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殺
第53章 自殺
天黑了。
可與以往的夜晚不同, 這一次，小鎮的街道顯得格外昏暗，路燈因為不知名原因閃爍着, 忽明忽滅，無端生出幾分詭異。
在老舊的紅磚牆面上，沒有人能夠看見的某種深紅正緩緩流淌, 順着縫隙分叉，蔓生支流。
以一種隐蔽而迅速的方式, 頃刻之間擴散至整個小鎮。
而此刻仍然保持清醒的人，卻對此一無所知。
“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天黑了……就路燈出問題了嗎？還是有別的？”
“先在這裏觀望一下吧，至少場景的确變了。”
在旅館最大的房間裏, 一衆推了夜晚行程的主播們正探頭望着窗外, 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着。
白天, 他們從彈幕口中得知了烏祐那邊的猜測, 又親眼見到對方身邊的那名NPC采購物資的行為，心裏其實就已經信了大半, 一合計，便幹脆抱團, 共同等待夜晚降臨。
他們特地挑了旅館最大的房間, 還額外花出了這幾天積攢的錢買了點物資，要是今晚風平浪靜, 那他們這幾天都打水漂了。
不過現在看來，的确和之前不太一樣。
光是那蹦迪般抽風的路燈, 就不像是什麽平和的訊號……但除此之外呢？他們怎麽什麽都沒有看到？
等了又等, 窗外的街道依舊一片死寂。
奇怪, 難道只是路燈意外壞了？
Advertisement
還是說，其實發生了什麽, 但是他們看不到？
心裏有各種揣測，主播們面色各異，在室內坐立不安，不知道該不該行動。
“咚，咚。”
這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有主播正想去開門，卻被同伴攔住，在同伴示意下，他疑惑地頓住腳步，多聽了一會敲門聲。
越聽，越警覺。
咚。
咚。
這個節奏屬實有些奇怪和笨重了，一下接着一下，聲音有些悶，仿佛是在用什麽重物嘗試着破門，而不是敲門。
幾名主播已經做好了從窗戶逃走的準備，而膽子更大的幾個主播，仗着門板還算穩固，小心翼翼地揭開門上的貓眼，湊近去看——
視野中只映入一片深紅色。
還沒等看到此景的主播做出反應，嘭的，又是重重一聲。
下一秒，那片深紅被暈開，一晃而過的，是已經血肉淋漓的額頭。
這名主播頓時明了。
門外，是有人正在用腦袋撞門。
“有什麽事嗎？”
“你想幹什麽？”
嘗試與之對話，未果，門外沒有任何回應。
透過貓眼，這人仿佛不知疼痛不知疲倦那樣，執着地用腦袋砸門，一下比一下重，貓眼外的鏡面上已經沾上了細碎的血肉，但他的動作依舊不停。
最後，甚至都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只聽到最後一聲仿佛要直接撞破門板的巨響後，門外傳來了倒地的聲音。
門內的主播們有點懵。
“他這是在幹什麽？是想進來攻擊我們嗎？”
“我們還要留在這裏嗎？”
“已經結束了吧……”
話音未落，門外又開始響起一聲接一聲的撞門聲。
房門再怎麽堅固，此刻都開始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了。
大着膽子，透過貓眼再次打量，意外看到了方才撞門的人不知何時又站了起來，繼續撞門，而在視野餘光中，還有其他人正目标明确地朝着這個房間逼近……
主播們心道不妙，飛快權衡之後，決定還是先離開這間旅館，去較為空蕩的街道上避難。
好在他們住的這件旅館規模不大，他們所在的房間才二樓，從陽臺下去沒什麽壓力，非常安全。
但當主播們盡數轉移到街道上，才往前走了幾步遠離旅館時，卻看到路口處烏泱泱站着許多人，血腥味隔着半條街，直沖沖闖進他們的鼻腔，刺激他們的神經。
路口的燈光忽明忽暗，看不清這些人的面容，卻可以清晰看見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紅光，以及手中利器閃爍的銀光。
下一秒，他們齊刷刷轉頭，就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盯上了半條街外的偵探們。
主播們：……
無需多言，他們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
……
室內，此刻只剩下葉雲州一個人，出奇的安靜。
在幾分鐘前，烏祐便獨自出門了。
在确定預料中的變故果真到來，并且在其他地方傳來隐隐異動時，少年便毫不猶豫地按照計劃外出尋找鎮長了。
好消息是，室內依舊是安全的，這意味着他們先前的準備不算無用功，哪怕天亮時小鎮無法恢複到安定的情況，他們也不用過分憂慮生存問題，烏祐可以随時回來補好狀态。
但前提是，少年能夠回來。
“救命啊！救命啊！”
“噗嗤——”
坐在沙發上出神，葉雲州隐約聽見隔壁傳來混亂的聲響。
眼珠微動，像是被驚醒，青年走到陽臺邊，隔着一層玻璃，通過隔壁陽臺上的反光觀察着鄰居家的狀況。
他看到了一對争執糾纏的身影。
在将更嬌小的身影擊倒之後，男人的身影在原地怔愣片刻，忽然擡起手，對準自己的脖頸刺去。
從大動脈濺射幾米遠的鮮血，甚至讓陽臺上的玻璃都泛着紅光。
心跳逐漸加快。
葉雲州清楚記得，隔壁的鄰居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還處在新婚燕爾的蜜月期，日常的相處格外親昵，就連今天偶遇時，二人都親親蜜蜜地摟在一起出行。
此刻的反目，絕對不正常。
目睹兇案全過程，葉雲州依舊站在陽臺邊上，靜靜地注視着隔壁的陽臺，等待，終于在某一刻，眼睛略微睜大，似乎有所預料，但依舊被驚訝到。
——陽臺上的倒影中，原本倒下的男人，忽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全然無視了躺在地上的愛人屍體，搖搖晃晃，拎着刀逐漸遠去。
“奸夫……奸夫……！”
“是那些偵探，偵探……”
隐約的血腥味伴着混亂的呢喃聲，随着夜風鑽進了陽臺玻璃門的縫隙中，撲面而來，讓原本靜立的青年霎時間回過神。
沒心思為鄰居家的悲劇哀悼，他忽地拉開玻璃門，向前一步走到陽臺上，在更多的視野中，飛快打量前後鄰居家的情況。
結論是無人生還，幾乎每一個陽臺上，或多或少都沾染着血跡。
意外……自殺……
先前的猜測，以及此刻的情景，結合成無數思緒在腦中飛快閃過，忽然，青年猛地向後退了好幾步，身軀重重撞在身後的玻璃門上，但他卻無暇顧及，只是緊皺着眉垂下眼。
在某一刻，他的眼神變得有些恍惚，右眼中閃過了一抹紅光。
……
半晌，青年緩慢直起身，輕輕眨了眨眼，目光落在陽臺外的地面，不知道想了什麽，幾秒後，他毫無波瀾地收回目光，轉身回到室內。
目之所及的室內，是一片深紅。
就像是爬山虎那樣，一簇一簇的紅色濃密地生長在室內的牆壁天花板表面，偶爾垂下鮮紅，仿佛纖細血管的枝條，在青年身側晃悠，仿佛是某種暧昧的蠱惑。
可青年卻視若無睹。
哪怕右眼會因為這些刺激而微微顫動，像是回應般熱切，但自始至終，那只已經失明的左眼始終清冷，沒有任何焦距，也沒有任何波動和改變。
*
出門沒有太久，烏祐就迎面撞上了狼狽逃亡的其他主播們。
主播們正在被許多鎮民追趕着。
按理來說，就算在推理部分再怎麽劣勢，好歹都是玩家，至少體質方面沒什麽問題，只是面對帶有冷兵器的普通NPC，怎麽說都應該還是有還手之力的。
但問題是，這些NPC無法殺死。
他們的身上全是被反擊的主播們弄出來的傷口，血腥味大到隔着一條街都可以鋪面而來，卻依舊像是感覺不到痛的活死人那樣，被打趴下就很快起來，繼續追逐着視野範圍內的主播們。
很難搞。
在此過程中，也有主播們利用地形和陷阱困住了一批人，但随後就有另一批從附近的樓棟中跑出來接力的鎮民，某種意義上簡直無敵，所以他們幹脆省下道具，只是逃跑。
然後，他們就遇見了烏祐。
幹幹淨淨，平平整整，仿佛一路走來都游刃有餘，完全沒有受到像他們這樣的死亡追殺。
不約而同的，主播們的眼裏爆發出了希望的光芒——
“大佬！大佬你有辦法嗎？”
“救救命，這太無賴了吧，搞什麽啊！”
“讓我跟着你好不好求求求——”
眼下的情景實在急迫，再加上烏祐是率先推理出此刻發展的玩家，主播們再沒有什麽質疑，只想趕緊抱住大佬大腿，起碼先存活下來。
烏祐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坐視不管的想法，他飛快掃了一眼附近陸陸續續開始躁動的樓棟，在腦中規劃好了合适的路線。
“跟上。”
對着一群快要筋疲力竭的主播們這樣說着，少年轉身。
……
七拐八拐，他們跟着烏祐來到了一個倉庫。
主播們在鎮上待了這麽久，愣是沒發現在這個地方還有個地下倉庫，出入口還都這麽隐蔽，有點驚訝，但更多的還是抱到大腿的安心感。
他們直播間裏的觀衆也都松了一口氣，終于有心思吐槽。
【天呢，第一次見前搖這麽長的副本……進來都要十天了才開始發難。】
【你沒聽那個主播的推理嘛，就是以一周為周期布置的，如果之前能有人發現就好了，感覺現在陣法已成，有點難搞呢。】
【之前發現有什麽用，現在我們都知道是鎮長，但是怎麽抓？哪怕穿越回幾天前抓到了鎮長對方也可以自殺一波，發展也都一樣，感覺這個大逃殺階段是必須經歷的。】
【沒事，現在再找也來得及，還好大佬已經提前都準備好了，也知道鎮長叫什麽。】
【真的叫出真名就可以結束嗎？感覺有點随便呢……】
【別馬後炮啊，如果沒有大佬視角，現在發生啥我們都還不清楚呢，這也不簡單吧。】
觀衆的想法，也是大部分主播的想法。
他們這會是完全信了彈幕轉達的那些推理，才在倉庫中穩定下來，就着急忙慌跟烏祐表态，表示自己完全贊同對方先前的推理，現在願意配合，一起結束這個副本。
烏祐對與他們合作這件事沒有什麽太大波動。
他在副本中的探索，除了和先生的私下對話，都沒有隐藏在鏡頭外，早就默認是會被分享給其他主播看到的。
只要不妨礙到他和先生之間的關系，他并沒有什麽所謂。
現在，他只是想知道在這些人視角下，小鎮異變的情況是怎樣的，一路走來他隐隐可以感覺到這種異變并不是直接覆蓋小鎮，而是從某個源頭向外蔓延擴散開的。
那名鎮長大概率就在源頭處。
主播們自然沒有隐瞞，一五一十地全都說了。
包括異變最開始，那個不斷用腦門敲他們房門的那個服務員，因為有主播發現，在前期追逐他們的隊伍中，這名服務員也在隊列之中，而且追得很賣力。
他們聽那個敲門的聲音，還以為對方早就已經死了。
“……”
烏祐聽着，內心忽然閃過了幾分不安，但他暫時抓不住這份感覺的源頭，沉默片刻，出于某種直覺，他破天荒地開口對着這些主播解釋：“他是死過，是自殺。”
“自殺後，能被操控。”
包括方才追逐其他主播的那些鎮民，身上都有致命性傷口，既然不是主播們做的，就是他們自己動手。
也就是說，正如先前推測的那樣，周一的鎮長掌握着能夠誘哄人自殺的能力，而鎮民複活後追殺主播們的行為，也是鎮長授意。
輕而易舉地得出這個結論，但不知為何，烏祐內心的某種直感卻愈發叫嚣着不安，似乎有什麽事情被他忽略了。
擰起眉，少年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冷下去，渾身散發着不加掩飾的低氣壓。
在他面前，有些狼狽的主播們面面相觑。
終于有個膽大的，被人推出來，小心翼翼地嘗試關懷大佬：“大佬別傷心，之後我們要是遇到那位NPC，我們不打他，把他單獨給您關起來？”
烏祐忽然擡眼：“……你說什麽？”
壞了，臉色更差了。
難道他猜錯了？
方才發言的主播感覺後背一涼，硬着頭皮，試圖找補：“呃，我的意思是，如果大佬您還在意那個NPC的話……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們現在立刻出發去找鎮長就好，嗯，我多嘴。”
“……”
烏祐感覺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長時間的自然相處，以及觀衆身份的先入為主，導致他在眼下情境中竟然直接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先生，在這個副本裏也是NPC。
主播們面面相觑，從彼此的眼神中，莫名對上了腦洞，考慮是否在少年出門前，那名NPC還并沒有出現異變，而經過方才的對話，少年才意識到這點。
看來這幾天相處得挺好啊，都讓這種大佬忘記那名青年的NPC身份了。
……
但即便現在意識到這點，又怎麽了呢？
眼下，他們已經推斷出鎮長所在地點，馬上就可以出發，而作為幾乎負責了99%推理部分的少年，顯而易見是本場副本的MVP，近在咫尺的勝利，怎麽可能因為一個NPC就放……诶？
主播們目瞪口呆。
因為就在他們這麽想着的時候，眼前的少年忽然直接轉身，不打一聲招呼便從倉庫入口處腳步匆忙地離開。
這個方向，怎麽看都和他們已經推出的地址背道而馳。
所以……
震驚，迷惑，不解。
他們下意識伸出手，試圖呼喚挽留——
不是？大佬，你還回來拿人頭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