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牽手
第46章 牽手
見狀, 葉雲州有些訝異：“這是……屠戶的腦袋？”
“他的屍體，不是已經被擡到警署等待調查了嗎？”他轉頭，詢問參與調查的偵探, “你看到了嗎？”
烏祐擰起眉，搖了搖頭：“警察只給我看了現場的照片，沒有屍體。”
再者說, 兇案已經是快一周前發生的事了。正常情況下，屍體應該開始腐爛了, 但現在他們挖出的這顆腦袋，除了沾上了泥土略顯髒亂之外，肌理都是完好無損的。
這是什麽情況？
葉雲州左右看看, 折了根樹枝握在手中, 然後蹲下, 把這顆腦袋前後左右都翻了翻, 并且反複戳着兩側耳後，企圖尋找可能是人皮面具的痕跡。
但并沒有發現, 證明至少從面容來說，這就是那名屠戶的腦袋。
奇怪了。
既然警方沒有特地展開調查, 就證明他們所拿到的屍體應該是完整的, 也就是說，那個屍體上是有腦袋的。
總不可能, 是那名連環殺手在分屍完畢之後，特地安了個其他人的腦袋, 然後又把屠戶的腦袋保存完好之後埋進地下吧？
誰會這麽大費周章？
那顆假腦袋的身體又在哪裏？
有些無法理解, 青年有些心不在焉地戳弄着那顆腦袋, 然而，在一瞬間, 不知道是他眼花還是別的，他似乎看到這顆腦袋的眼睛飛速睜開，又飛速合上。
就像是毒蛇吐信，怨毒的視線短暫地在他身上掃過。
但他又無法确定，因為他方才看到的好像是一只全黑的眼睛，可當他現在重新掀開對方的眼皮時，看到的卻是正常的眼白。
Advertisement
“先生，怎麽了？”
注意到青年細微的動作，烏祐主動詢問。
葉雲州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什麽，只是……”猶豫片刻，他還是開口，“它好像眨了眨眼睛？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他沒指望自己的這個說法能說服誰，但身旁的少年卻認真起來，打量了地上的那顆腦袋幾秒，忽然拿着鏟子，直接穿過那些略長的頭發，幾乎是擦着那顆腦袋的頭皮，将它死死釘在了地上。
然後，又湊近青年蹲下，少年人特有的，哪怕在微涼夜晚下也偏高的體溫，正隐隐越過衣物的阻隔，源源不斷地來到另一側。
莫名地可靠。
“嗯，那肯定就有問題。”烏祐這麽說着，轉頭，征詢的看他一眼，“我們測試一下，好嗎？”
“……當然。”葉雲州輕輕笑了笑。
得到同伴的認可，少年便在口袋裏掏出一個精巧的手杖，手指在側面一按，手杖底部就彈出了一片銀色的刀刃。
——偵探這個身份好用在方方面面，包括會随身攜帶一些稀奇古怪的道具，在白天探案無聊時，烏祐就在研究這些小物件，現在已經十分熟悉。
葉雲州用樹枝掀開了那只眼睛的眼皮，而少年自己則拿着手杖，緩緩逼近那處眼白。
如果是活物，應該等不了；
如果是死物，影響也不大。
尖銳的，帶有寒光的刀片一點點逼近。
幾厘米外，只露出渾濁眼白，看起來毫無生機的眼睛顯得格外平靜，就像是真的死人那樣毫無波瀾。
但即将逼近的刀鋒卻沒有因此有任何懈怠，依舊穩步推進。
它終于忍不住了。
一瞬間，眼眶內就像是搖獎機那樣唰的往下滑動，露出了一只全黑的眼睛，企圖因此恐吓阻止少年的行動，結果事與願違，在它露出真面目的下一秒，少年的動作反而加快，毫不猶豫地直接紮穿了這粒眼球。
噗呲。
就像是戳破了灌滿水的氣球那樣，這顆黑眼球直接炸開，黑水濺出，漏水的眼珠從眼眶逐漸萎縮消失。
大概因為痛楚，所以這顆腦袋劇烈掙紮起來，但偏偏已經被頭皮所牽連的頭發牢牢釘在地裏，它完全逃不了。
沒有聲帶，所以當它大張着嘴時也發不出聲音，只能徒勞地在地面上撞來撞去，甚至像一顆彈性很好的皮球。
這場面，着實是詭異又恐怖。
烏祐冷靜地看着這顆腦袋在地上蹦來蹦去，随手拍照記錄後，不僅将那根紮在地裏的鐵鍬又往下敲敲，又晃了晃手中的手杖，找好位置，毫不猶豫地向下一刺，将那顆腦袋連着右耳的皮肉一起紮在了地面上，徹底固定。
做完這些，他才擡起頭，先判斷了一下青年的表情，确定沒有驚吓之後才開口：“先生，別怕，暫時沒問題了。”
“……我不怕。”
葉雲州只是有點意外。
所以，在這個世界上，原來還存在着這樣超自然的力量嗎？
但哪怕看到了這一幕，他的記憶中也沒有出現類似的線索，是因為他的設定只是普通人嗎？
他皺起眉，有些凝重地盯着這顆被束縛住的腦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兩人就看見這顆腦袋張了張嘴，無聲地尖叫後，完好的那只眼似乎閃過幾分決絕，然後便化為了一攤黑水，倏地融入土裏。
嗯？！
二人當即扒開土尋找，卻什麽都沒能看到。
烏祐劃傷那顆腦袋的手杖沒有留下痕跡，刀刃上幹幹淨淨的，甚至就連相機打出來的相片中，也沒有那顆腦袋的蹤影。
仿佛方才那一切，只是他們的一場錯覺。
但這顯然不可能，肯定是有什麽意外發生了。
二人又在院子裏尋找了一圈，依舊沒有發現那顆腦袋，也沒有發現其他的線索。
今夜的調查就這樣被迫中斷了。
雖然有所發現，但線索自己長腿跑了，沒能留下任何痕跡，實在讓人頭疼。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另外的切入點。
“明天，我會去警署申請查看屍體。”
離開小院後，烏祐這麽說。
身為被鎮長所承認的偵探，他有足夠自由和寬裕的探索空間，想要調查屍體應該也是合理的權限。
這麽說完後，少年沒有提出道別或者是其他的話，而是安靜地注視着月光下的另一人，似乎在等待什麽。
“……”
葉雲州頓了頓，還是主動開口：“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
“當然可以，先生。”
得到了想要的回應，烏祐不着痕跡地柔和下表情，順理成章繼續開口：“那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等到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
一副提前算計好的架勢。
偏偏，葉雲州還确實無法拒絕，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都是。
就這樣，二人再次結伴同行。
“你的家人，他們知道你在這裏當偵探麽？”
這次的路上，不同于來時的沉默，葉雲州主動挑起話題，問起了烏祐的家庭情況。
他的本意是想探究一下這群玩家的背景，以及另一個世界的相關信息，結果卻被對方的回答瞬間沉默。
“我的親人都不在了。”
“……抱歉。”
“沒關系，先生，你不需要抱歉。”
哪怕是其他人問到這個話題烏祐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在無人末世生存的十幾年，早已經讓他對血緣觀念看得分外淡薄，對于他來說，在記憶中只剩剪影的親人完全沒有眼前實際存在的人來得重要。
但眼看身側的人卻因此開始沉默，似乎不打算繼續聊天，他反而有點無措，想了想，反問道：“那你呢？先生，你的家人呢？”
他的家人嗎？
葉雲州思考了一下。
在他的記憶中，他其實也是孤家寡人，父母這樣的長輩，都在一場意外中死去了。
原本，還有一名相依為命的姐姐……但對方卻無征兆地失蹤了。
雖然他自認為他的記憶十有八九都是虛假的，但對于那名失蹤的姐姐，卻意外地存有感情，也正是因為意識到對方的存在，他才會困惑于自己為何會留在小鎮內而不去尋找對方，在那日踏上小鎮邊緣時，徹底從這片虛假的記憶中蘇醒。
再加上那時，左眼也毫無征兆地失去視覺，因為視野突如其來的分裂，他還控制不好，差點跌倒，好在這幾天已經逐漸适應。
至少，他應該有一名姐姐。
“我有一個姐姐，因為一些意外，我們分開了。”最終，他這麽回答道，“我在找她。”
烏祐看着他，不知道從這個回答中得知了什麽，若有所思，輕輕點頭：“我明白了，先生。”
之後，大概是真玩家和假土著都發覺自己此刻的身份背景不太好作為聊天話題，便不約而同地掠過這個話題，公事公辦，聊起了這次案件的情況。
烏祐毫無保留地分享了這一天下來他所觀察到的情況，而葉雲州也提供了在他視角下對這個案件的認知。
出乎意料的，是莫名的默契。
他們甚至不需要解釋太多，就能體會到彼此的意思，同步信息和認知非常高效，有時都可以直接跳過一些解釋。
只把觀衆給搞蒙了。
【慢點慢點，跟不上了！！】
【不是，加密通話？】
【哇，同步率好高，連主播這樣跳躍的思路都能跟上，好聰明啊。】
【這NPC不用問就會直接提供線索嗎？這是特殊副本新上的官方外挂嗎？】
【不止如此，感覺他比我還聰明……這能力不當玩家可惜了。】
【噫，可別說了，NPC真要覺醒，那是要殺玩家的，恰好也是特殊副本，一些死去的記憶又開始攻擊我……啧啧。】
很快，二人就到了葉雲州所居住的地方。
“明天見。”
商量好了在第二天早上九點見面，雖然一看少年就是不需要擔心走夜路的，但葉雲州還是認真地叮囑了一聲：“注意安全，烏祐。”
聊了一路還是有拉近距離的，比如現在他稱呼少年的名字就變得比較自然，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少年依舊執着地以“先生”這樣的敬稱稱呼他。
上樓，回到房間，在窗邊目視少年在路燈下逐漸遠去。
其實在轉身後，他短暫地想過，要不幹脆讓對方在他這裏借宿一天。
但這個想法才冒出來就被摁下。
他今晚已經很沒有警惕心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直接快進到這個地步……
搖了搖頭，确定少年已經消失在視野中，他才收心去洗漱休息。
一夜無夢。
*
“咚咚。”
葉雲州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這段時間他的睡眠都很淺，其實在門外響起腳步聲時，他就已經隐約恢複意識了。
從床上起來，他看了眼時間，發現現在才7:00，和昨晚約定的時間早了兩個小時。
是發生什麽意外所以提前來了嗎？
雖然感到有些困倦，但葉雲州還是簡單收拾了一下，穿好能夠外出的衣服，準備開門。
就這樣朝着門走去。
腳步逐漸變慢。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個場景似乎有些熟悉。
而凝神分辨，門外的聲響，仿佛也不止一人。
……
門外，幾名身穿偵探服的人正在等待。
看着久久沒有動靜的深棕色木門，有人已經忍不住萌生退意：
“怎麽還不開門呢？”
“我們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啊……被發現了肯定會被記仇吧？”
“要不就當沒來過算了。”
但也有人極力當定海神針：
“咱搶的又不是道具！NPC而已，問一下怎麽了！”
“不約的是九點嗎？我們還特地挑別的時段呢，不礙事的。”
這些主播，是根據彈幕的情報而來的。
在昨天一整天都一無所獲，他們郁悶睡下醒來，卻看到彈幕在讨論着昨晚直播間中烏祐的奇遇。
大概的意思就是說烏祐遇見了一個特殊的NPC，然後在那處院子裏發現了什麽特殊的線索，據說是一顆受害者的腦袋，還會動，還逃走了。所以他們今天約好，一起去警署調查。
這不妥妥的觸碰到主線了嗎！
他們是又眼饞又好奇。
但烏祐在外的名聲一向高冷，再加上開局就拒絕了兩名想要抱大腿的主播，他們也指望不了他主動分享情報。
糾結之餘，他們想到了那個所謂的特殊NPC。
一合計，幾名主播商量好一起找上門，打算趁着烏祐還沒上門的時間，先下手為強，把NPC的線索提前問出來。
但這會，門卻遲遲不開。
他們你看我我看你：
“要不，咱使點勁破開？誰口袋裏不是有開鎖道具之類的？”
“你瘋啦！萬一這個NPC是隐藏BOSS呢？不然怎麽有他在就能挖出個腦袋？肯定身份不一般啊，你惹他？？”
“咳，那還是等等吧，正常相處應該不至于觸發什麽……”
“沒關系，反正彈幕說他們約的是九點，現在時間還早呢！”
……
門內，葉雲州靜靜地站在門板後。
他隐約可以聽見門外人的發言，但或許受限于某種更加神秘的意識，那些話語中的某些詞彙無法分辨，模糊不清。
但，結合上下，他可以猜到。
是在說他是NPC，所以想要從他身上獲取線索吧？
這點，其實葉雲州早有準備，不至于感到氣憤或是迷茫。
唯一讓他遲疑的，是他們忽然找上門來的這個事實。
因為他還沒有主動在這群偵探前露過臉。
那他的存在，會是那名少年偵探透露給他們的嗎？
……算了，這點也有過心理準備。
哪怕說着是為他而來，但同時也與自己真正的同伴分享信息。
在他只是一個NPC的情況下，這樣确實可以利益最大化，而對于他來說，多方下注，也不是什麽壞事。
“呼。”
輕輕嘆氣，在感覺到門外不知為何開始躁動時，葉雲州便不準備繼續晾着他們了，正打算開門——
“咔噠。”
“咔噠。”
卻聽見房間的窗戶外先傳來了敲擊聲。
回頭，訝異的表情率先浮現在他的臉上，葉雲州松開了握住門把的手，快步走到窗邊，将窗戶拉開。
“烏祐？你怎麽在這裏？”
窗邊，俨然是昨天遇見的少年偵探。
“算了，你先進來。”
不等少年回答，葉雲州先招呼對方從窗邊進來，三樓算個比較危險的高度了，也不知道為什麽少年會選擇從這裏進來。
這麽一下，他那些微妙的情緒瞬間被沖散了。
見少年成功進入房間，他才松了一口氣：“你怎麽爬窗進來？太危險了。”
在略顯昏暗的房間內，不知為何，少年臉上的表情有些冷淡，罕見地帶了些情緒，看着房門外，直白地開口：“因為我不想讓你認為，我和他們是一路人。”
如此高調地劃清界限後，他又立刻解釋：“先生，我沒有和他們說過你的事。”
“……”
葉雲州略微怔了怔，忽然笑了，語氣很溫柔：“沒關系，哪怕是我也能理解。”
他是真心說的。
單憑少年現在的态度，他已經能感覺到，對方并不是把他當做一個工具，這樣看，昨晚那些話也确實帶着幾分真心？
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但，少年似乎并不是非常滿足于這樣的回答。
像是一只無法傳遞心意而感到焦躁的大型犬，烏祐在房間裏來回踱步，忽然一反常态地主動，直接大膽地牽住了葉雲州的手，盯着他，說：“好，那我們一起出去。”
肌膚相觸，略顯灼熱的體溫自另一頭源源不斷地傳來，有些陌生。
葉雲州略微一愣，剛想要掙開手，就感受到了掌中開始輕輕挪動的指尖。
一筆一劃，似乎在寫什麽。
前面幾個也應該是在寫字，但他卻難以辨認，感到困惑，直到對方再度換了一個表達——
“眼睛”。
葉雲州就此安靜下來。
在某個短暫的瞬間，他蹙起眉，憑直覺看向了虛空中的某處，而後又緩緩垂眼，就這樣與少年手牽着手，慢慢走出了房間。
“哦終于出……诶？诶？？”
門外，已經等到有些不耐煩的主播們一時噤聲，大受震撼地看着不知從哪裏冒出的烏祐。
對上少年微冷的目光，他們一時間坐立不安，不知道是誰先尴尬撤退，這支臨時起意的小團體頓時一哄而散，打着哈哈紛紛離開。
“先生，我們走吧。”
成功趕完人，烏祐又轉頭，征詢青年的意見。
對方似乎仍然沉浸在方才他比劃的幾個詞中，聞言只是輕輕點了點頭，依舊略微出神，很安靜。
……沒有抽手。
烏祐飛快掃了一眼兩人交疊的雙手，默不作聲，也不主動提醒，就這樣牽着人，慢悠悠走到了警署。
可惜小鎮很小，警署離得不遠，走五分鐘就已經到了。
“您好，請出示一下調查證件。”
聽到這一聲，葉雲州才終于反應過來，抽出手，示意少年拿出調查證。
其實，他單手可以拿的。
邊從口袋裏拿證件，烏祐邊這麽想着。
但現在顯然不能繼續牽手了，所以他們只是按部就班，按照昨天的計劃，請求查看屠戶的屍體。
卻被相關工作人員告知，屍體已經在鎮長的要求下火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