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排斥
第44章 排斥
被迎面攔住的青年頓住腳步。
此刻, 他可以清晰感受到在他身上停住的視線，眼前這位偵探正在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專注而認真, 不放過每一處細節，仿佛他就是對方要尋找的目标似的。
……
但怎麽可能。
先不說他不是那名連環殺人犯，就算是為了尋找那名在小鎮外留下腳印的人, 他也自認為不會就這麽找上他。
他明明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早晨所穿着的大衣和鞋套已經銷毀，保險起見, 他甚至連走路的發力點都刻意改變過，鎮上也有不少和他身形相仿的人，怎麽可能直接找到他。
或許, 只是碰巧？
這麽安撫着自己, 擡眼, 對上少年偵探專注的目光, 葉雲州略微緩慢地眨了眨眼，随後就如同其他信任偵探的村民那樣, 配合地站定，低聲開口：“如你所願, 大偵探, 我會配合的。”
刻意放輕的柔軟語氣，沒有顯出任何攻擊性。
“有什麽問題, 我都會盡力回答。”
但令他感到古怪的，是少年在得到這個回答之後愈發确信的神情。
簡直就像是從他的聲音中再次确定了什麽……但他可以肯定, 他的聲音可沒有任何可用于推理的內容。
在午後有些灼熱的日光下蹙着眉靜靜等待, 略微有些頭暈目眩, 葉雲州卻沒有心思去管，自顧自在心中想了七八種可能的發展, 可下一秒，空蕩在身側的手卻忽然被誰牽起——少年忽然拉住他，帶着他走到了一處綠蔭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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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挺體貼的？
不動聲色地在心中評價，葉雲州忽然感覺牽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冷不丁轉了轉，略長的手指正緩慢地在他手腕上移動摩挲，仿佛正在丈量着什麽。
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少年便很快地收回手，停住腳步，轉過身，對着他，微不可查地松動眉眼，輕輕笑了笑。
不知為何，葉雲州感覺這樣的笑意很熟悉。
無由的，仿佛是另一個柔軟的自我正強加給他的感知，除了熟悉感，甚至還有着細微的親近與信任。
但，越是這樣，理性的自我越是警惕。
“沒什麽想問的嗎？”見少年只是看着他不說話，葉雲州沒有沉默太久，再次開口，“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我就先走了？”
“有的。”
少年收回怔怔停留在對方臉上的目光，恢複狀态，就像真正的偵探那樣，微微嚴肅了表情，終于開始了他的詢問內容：
“你的名字？”
“葉雲州。”
“年齡？”
“23。”
“……”
越回答越感覺不對勁，葉雲州還以為這位年輕的偵探會問他一些案件相關的內容，或者是那些腳印的事，但聽下來，對方的問題只圍繞着他個人打轉。
跟查戶口似的。
直播間的觀衆們一開始也有些疑惑。
【怎麽老問這些問題，關鍵的呢？更關鍵的呢？】
【老大你是懷疑他對吧？那就問他在命案那天在哪做什麽呀，問人家這些問題幹什麽，你要和他相親嗎？？】
【笑死，但不得不說這NPC是真好看啊，光憑這張臉應該就不是普通路人吧。】
【那也不能就問這些不痛不癢的問題啊，剛才那認真的架勢，我還以為抓到兇手了呢。】
【哪有那麽快啦！你讓其他還在兢兢業業工作但是一無所獲的主播們怎麽想！】
但很快，出于對烏祐以往經歷的認可，讓他們自發帶上了濾鏡，開始合理化這些問題。
【前面就不懂了吧，這也是探案的一環吧。還記得早上的腳印嗎？應該有一些身形特征的，這不就在确認嗎？】
【早上那些腳印不是很明顯是有腿疾的人留下的嗎？這位腿應該沒問題呀。】
【說不定呢，所以剛才不還拉着人走了一段路嗎？】
【……哦！竟然是出于這個目的嗎？怪不得我不是大佬呢，完全沒這個意識啊。】
彈幕這麽解釋一通，邏輯忽然自洽起來，烏祐打量青年是在判斷對方的身高體重，特地拉着人走到綠蔭下是為了确定對方的腿，詢問問題是為了測試對方的反應……總之不會是無的放矢！
畢竟，這可是非常厲害的怪物新人啊。
現在肯定是在嘗試推進副本任務吧，對吧對吧？
……
第三次見面了。
與此同時，直播間中的少年注視着對面的人，這樣想着。
在仔細觀察過青年的眼睛，确定對方的身形，甚至用手指隐晦丈量過對方的手腕之後，他可以确定，對方就是上一次列車中，那位神秘又獨特的乘務長。
而除此之外，他在上一次副本徹底結束前，因為乘務長的背影而猛然回憶起，他曾經在醫院的背景中，看到過類似的背影。
現在是第三次。
一名至少跨越了兩個副本的NPC，在無限世界中無疑是非常罕見的。
烏祐在進入這次副本之前，曾經打聽過對應的信息，得到的結果是可能會有路人臉背景板的NPC重複出現，但這也只是在普通副本內的情況，在特殊副本裏，沒有人反映過出現類似的情況。
更何況，對方的臉，根本也不可能是路人NPC。
……很漂亮。
烏祐對上對方帶着笑意的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跳正逐漸加快。
他在醫院外見過對方的背影，在列車上見過對方的眼睛，而現在他終于有機會見到對方的全貌。
就像是在太空漂浮，忽然被某種難以拒絕的引力裹挾，越過濃重的黑暗和雜色，緩緩地靠近一顆泛着瑩白色光輝的漂亮星球。
探索這樣的未知，令他感到一股隐秘的興奮。
為什麽對方會出現三次？還都是在特殊副本？
再加上，他的星星也恰好在這個時候不見了，正等待他的尋找。
烏祐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兩件事一定是息息相關。
他這麽想，也這麽說出口了：“你，很像我要找的人。”
烏祐目前對副本內的身份沒有什麽歸屬感，自然也忽視了以偵探身份說這句話給人帶來的誤解。
他只看到對方的臉色微變，眼中原本含着的清淺笑意如冰封般消退，冷漠而警惕地注視着他，往後退了一步，不悅開口：“你在懷疑我嗎？我想，任何事情都需要講證據，而不是這樣随意地開口。”
“……并不是，對不起。”
後知後覺意識到，烏祐立刻道歉，向前一步拉住正要離開的青年，語氣倏地變輕，“我不是在懷疑你，別生氣，別走。”
見青年依舊冷淡，他又快速補充一句：“我找的人，不是兇手。”
“不是‘兇手’？”
聽到這話，葉雲州微微偏頭。
這個角度，他的左眼正好被陽光直射到，如同琥珀般透明的眼瞳，無端讓他顯出幾分淡漠的非人感，就像是抽離了現有的身份，以一種更加遙遠的視角在審視着。
“偵探……你們不是為了抓到那位連環殺人犯而來的？”
副本的任務的确是這樣說的。
“他們是，他們要抓到兇手，拯救小鎮。”
隐約能夠感受到青年在套自己的話，烏祐卻沒有抵抗，順勢全盤托出，毫無保留，甚至還将自己的心裏話說了出來：“但是，我更想找一個人。”
“什麽人？”
“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
……
……
葉雲州回到了自己的房子。
合上門，他将自己重重扔進沙發裏，心煩意亂，甚至忘記檢查屋內是否有人，坐了幾分鐘才反應過來，檢查了一遍離開前留下的痕跡才放心地重新坐下。
他将這一切都歸因于剛才遇見的那名奇怪偵探。
記憶中，分別前的最後對話，停留在他的冷漠回絕。
少年似乎把他認成了別人，所以他說，既然是在尋找很重要的人，就不應該這樣随随便便地敲定，不僅容易找錯人，對那個人來說也是一種輕視。
這麽說完，那名年輕的偵探便不再糾纏，而是定定地看着他幾秒，然後說自己知道了。
葉雲州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絕是否正确。
在看見少年垂下眼，似乎有些低落的模樣時，他有那麽一刻的動搖，某種意識在告訴他不應該這樣對待對方。
但，這點柔軟被他的理智強行壓制住了。
畢竟，自他蘇醒以來，腦中有太多不屬于他的情緒和記憶了，他只能時刻保持懷疑和警惕，才能獲得片刻的清醒。
不然，他也不會意識到，這個世界有多麽的虛假和怪異。
如果把這個世界比作一場游戲，他就是其中毫不起眼的NPC，這群忽然出現的偵探就像是玩家，而現在，一名玩家對他說覺得他很熟悉，這樣的話可信嗎？
不可信。
說不定只是對方的某種游戲手段而已。
看似面前只有對方一個，實際上或許有成千上百人在少年身後注視着他，但凡他露出什麽破綻，可能就會被當成異常修複，連帶着他的自我意識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他什麽也不敢暴露。
無論那名偵探究竟是因為什麽而盯上他，戲弄還是真心，最好還是盡快打消對方的懷疑，降低自己在這群外來者眼中的存在感……
出去一趟，想要調查的事沒能幹成，反而給自己惹了個麻煩，葉雲州有些郁悶。
深呼氣，将這些情緒暫時放下。
他原本也打算找機會和偵探們接觸的，雖然最後的情況超出預料，但至少他知道了一些信息。
比如，偵探們的任務，果然是圍繞着那起兇案展開。
而作為小鎮的原住民，哪怕不參與調查，葉雲州也天然地知道更多兇案細節。
比如，在他的記憶裏，那名屠戶是一名脾氣火爆，風評很差的單身漢，已經快要四十了，依舊沒有成家。在遇害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會提着大刀站在肉鋪門口的街上，盯着來來往往的夥伴男女，眼神如癡如狂。
某天，終于有人忍不住報了警，警察把他拉走教育了好一番，但他還是不服，回來後的那個傍晚差點持刀傷人，這一次終于驚動了鎮長，屠戶被拉去辦公室談了快一天的心，回來之後收斂了一些，但依舊會在鋪子裏看着過路人冷笑。
這樣的人遇難，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連環殺人犯，鄰裏鄉親其實能松一口氣的，尤其是年輕夫婦們。
記憶中，死者的情況大致是這些，如果偵探們向周邊的其他居民問詢，大概也只能得到這些信息。
此外，那位連環殺手是在四天前的深夜下的手，但周邊的鄰居表示，當晚并沒有聽見任何的聲音，沒有慘叫聲，也沒有大型器械的啓動聲，一切都是靜悄悄地發生。
這麽安靜又短暫的一夜，很難讓人相信一名壯漢會在這段時間內被人分屍殘害了。
疑點重重。
出于個人安危，以及這整個世界的未來發展考慮，葉雲州都認為自己有必要關注和探索這起命案的真相。
不過，最好還是避開那些偵探吧。
*
淩晨，圓月低垂，四下寂靜。
在疑似有連環殺人犯流竄的小鎮上，有誰會在深夜出沒在無人的昏暗街道上呢？
有的。
還是兩名。
在十字路口，想着在深夜就可以避開偵探的葉雲州，就這樣與遠處路口的少年對上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