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 13 章
林婉娘很讨厭明黛這個人,更讨厭她這種無論何時都游刃有餘,沉着冷靜的态度。
憑什麽大家都是人,為什麽她就能輕而易舉的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就連老天爺都格外的偏愛她!
“阿珩,我的肚子好疼。”臉色慘白的林婉娘突然彎下腰捂着肚子,眼淚簌簌直掉的拽着燕珩的手,“阿珩,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啊,要不然我肚子怎麽會那麽的疼。”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聽到她喊肚子疼的燕珩下意識看向明黛,眼神冰冷得如審視犯人。
菜是她點的,地方也是她選的,她自然成了首要的懷疑人選。
對上他毫不信任,如審問犯人一樣的語氣的明黛指着小二還沒來得及收走的碗碟,“要是我真的在菜裏面下毒,我和你也都吃了,為什麽只有林姑娘一個人肚子疼,難道是我提前知道林小姐會吃哪道菜,特意下在那道菜裏嗎。”
“我知道世子關心則亂,但是也得要先弄清楚事實的真相在開口,要不然會讓別人覺得你很蠢。”
或許他非關心則亂,只是單純要為心上人針對她這個昔日舊人。
眼見事情要不了了之的林婉娘淚眼婆娑的搖頭,“是我自己腸胃不好的緣故,不怪明黛姐,阿珩,我肚子真的好難受,你能不能陪我去看一下大夫。”
她說完,又滿是怯生生地看向明黛,“明黛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阿珩,主要是阿珩太關心了我而已。”
燕珩望着疼得快要蜷縮成一團的林婉娘,扭頭看向明黛,扯開冷戾的唇,露出森森白牙,“就算這件事和明二小姐無關,可婉娘畢竟是吃了你點的菜才會難受,明二小姐就不應該給本世子一個解釋嗎。”
“所以我讓丫鬟去請了大夫過來,我也很想要林姑娘還我一個清白。”明黛最後的“清白”二字刻意咬重,任誰都能聽出來冷怒。
本來就是在裝疼,要是大夫來了還不被拆穿的林婉娘瞬間慌了,原本得意的眼神也被滾落的淚珠一顆顆覆蓋,“明黛姐,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身為醫者,我為什麽要用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大夫是明黛姐安排的,誰知道會不會跟着冤枉我啊。”她這一句雖是嘟哝,又清晰的落入所有人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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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信不過我請的大夫,世子不如親自去請個大夫過來,也好還我一個清白。”明黛來到桌邊,新倒了一杯消食的大麥茶小口小口抿着。
反正她有的是時間,陪她慢慢耗。
以為她是看出了什麽的林婉娘心思百轉千回般,伸手拽了拽燕珩的袖子,鼻翼抽搦,“阿珩,我不是信不過明黛姐找的大夫,但是我更相信你。”
“阿珩,我肚子真的好難受。”
指腹轉動着扳指的燕珩擡起袖子幫她擦了下疼得冒出冷汗的臉頰,漆黑的瞳孔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好,你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随着門槅的重重合上,明黛也放下了白瓷茶盞,眼皮帶着嘲諷的掠起,“世子已經走了,林姑娘不必演戲了。”
林婉娘很是無辜眨了眨眼睛,“明黛姐為什麽就認定我是在演戲,不是真的被你下毒謀害,現在阿珩出去了,要是我出了什麽事,你可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
“燕珩他不是什麽蠢貨。”否則她在得知他移情別戀背叛誓言後,也不敢輕易的說出退婚。
只因燕珩此人性子乖張偏執,而擁有這種性格缺陷的人,往往會出自于父母一方的缺失。
要麽就是單純有病。
“阿珩是什麽人,我自認比明黛姐更了解。”燕珩出去後,林婉娘也不在僞裝成小白花,得意的撫摸上自己的肚子,“對了,我告訴給姐姐一個好消息。”
“姐姐知道阿珩為什麽執意和你退婚嗎,自然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認了別的女人當母親,也厭惡你這種古板無趣,在床上也如同死魚一樣的女人霸占了屬于我的位置。”
林婉娘炫耀的揚起下巴,“阿珩還說,要是你執意不肯退婚,那他只能用些小手段逼你退婚咯,反正你頂多是臭了名聲,對你又沒有任何損失。”
“誰讓喜歡從來不分什麽先來後到,只有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我想明黛姐你應該不會那麽惡毒到拆散我們一家三口吧。”
林婉娘說完後,卻沒有從她眼睛裏看見任何憤怒嫉妒的神色,不禁慌亂的提高音量,“本來我是挺喜歡姐姐的,想着要是能和姐姐成為一家人也不錯,這樣我們就能一起伺候阿珩了。”
“變了心的男人,你喜歡就要。”出乎意料的是,明黛整個人很是平靜,她的無動于衷也讓林婉娘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
指甲用力掐着掌心,清秀的五官都猙獰了一瞬的林婉娘覺得她可真裝,“你就不嫉妒嗎,我可是知道阿珩追在你身後跑了十多年。”
“你也說他追了我十多年,就算是在好看的美人看了十多年也會膩了,何況是一個我早就嫌惡了的人。”明黛随意的掃了一眼她的肚子,即便心湖翻湧成沸騰,面上仍是平靜。
因為她已經過了一開始憤怒的那個點。
最初知道燕珩墜崖失憶後,她連夜翻閱了醫書只為尋求他恢複記憶之法。
可當自己得知他喜歡上了別人後,第一個想法是想要搶過來!
她不信他們十多年的感情會因為一個失憶推翻,更不信一個普通醫女能比得上她這個世家大族培養出來的嫡女。
但當她從楊寶口裏旁敲側擊的得出,那位醫女恐是早已和燕珩有了肌膚之親,更甚是暗結珠胎時,她所有的蓬勃愛意,不甘心皆在頃刻間化為惡心。
就算他是不記得自己才會對別的女人動心,也惡心!
“我還是第一次覺得姐姐有說戲的天賦,你要是真的放下了,為什麽還巴巴的占着阿珩的未婚妻位置不放啊,別是想要貞節牌坊又想要當biao子。”林婉娘覺得她就是在逞強,要不然怎麽還總是想辦法勾引阿珩。
表面上看着比誰都端莊賢惠,私底下只怕比花樓娘子都不如。
屋內的氣氛劍拔弩張之時,燕珩走了進來。
他剛進來,林婉娘就泫淚欲泣的撲進他懷裏,“阿珩,我肚子好些了,你先送我回府吧。”
“明黛姐,我知道我出身低微比不上你,但是你在怎麽樣羞辱我也沒關系,你不能羞辱阿珩!”
燕珩舌尖頂住上颌,眼眸銳利,“哦,她說了什麽,本世子也想要聽聽。”
“沒,沒有什麽,阿珩,我覺得頭好暈。”林婉娘生怕他在問,連忙眼睛一閉的暈了過去。
燕珩鐵青着臉将人抱在懷裏,臨走之前不忘警告,“要是她出了什麽事,本世子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燕珩,究竟她是你的未婚妻還是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明黛在他抱着林婉娘踏出包廂的那一刻,當即将桌上的所有碗筷砸碎在地。
那一聲鬧的動靜很大,也驚動了在隔壁包廂吃飯的人。
今日禦史中丞一家正在樓裏用膳,沒有想到還會目睹了這等事。
妝容素雅的禦史中丞夫人走了過來,看着被摔碎一地的碎片,趴在桌旁因難過哭得起伏的少女,安慰道,“你也別太難過了,在還沒嫁過去之前正好能看清他的真面目不是一件好事嗎。”
禦史中丞家的小姐更是氣得直咬牙,“之前我們都羨慕你能有那麽好的一個未婚夫,誰知道他居然如此堪,他今天敢為了別的女人那麽對你,要是你嫁過去後,指不定得要寵妾滅妻!”
明黛擡起那張眼尾暈染出一抹嫣紅,膚白如雪的小臉,咬唇否認,“我和他認識了十多年,我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他說了,那位姑娘只是他的救命恩人。”
一向心直口快的禦史家小姐罵道:“哼,什麽救命恩人會住到病人的府上,還又摟又抱的。”
“明二你還是多留個心眼吧,要不然你的未婚夫哪日有了私生子你都不知道。”
明黛仍是茫然的搖頭,“可是,景珩說了,他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系,而且我不信他會對不起我,我們可是認識了十多年。”
管中窺豹的禦史夫人輕嘆,“你還小,不知道男人嘴裏的海誓山盟就跟喝水一樣簡單。”
這明家二小姐往常看着挺冷清的一個人,沒有想到私底下也會因未婚夫對自己的冷待而難過,也更惹人心疼。
明黛知道禦史中丞家的夫人最是大嘴巴,今天的事經過她的傳播,也當提前在衆人面前埋下一顆他們會退婚的信號。
而她為什麽退婚,當然是被自己深愛的未婚夫傷得太深了。
明黛走出醉仙樓後,才發現天色已暗,街道兩側都挂上了琳琅燈籠,蜿蜒成一條火色銀河。
月在天上,燈在地下。
桃苒跟在後面,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說:“小姐,你的手還是得要找大夫來看一下,要不然奴婢害怕到時候傷口發炎感染了怎麽辦。”
小姐寫得一手好丹青,更能制一手好香,這手可不能出現任何問題啊。
明黛點頭,又說,“我想一個人走走。”
擡腳走入鬧聲鼎沸的街道裏,她卻像是和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的一縷幽魂。
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可她的兩條腿又像是有了自我意識,走去了該去的地方。
走過賣着熱氣騰騰馄饨的小吃攤,挂着燈謎等人來猜的老板,扛着糖葫蘆棒沿街叫賣的小販。
最後停留在一個買面具的小攤前,她閉上眼,眼前浮現的都是那年花燈節,他為自己燃了滿城煙火的絢爛。
煙花璀璨下,是耳根紅透了的少年郎緊張又害羞地偷偷的拉住了她的手,“皎皎,你得答應我,以後每年的花燈節你都要和我一起過,要不然我可是會難過得要死的。”
“皎皎,你幫我戴上面具好不好,這樣我就能說服自己也是屬于你的了。”
看着那個笑得張揚肆意的少年,明黛有過片刻的恍惚,擡手就去接他遞來的面具。
“小姐,你是要買面具嗎?”貨郎見她杵在小攤前許久都沒有動靜,方問出了聲。
從過往回憶中迅速抽離的明黛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正拿着一個色彩鮮豔的狐貍面具,随後松開手,扯了扯唇,“這個面具多少錢。”
“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個面具可是小店賣得最好的一個,價格也不貴,僅續二十五文錢就能帶走。”
明黛取出一枚碎銀遞過去後,拿着面具轉身就走。
“姑娘,我還沒找零給你呢。”回答貨郎的是那随風飄來的一句“不用了。”
手上拿着一張面具的明黛來到湖邊,吹了一會兒冷風,等逐漸平靜了自己悲憤苦楚的心情後,才擡腳往家中走去。
她回來得太晚了,府上的人也皆睡了,就連檐下的燈籠都取了幾盞。
明黛讓丫鬟先下去休息,自己獨自提着燈籠往清芸院走去,走過紫藤花長廊時,忽有清風湧來,晃得周邊的青竹婆娑作響,連灑落在地上的月光都被缺割成不規則水墨圖。
随着風停,月亮被烏雲遮擋了半張臉,也将竹林後站着的男子身形給徹底勾勒出來。
明黛被從竹林後出現的男人險些吓了一跳,扭過身要走時。
那人連忙着急地出了聲,喊道,“表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