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團圓
第065章 團圓
稱呼一出, 林鴻瑜的笑容收斂。
“嗯?叫我嗎?”
林鴻瑜問。
因着【鴻瑜】與【洪宇】的讀音相似,林鴻瑜下意識的反應也顯得合情合理起來。
林修逸突然提到易洪宇,不光是林鴻瑜的五官長開了不少, 二人變得相似。
更源于林鴻瑜背對着冰湖, 逆光看向他時的神情。
不像林鴻瑜、倒讓他想起了易洪宇。
——這裏是林鴻瑜曾經溺水的地方。
因着那些童年的陰影已經根植,即便已經到了無所畏懼的少年時期,林鴻瑜每每見到湖啊水的下意識還是要繞道走。
連半年前趕路之時, 他在小池塘邊就坐也是渾身緊繃。
而剛才的林鴻瑜則是背靠欄杆全神貫注地看着他。
一副毫無戒備的坦然之态。
林修逸心中嘆了口氣。
自從獸潮開始, 林鴻瑜就顯得有些奇怪——已經遠遠超出了敏感的範疇,像是背負了什麽, 可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旁人更是琢磨不透。
林氏特意找到林修逸, 委婉地表達希望兩人能夠友好相處, 讓他不要刺激到林鴻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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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鴻瑜确實容易因為他受到刺激。
林修逸心裏知道。
他不知從何時起就成了林鴻瑜的精神寄托,他相信随便誰問起他最崇拜的人,林鴻瑜絕對會毫不遲疑地提到林修逸的名字。
三觀尚未建立的孩子容易走偏。
只是将生活重心放在他人身上會難以避免地感到疲累。
性格方面,林鴻瑜的改變也讓林修逸起疑——懷疑有什麽特殊的東西跟上了他, 林修逸也曾嘗試着去追尋究竟。
只是在林鴻瑜的身上,無論是能量的波動還是他頭頂顯示的狀态都相當正常。
這意味着林鴻瑜的郁郁寡歡源于心病。
心病。
林鴻瑜也到了這個年齡。
林修逸沒有叛逆期,卻也聽過十多歲的孩子心思多變,只能給足了空間讓他自由探索。
還有下殺手這點。
他原本以為林鴻瑜永遠不會主動提起。
林修逸也永遠不會告訴他原因。
在建築坍塌之時, 林修逸立馬就從地圖畫卷中察覺到代表林氏的綠點被紅點環繞。
那時身長三米有餘的狼已經撲向了林氏, 倘若林修逸遲疑哪怕一秒,林氏都有可能難以招架而受到襲擊。
即便她并不會因此而死亡——尤溯源所說的未來裏, 林氏的死期并不在此。
可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在自己面前受傷, 無論是誰都無法不去施以援手。
救援的法子就是殺。
殺一個,像刀尖劃過紙。
殺一群亦是如此。
沒有猶豫的時間, 第二只第三只奔襲而來,林修逸如法炮制。
地圖畫卷中的代表敵方的紅點被他成片去除。
直到林修逸到達最後一個灰紅來回轉換的點面前。
那是一個眉眼都柔和下垂的青年,正托起一只軟塌塌的貓。
見到心中怨恨之人突然手持長劍出現在眼前,青年的神色頓時驚恐萬狀。
至此收手。
方圓數十裏的飛禽走獸。
盡歸死寂。
一切都太過輕易,連向怔神的林鴻瑜解釋都覺得沒什麽好說的。
自那之後林鴻瑜看向他的眼神多少帶着閃避,直到今日,二人得已長久對視。
竟一時将他誤認為旁人。
林修逸為何會來到這個世界還尚未得知,只是召喚他來的人是尤溯源,尤溯源的目的則是讓他自魔界的邪魔降臨之時拯救世界。
雖從未應下承諾,可他到此的契機必定與這有關。
也許要到魔界降臨之時,他才能從中獲得信息。
那麽,為什麽一開始就是他?林氏與他在現實的母親慕容芝,為何又一模一樣?
旁人呢?旁人也會被召喚來嗎?
“沒什麽,只是覺得鴻瑜長大了不少。”林修逸的視線落在他背靠的欄杆上——還算結實,也許林鴻瑜是确認過了堅實程度才會有這種舉動。
“長大了,夠格陪在你身邊了嗎?”
林鴻瑜問道。
外出這一趟他似乎開朗了許多,笑意時不時地自他臉上浮現,前些日子的陰霾像是一掃而空。
林修逸點頭。
“一直都夠。”
意識到林修逸在說什麽,林鴻瑜的笑容反而淡了下來,他轉過身,捏着欄杆的手被凍得泛白。
湖邊枯枝凝霜,忽地刮來一陣寒風,冰晶落地碰出一聲脆響。
林鴻瑜被這動靜驚醒,他回了好一會兒神說:“瑤洲東南岸,有食人魔呢。”
“從哪兒聽說的?”林修逸問。
乾元宗掌事堂的宗卷記錄了瑤洲所有存在危險的地方,對于東南岸只是寥寥幾筆寫了那裏存在不少邪修,從沒提到過食人魔。
“去乾元宗時聽路人說的。”林鴻瑜手臂延展到最高比劃着猜測。
“食人魔長什麽樣?我猜比你還高——也許還有血盆大口?”
手臂落下之時,林鴻瑜眼珠一轉,自林修逸的發上順道拔下發簪來——因體型的成長,林修逸的頭發亦長長了不少,發髻變得松松散散。
“我們換換吧,你帶這個。”
鑲嵌了一枚紅珊瑚的玉簪被林鴻瑜送到林修逸的面前。
迎着林鴻瑜期盼的眼神。
“——你還從未收過我的東西。”
令人不忍拒絕。
林修逸接下發簪暫且放入腰間的衣帶裏。
這發簪與定位石有着極其接近的能量波動,明顯屬于尋人定位的法器,通常是佩戴在外的東西,倘若放進儲物空間,功效就會有所消減。
林鴻瑜缺乏安全感想要知道他的位置所在,林修逸可以理解。
“不會丢掉的。”林修逸說。
細雪停了,露出了點上午該有的暖陽來。
冰雪反射在林鴻瑜的臉上顯得淩冽瑩瑩,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落點——
冰裂上延伸着阡陌縱橫的光痕,串珠似的冰泡懸停在冰層之中。被暫停的湖水就此做了場鬥轉星移的夢。
……
林府的年貨早已置辦妥當。
一大清早,兄弟二人就穿戴整齊跟随父母去祭祖。
到中午回來,府上已經挂了桃符結了大紅的燈籠。
今年因為一家四口團圓家裏又多了幾人,林尋松索性請了戲班在庭院裏大擺戲臺。
除夕這晚,積雪被家裏的侍從清理幹淨,院子裏放了幾處火爐,暖化青石地板上的冰。
從暖烘烘的屋子裏出來,侍從早已和他們的家眷一起就坐了,戲臺後傳出吹拉彈唱,所有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溢。
年輕的幾人從未見過這副陣仗,還感到新奇。
只是随着戲角粉墨登場,聽了半晌咿咿呀呀的方言,他們才發現聽不懂,只能根據形态衣着與周圍人的反應,猜測大概是含有祝福與驅除邪祟的戲。
看了會兒,室內積攢的熱勁兒消耗完畢,喬茂開始覺着冷。
桌上每一道送上來的熱菜他都嘗遍了,這會兒再吃是順着喉嚨涼到胃裏,他四處張望,瞧見侍從又送上來了冒着熱氣兒的酒。
他伸手就拿來要倒入杯中。
湯越池見他行徑剛要阻攔,喬茂就扭身護着酒壺小聲說:“我的傷喝酒也無妨,況且我都這麽大了,喝點酒又怎麽了?”
湯越池看着他。
因着光線并不充足,喬茂半側着的臉已經看不出那些斑痕的跡象,配上那只明眸善睐的眼睛,在湯越池眼裏仍舊是相當稚嫩。
喬茂都已經二十歲。
在十五歲算成人的環境裏,他早就不算小孩了。
湯越池伸出的手被收回來,他把面前杯盞裏的茶水倒了,空杯推向喬茂那邊。
示意斟酒。
喬茂随手為他斟滿。
自己則是舉杯深嗅,酒香四溢。
淺嘗一口。
比體溫稍高的液體熱乎乎順着食道一路浸下去,喬茂面上登時就浮現出紅暈來。
“好酒——”
他稱贊着。
“要不要加點姜絲?”林母掀開托盤的蓋子,裏面是冒着熱氣的姜絲與話梅等物。
“驅寒健胃呢。”
喬茂見狀是興致大起,他又拿了幾個杯子分別放了各種輔料防止串味,逐一加酒品嘗起來,不由是啧啧稱奇。
林修逸與林鴻瑜與他一席,自然是察覺到了他動作,雙雙伸出手去拿酒壺的把手。
只是那酒壺被林尋松一把提走。
“——你倆不準碰。”
林尋松對林修逸與林鴻瑜說。
桌上幾人聞言一怔,随後偷瞧一眼這對兒雙生子的神色,皆是笑了起來。
林修逸的成年體型比林尋松還要高上不少,面前的桌上卻t被侍從端上一碗熱奶來。
“奶媽囑咐,說席上冷,讓大公子和二公子多喝點熱羊奶。”
林修逸不動如山,他把視線轉向戲臺上,仿佛突然就被這種古時候傳下來的唱腔迷上了。
林鴻瑜則是面色一黑,他的視線掃過身邊的人又看了眼面前的碗,亦是梗着脖子轉開視線。
喬茂面頰緋紅,他本是咧着嘴光喘氣兒,沒聲地笑着。
誰知道吸到了一口涼氣,打了個嗝再也抑制不住了,邊嗝邊笑了起來。
湯越池拍着他後背,聽着喬茂被嗝打斷卻仍是聲聲相接的笑聲,暗自忍笑。
這時戲臺上的人剛巧演到幽默橋段,洋相盡出,不需要聽懂詞彙,衆人皆解其意,紛紛開懷大笑。
再掩飾笑意已經沒有必要。
林父林母同尤溯源等人也跟着樂了起來。
連同林修逸與林鴻瑜,二人亦是對視一眼帶上點點笑意。
林鴻瑜的手挨向他,林修逸問道:“冷嗎?”
自儲物空間取出鶴氅,林鴻瑜卻沒有接,他将兩人的椅子并在一出,貼着林修逸坐下。
寬大的鶴氅籠罩在二人身上,熱氣湧動。
臺上已演到了酬神戲。
曲調陡然大變,臺上華光大盛,扮演神明那一位雄姿英發,氣動山河。
衆人停箸,随着唱腔氣血翻湧,神色不由都帶上了幾分虔誠,就連尤溯源亦是朝林修逸方向看了好幾眼。
大黃和小黑被驚動,自屋裏跑出來站在屋門口狂吠。
熱酒揮散快,喬茂聞聲一轉頭,忽然天旋地轉地暈乎起來了,任是臺上聲調沖天也不妨礙他倒頭就要睡。
湯越池留意着他,見狀是立馬伸手。
——喬茂的臉被他一手兜在掌中,好歹沒讓他一頭啃在林府的青石地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