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特別

第28章 特別

忽然從陰影中出現的乘務員不同于其他的乘客, 有着立體的面部和五官，哪怕戴着深黑的面罩也可以看見臉部起伏的輪廓，看起來與正常的人類無異。

但也僅僅是看上去。

單憑無聲無息地從陰影中出現這件事, 就證明他們比那些看起來詭異但實際上只會尖叫鬧事哭哭啼啼的無臉乘客來得危險多了。

烏祐就這麽被兩個黑衣人左右按在了地上，擡頭，一眼就看見了在乘務員中異常顯眼的中心人物。

那人垂着眼, 靜靜地注視着他。

明明是居高臨下的視角，卻無法讓人生出什麽反感, 或許是因為在光下那對眼睛看起來非常溫柔。

“……”

烏祐的目光在對方的眼睛上停頓了好幾秒，直到感受到肩上的壓力，才開口：“怎麽了？”

語氣坦然, 仿佛自己現在不是被人壓制在地上一樣。

上方, 那對琥珀色的眼瞳輕輕眨了眨, 随後視線逐漸下移, 看向了擺在少年身側的炸彈，無聲詢問。

順着他的視線, 烏祐也看向自己身邊的炸彈，點了點頭, 語氣平直地開始表演：“啊, 這個是別人的，和我有關嗎？”

嘩——

這時, 地面上忽然生出圓形的陰影，一只手緩緩從中探出, 而那攤開的掌心中, 是方才緊急接住的火星, 當然現在已經都變成了一撮灰燼。

“這個是什麽？”少年盯着這只手，看似在打量灰燼, 實則再看這只手與地面連接的黑色孔洞，直到肩上的手催促似的按了按，才像是才反應過來那樣，“不好意思，是我粗心了，我本意是想毀掉它的。”

看得出來他想演出“恍然大悟”，但受限于個人演技，最終表現出來的效果非常糟糕，語氣平靜冷淡的簡直像是挑釁。

Advertisement

于是，肩膀上扣住他的手愈發用力，而身下也出現了可以容納好幾人的偌大陰影——似乎因為這個回答，鉗制住烏祐的兩人決定把他也帶入陰影中。

卻被人制止了。

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漏洞，被一衆乘務員簇擁着的中心人物卻像是相信了少年的這個借口，輕輕按住了另外兩人的手，搖搖頭，示意将人松開。

烏祐就這麽站了起來。

他被其他黑衣人趕出了堆放着各種道具的危險角落，只能在包圍圈外探究地打量着這群乘務員的背影，想了想，忽然開口：“你們不能說話？”

其他黑衣人都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他們忙着将這些道具整理好，然後要拖入黑暗，唯獨不需要參與工作的那位青年轉頭看着烏祐，彎了彎眼，依舊沒有開口。

烏祐換了個問題：“你們是維護列車運行的乘務員？”

青年先是看了眼其他人，然後才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同樣作為黑影乘務員，不同于其他同伴，他對差點制造危險的烏祐格外友好，看向少年的目光一直格外柔和，帶着淺淺的笑意。

又或者，這個人本身就是這樣的性格。

很快，處理完這些危險物品，幾名黑衣人便自顧自地沉入黑暗消失，而青年卻落後一步，先是回頭定定看了一眼烏祐，才轉頭步入車廂後方的黑暗。

“……”

烏祐看着他們消失的車廂壁若有所思。

還沒思考太久，身旁便湊過來了一個腦袋：

“我去，大佬！這也是在你計劃之內的嗎！”

“好厲害！臨危不亂！剛剛那都是什麽呀……”

方才，祁樂在一旁的角落裏都快被吓暈過去了，直到現在一切平息之後，她才敢發出動靜，第一件事就是沖上來開啓舔狗模式。

完全發自內心。

原本跟着烏祐往回走的時候，她還在糾結對方口中新角度的任務該怎麽完成，以及為什麽要往車廂末尾走……

等對方一通操作把一衆只存在于廣播口中的神秘乘務員逼出來并且全身而退之後，她才終于緩過神，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都不用看別的，光看這些乘務員與乘客截然不同的臉部建模，就可以分清到底孰輕孰重，只可惜其他主播忙着向前一節節開拓車廂，估計要好一會才能反應過來。

“所以，乘務員其實是會阻攔列車上的危險的，只不過其他主播都順了他們的意思，所以沒機會出現……果然那個任務不對嘛！”

碎碎念總結自己的發現，企圖增加一點點參與度，但說着說着祁樂就忍不住發散：“诶不過說起來，剛剛那群乘務員一點也不像正常的列車乘務員，倒像是忍者殺手什麽的，從陰影中出現的方法，還有點酷，嘿嘿！”

烏祐看了她一眼。

不僅酷，還很致命。

因為每一節車廂的過道兩側，都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既然方才的乘務員能夠那麽迅速地出現，就意味着他們同樣可以随時到達列車的其他地方，而他們的職責和主播的任務基本背道而馳。

想在他們的監視下破壞列車運行，非常艱難。

他又摸了摸自己方才被鉗制住的肩膀。

憑那樣的力道和控制，再加上生于陰影的出場方式，僅憑他一個人很難對付。

顯然，想要真正阻止列車運行，需要采取更加迂回的方案。

思索間，眼前仿佛又浮現了那雙低垂着的琥珀色眼瞳。

應該會是突破口……

“先生。”

烏祐有了一些猜測，所以這樣呼喚直播間中的搭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等了幾秒也沒能等到熟悉的星星彈幕。

少年頓了頓，略帶疑惑地看向鏡頭。

視野中其實有一些普通的白色彈幕，但被他習慣性忽略不看，又等了幾秒，他才看到姍姍來遲的星光。

【☆嗯，我在。】

【☆剛才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聞言，烏祐眼神微動。

他隐隐感覺，搭檔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某種直覺，讓他暫時先将這點不動聲色地壓下，先平靜地與對方講述自己的猜測。

首先，顯而易見的，在簡單試探過列車的乘務員之後可以确定，單憑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輕易停下列車的，即便将所有的主播聯合起來，也依舊有很高的難度。

所以烏祐覺得，可以從方才出現的乘務員中下手，裏外聯合讓列車停下。

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其中一名乘務員讓他感覺到了異樣。

“那個人，并不反對我的行為。”

烏祐試着描述自己的感受，語氣略顯遲疑，“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明顯是違背乘務員職責的人，卻會在副本設定中比其他乘務員要更加尊貴，受他人簇擁。

這好像有些不太合理。

一般來說，如果能成功挑撥的，應該是位于權利邊緣的人，再不濟，也需要一些解謎的門檻才能發現。

更何況，除此之外，那個人身上還有更多的疑點。

“他很特別。”

想了又想，烏祐如是說道。

【☆嗯？依據是？】

“他太漂亮了。”

烏祐很認真地解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副本中的NPC理應具有相同的精細度，本身乘務員和乘客之間的差異就已經很顯著了，可現在乘務員之間竟然也分出了等級。

其他乘務員都是毫無記憶點的眉眼，唯獨他一個人格外突出，甚至哪怕抛開副本內的對比，單獨拎出來評價，僅憑這個眉眼也是值得誇耀的樣貌。

同為副本內的人形造物，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異常？

未免也太過顯眼。

【☆或許……這是在表明，他是可以被挑撥的對象？】

【☆他有些像乘務員之中的卧底，你不覺得嗎？】

不知為何，彈幕回複的速度有些慢，語氣也略顯遲疑，但意思給得非常明确。

“我明白。”

烏祐其實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實在不合理，他無法忽視。

連一開始的副本任務，都會通過廣播企圖遮掩混淆，又怎麽會這麽好心讓一個卧底表現得這麽明顯。

好奇怪。

怎麽會有這樣的矛盾？

嘗試形容烏祐此刻的糾結，簡直就像是在一副構型完整的圖畫上面看到了一塊立體方塊，哪怕從正面看起來方塊與畫面再怎麽融合巧妙，也不能阻止一旦觀者換個角度，就可以輕易看出，這個立方體不屬于這幅畫。

或者說，立方體不屬于這個平面維度。

“他像是，不屬于這個副本。”

因為這樣的聯想而略微出神，但得到結論後，烏祐還是對着搭檔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結論似乎與副本無關，卻讓他忍不住沉思，甚至在不斷複盤的回憶中莫名覺得那名特殊的乘務員越看越眼熟，那個黑色的背影，仿佛在哪裏見過一樣……

【☆或許，是你多想了。】

眼前，星光緩緩飄過。

這還是葉雲州第一次否定少年的推測，而且是違心的。

但沒辦法，再順着這個話題說下去，他真的很擔心烏祐繼續判斷出更多的東西。

……真是完全不講道理的直覺啊，明明副本內根本沒有什麽指向維度的信息，到底是怎麽聯想到的？還這麽準确？

總而言之，焦點不應該落在這裏，還是盡快回到副本本身吧。

在看見副本內出現與他相同眉眼的乘務員之後，葉雲州便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們先前的猜測——副本的通關條件就是要停下這趟列車。

此外，那位乘務員絕對是卧底，并且與主播們的目标一致。

他甚至已經大致知道究竟是誰有這樣的心願——是那位曾在車站大鬧一通，穿着漂亮粉色公主裙的女孩。

這一切的推理水到渠成，沒有多麽複雜的依據，只是因為副本中出現了他，出現了在女孩眼中的他。

……

副本是基于現實中災厄覆蓋的區域産生，可此刻，葉雲州并不在列車內，而這次的災厄也并不像是先前的醫院副本那樣，擁有獨特的單向鏡異象，所以按理來說，副本內不應該有他的影子。

但他就是這樣出現了，甚至不是背景板，是能夠與主播互動的NPC。

這樣的情況，如果要類比先前醫院副本的經驗，就是在病人病房中發現的災情局藍制服。

——雖然本體并不出現在災厄覆蓋區域，但對于副本的主人有着特殊意義，所以能夠出現。

而此時此刻，在那班列車上，唯一可能對葉雲州印象深刻甚至産生特殊情感的，就只剩那個被他安撫過的女孩了。

再結合女孩從安檢開始便格外奇怪的一系列舉動，幾乎可以确定就是她。

候車時，她故意使壞吓走了她所喜愛的三名與她同趟列車的女生，并且曾經說過“黑衣服的士兵”“遁地”這樣的話語。

而或許是因為葉雲州答應了女孩玩鬧似的話語，答應會保護她，所以以他為原型的人便額外出現在副本中，還成為了一衆“士兵”中地位較高的存在。

這就是副本中那位乘務員格格不入的真相，但身處在副本中的人又怎麽能想得到呢？

……

青年閉了閉眼。

即便一切清晰，他的心情也格外沉重。

因為有了這個發現，便意味着，災厄降臨現實的錨點真的是人，具體存在的個人。

并且，它甚至還不是随機降臨。

無論是醫院副本內病人崩潰喊出的“實驗品”，還是女孩稚氣卻古怪的話語，都意味着，他們本身都對這個結果有所預料。

是那個暗處的組織……

該死。

深呼氣，将情緒暫且壓下，意識回到直播間，少年正好看着鏡頭想說什麽，葉雲州才打算發彈幕商量進一步安排，忽然聽見一陣嘈雜的聲響——

“嗡嗡！”

兩個聲軌，分別來自現實與副本，卻都是列車運行的聲音。

緊接着，依舊是屬于兩個世界的人聲，同時響起：

“人呢！不是說列車都停運了嗎？！旁邊那個怎麽回事？”

“感謝各位乘客的積極配合，列車安全隐患排除大半，同時，列車即将到達第一個站點，請就座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