人,它費勁地轉動頭顱漏出一雙清亮水潤的眼睛。

唯一能夠移動的尾巴搖擺着表達欣喜。

——它沒有被獸潮完全同化。

“他還活着。”湯越池說。

雖然喬茂的身體髒得不成樣子,但都未傷及生命。

林鴻瑜松了口氣。

他把小白抱起,卻驚覺它的體溫不似平常的熱騰。

那些血黏糊在厚實的皮毛上,這會兒仍在不知從哪兒滲出來。

手裏的小身軀似乎正在一點點變涼。

林鴻瑜拿出随身空間裏儲存的水配以制熱的符咒盛在容器裏,托起它的腦袋避免嗆水,在裏面浸泡着它的身體。

好讓這可憐的小生命不至于失溫。

不到一會兒,容器之中已經滿布黑紅的血污。

怕有髒東西浸入身體,林鴻瑜如法炮制又制造了幹淨溫熱的水。

好歹體溫有了回升,不再顯得冰涼。

小白像是緩了過來,它咧開嘴喘了幾口氣,四肢還動t了動。

那邊的喬茂也被湯越池自廢墟中拖出。

湯越池看着他,甚至還感到了一絲慶幸——雖然運氣不好,但是命确實夠硬。

即便是所在的房屋坍塌,也未讓喬茂受到更大的傷害。因為這房子搭建的不結實,用材也不好……

只是這時的林鴻瑜發現小白身上的血跡是洗不掉了。

即使再次為它浸泡熱水,也仍是帶着淡淡的血紅。

儲物空間的毯子被他取了出來,林鴻瑜要把小白包好擦幹。

被水打濕後的皮毛緊貼在它的身上。

——林鴻瑜忽然發現了極為恐怖的事兒。

随着小白的每一次呼吸,它肋骨後的皮肉都會随之鼓動。

仿佛皮肉已經完全脫離了骨骼。

像是被風吹鼓的帳篷……

仍在滲出血來。

林鴻瑜心神具震。

“林修逸——”

他下意識喊了一聲。

即便是再沒見過世面,林鴻瑜也想到了小白肯定是被那些坍塌的尖刺所刺中,也許傷到了肺。

想到此刻有更合适的人,林鴻瑜又呼喚道:“娘——”

林鴻瑜的聲音嘹亮地響起。

正在趕來的林氏加快了腳步。

她覺得肯定是喬茂的傷情嚴重——當時事發突然,她被獸群拖着分身乏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喬茂被壓在廢墟之下,而自己要駐守前線。

林母到來的腳步聲近了,林鴻瑜擡頭,眼神露出祈求。

他懷中抱着一只濕噠噠的依稀可辨底色的白色小動物。

“娘,快救救它——”

要救的不是喬茂,而是一只……狗?

林氏的身上還帶着別的動物的血,她并未多言,立馬蹲下去查看林鴻瑜懷中的小狗。

傷口自它的腋下被洞穿到肺裏,骨骼也碎裂在體內。

可它沒有像護心鏡一樣霸道的東西,即使再渴望活着,它的生命也在逐漸消減。

林鴻瑜看着母親默不作聲,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眼淚盈滿眼眶。

小白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它的目光水潤,追随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喬茂。

——喬茂的脖頸處還有它的血跡,林氏幾乎是瞬間就将一切串了起來。

小白并未完全被獸潮影響。

它在來到這裏後嗅到了喬茂挂在外面的衣裳味道,一路找進來,在房子崩塌之際護在了喬茂身上。

手下的軀體已是淚眼汪汪,它仍看着喬茂,湯越池心裏也泛起酸澀之感。

喬茂很幸運,在他身上的小傷忽略不計,唯一的致命傷——

那塊直沖脖頸的木質尖刺。

被小白以身體所阻擋。

它是喬茂一眼相中的小狗。

即便沒有強大的體格,可光憑在乾元宗山下喬茂與它對視的一剎那,喬茂就決定要買下它。

林氏感受到了手中小軀體的強大情感。

——即便是替他人赴死也心甘情願。

林氏忽然一怔,她看了看小白,又轉頭看向對外界無知無覺的喬茂。

遲疑地說。

“有一個能讓他醒來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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