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 44 章
等重新起轎後, 本應該騎馬走在前面,好同放榜那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周淮止騎馬和花轎位置平行, 擔憂地問, “表妹,你沒事吧。”
“我無事, 表哥不用擔心我。”咬得紅唇糜爛的明黛掐着掌心, 才克制住渾身槲觫的害怕。
她一開始沒有想過要用那把匕首刺傷他的,腦海中又總是浮現一道聲音蠱惑着她。
只要燕珩死了,她逼迫自己成婚一事将不會在有人知道, 她也可以安心的做自己的周夫人,也不用整日像防賊一樣防他。
哪怕表妹說了無事, 周淮止依舊覺得表妹仍是不開心,勸解道:“表妹你不要理會那個瘋子的言論,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你要是因為他無的放矢的話影響了好心情, 那就是真的着了他的道。”
更怨那人心底歹毒,難道他不知道當衆攔住新娘的花轎,但凡遇到的婆家是個不講理的, 今日這花轎都得重新擡回去。
明黛很贊同的點頭, 燕珩他不就是個瘋子嗎。
心裏也因為表哥相信自己的話, 劃過一道暖流。
同新娘退婚過的前未婚夫當衆攔住新娘花轎一事, 還沒等花轎繞着城內一圈去到周宅, 已是對外傳出了不知多少個版本, 更有人挖出這位已是叛國賊的安陽世子對明二小姐做的那些事。
燃放滿城煙花, 千盞孔明燈。
跑死三匹馬,只為給她送來一筐最新鮮的荔枝。
取下自己的伴生玉親手雕刻玉佩作為她的及笄禮。
因她一句想看桃花, 冬日裏引用溫泉水催開桃花。
不少多愁善感,喜愛話本的女子都不禁羨慕起,若是他們也有那麽一位将自己捧若珍寶的未婚夫該有多好,她們定然不會舍得放手,更不願說出退婚的事來。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間憐愛起了一個同自己無關的男人,指責起身為受害者的女人。
Advertisement
喜婆在花轎落地後,揚起喜帕高唱道:“新郎還不趕緊抱新娘子下轎,要不然待會兒就得誤了吉時。”
不過在新娘子下轎之前,身為新郎官的周淮止還得對着花轎連射三箭,以驅趕一路帶來的煞氣,所射的這三箭,又分別叫天煞,地煞和轎煞。
待三箭定乾坤,将弓箭扔給旁人的周淮止方才緊張地來到轎前,先踢了下轎門,才掀簾,彎腰将人打橫抱起。
“跨火盆,象征夫妻二人生活紅紅火火!和和美美!”
周淮止抱着明黛往內院走去時,一路有人向其身上撒五谷雜糧、彩色紙屑,草節,麸子,棗,花生等。
兩只手攀着他肩膀的明黛能明顯感覺到表哥的力氣正在逐漸消失,不免擔心地低聲詢問,“表哥,你還好嗎。”
周淮止咬緊牙根,将人往上提了提,“我要是連表妹你都抱不住,還叫什麽男人。”
接下來的流程和之前一樣,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她是自願的,還飽含着對未來的美好期盼。
等夫妻對拜後,便被送入洞房。
新打的紅木石榴如意雕花大床上灑滿了紅棗,桂圓,花生,寓意着早生貴子。
不用像新郎在拜堂後還要出去酬謝來客的明黛在被起哄着吃了生餃子,問着生不生後,便是有一小兒滾床。
大姐明晴抱着三歲的哥兒走了進來,笑道:“二妹,想不到轉眼間你都要嫁人了。”
大姐明晴和大哥明玉生非明夫人所生,而是由明言止的第一任夫人所生,明夫人因身體不好,膝下僅有明黛一女。
明晴嫁的是健康的南陽侯爵家,平時除了過年間,鮮少會過來走動,只因她一直覺得是明夫人逼死了她母親,要不然為什麽在母親死後才不到一個月,父親就娶了明夫人入府,更怨父親薄情寡性,對于她這個妹妹雖是不喜,但也沒有同話本裏的那樣會害她。
“大姐,你回來了。”明黛前面沒有看見大姐,還以為是大姐沒有趕回來,又看向她牽着的小孩,抓了一把糖果兒遞過去,“想來這位就是軒哥兒了,長得同大姐倒是相似。”
“難忘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明晴只是淡淡地回應,像是走了個過場就拉着軒哥兒出去了。
明芷氣鼓鼓得不滿起來,“大姐姐也太過分了點吧,今天是二姐姐你成婚的大喜日子,她不笑就算了,怎麽還冷着一張臉,活像我們欠她錢一樣。”
“大姐本就對我心存芥蒂,她願意回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就很滿足了。”明黛看向準備跟着一道出去的柳如玉,“玉娘,我有些話想要單獨和你說。”
明芷眼珠子一轉,“既然二姐姐你和如玉姐姐有話要說,那我就先出去了。”
柳如玉聽到她要單獨留下自己時,心中自是緊張得皺成一團的,轉過身,僵硬的扯出一抹笑來,“皎皎,你今天可真漂亮。”
明黛目光淡淡的落在她的身上,說出的話卻令柳如玉遍體生寒,“你只有這句話想要和我說嗎。”
柳如玉臉上的笑容一僵,“當然也祝你和夫婿琴瑟和鳴,早生貴子。”
“玉娘,有些話在含糊下去,可不像你的性子了。”明黛也不在和她拐彎抹角的打着啞謎,而是開門見山的直視她內心最惶恐不安的一件事。
“玉娘,你和燕珩是不是瞞着我,私下有過往來。”
她一開始并沒有懷疑友人,只是認為是意外,可若說是意外,燕珩又怎會得知她要來皇覺寺,在她失蹤後,友人又才姍姍來遲。
柳如玉絞着帕子,拼命否認,“皎皎,你在說什麽啊,什麽往來,他可是一個人人喊打的亂臣賊子,我怎麽會和他有往來。”
“玉娘,我不是傻子,我敢那麽說,自然是我有證據。”
柳如玉對上她不容做假的神情,臉色頓時慘白得無一絲血色,上前想要拉過她的手解釋,“皎皎,我不是真的想要害你,我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能不能原諒我。”柳如玉清楚她看着冷清,實際上是個最為心軟的,發出一聲悲鳴。
“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明黛避開她的觸碰,嘴角泛着冷意,“在你将我出賣的時候,你有想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她難道不知道旁人一旦知道她被人擄走,将會給她帶來多大的困擾和名聲受損嗎?
或許她是知道的,可是在權衡利弊之下,仍是覺得她是輕的那一方,既如此,她又何必顧忌着這段所謂的友誼。
“我知道做出這些事的我根本不值得你的原諒,但我也是被迫的,而且他答應過我了,只是想要和你說幾句話而已,他之前那麽喜歡你的,我以為,他就真的只是想要和你說幾句話而已。”這話越到後面,連柳如玉都有着說不出的心虛。
她自個都不願意相信的話,又憑什麽讓別人相信。
男子絕交都是割帕,女子自是撕帕,但是一條手帕又豈是那麽好撕的。
說不難過是假的,可是在難過也改變不了什麽,只能及時止損。
柳如玉出去後,整個喜房裏只剩下明黛一個人的時候,只覺得靜悄悄的可怕。
這時,桃苒端着一碗面條走了進來,“小姐,姑爺還在外面酬客,恐怕要等天黑後才會回來的,要不你先吃點東西疊下肚子。”
從今早上到現在就只是喝了幾口米粥疊肚子的明黛早就餓得不行了,“我已經嫁人,你也應該學着改口了。”
“小姐,不是,夫人,瞧奴婢這張嘴,一時之間都忘了改口。”桃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将自己聽到的那些事說出來。
“夫人,奴婢剛才從外面打聽回來,說那位燕世子逃了。”
“逃了?”他在那麽多官兵的圍堵下還能逃出生天,明黛不由有種頭皮發麻的預感。
就好像是有人放歸了一只猛獸歸林。
“是啊,聽說那座橋上的血加起來都有三尺厚了,還好小,夫人你有先見之明。”
明黛咽下嘴裏的面條,“好了,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在提到有關于他的任何事,要不然表哥聽見了該不高興了。”
桃苒連忙捂住嘴,她怎麽就忘了,姑爺說不定會介意小姐和那位燕世子的過往。
随着夜色一點一點的深了,那前院賓客散去,是醉了酒的新郎官站在門口,揮退了攙扶着他的人,并再三強調自己沒醉。
周淮止來到婚房,看着身穿嫁衣坐在床邊的表妹,便是止不住地傻笑。
年少時的美夢終在此刻落入現實,以至于讓他懷疑,他現在是不是在做夢。
“表妹,我終于娶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要不是掐了自己一下,我都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因為高興,他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的颠三倒四。
掀開蓋頭,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頓感文人騷客所吟的都顯得庸俗,唯有站在一旁傻笑,“表妹,你今天真好看。”
好看得他都以為自己娶到了仙女,不過表妹對他來說,不就是仙女嗎。
明黛自是羞澀得低下頭。
待飲了合卺酒後,自然明白等下會發生什麽的明黛輕聲道:“表哥,屋裏太亮了,可否吹滅幾盞蠟燭。”
“都怪我,一時間太高興了。”
随着朱紅帷幄落下,自是遮住一片旖旎春色。
朱砂點痣櫻桃唇,青絲如瀑披香肩。
纖手捧杯醉意濃,洞房花燭夜醉眠。
不同于他們春色滿屋的是正被一群官兵追趕的一行人。
騎着馬的楊寶看着傷口仍不斷往外滲血的世子爺,着急得連臉都白了,“世子,你的傷口還好嗎,要不我們在前面停着修整一下吧。”
心裏對那位明二小姐更是怨恨,更氣世子爺都被明二小姐傷過那麽多次了,為什麽仍是不死心的執意相信明二小姐。
這一次要不是老皇帝掉以輕心,只怕他們都得死在那裏。
“無礙。”擡手拭去唇邊血漬的燕珩目如鷹隼的盯着遠處,“還有多久能走出這個林子。”
“大概還得有半日。”
“足夠了。”說完,修長的雙腿夾緊馬腹快速消失于密林深處。
屋裏的龍鳳雙燭燃燒了一夜,待天邊徹底放亮後,才流盡了最後一滴殘淚。
周淮止看着躺在身邊,仍陷入熟睡中的表妹,心中一片激蕩昂揚,他真的将自己從小喜歡的二表妹娶回來了。
昨晚上他甚至一夜都不敢合上,生怕合上眼後,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他瞧着睡在枕邊的人,只覺得無論怎麽看都看不夠。
這時,他聽到了屋外有人小聲交談的說話聲。
“就算是新嫁娘不需要敬茶,姑奶奶起得也太晚了些。”說話的是周夫人得知兒子要娶娘家侄女,因為自己趕不過來參加婚禮,便派了個本家的劉嬷嬷前來照顧。
桃苒小聲道:“昨晚上是姑爺和小姐的新婚夜,今早上起晚了不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嗎,而且這天都還沒大亮,又哪裏算起晚了。”
“在我們柳州,婆娘要是起………”
劉嬷嬷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少爺推門走了出來,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少爺怎麽不多睡一會兒,起那麽大早。”
“你們說話聲小點,莫要吵醒了表妹。”周淮止方才看向這個從本家過來的嬷嬷,“可是有事。”
“昨晚上不是少爺和姑奶奶的大喜之日嗎,奴婢是來向少爺讨要元帕的。”
元帕,即是成婚時墊在新娘身下的一塊白布,也多用來第二日檢驗新娘是否是完壁之身的證據。
提到昨晚上的新婚之夜,周淮止自是神清氣爽,眼梢含笑,“你等等。”
可是當周淮止将那條沒有沒有任何落紅的元帕拿在手上時,只覺得臉上血色皆失,等他翻來覆去好幾眼,見這張帕子依舊幹淨得不見一絲鮮紅的瞬間。
只覺得像是被人憑空打了一拳,砸得頭暈眼花,目眩耳鳴。
表妹不是說過,她和那個姓燕的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關系嗎。
失蹤的期間姓燕的歹人是有過想要逼迫她,可她不是都以死相逼嗎。
那這元帕上消失的落紅又是怎麽回事!!!
門外劉嬷嬷催促的聲音還在不斷傳來,周淮止只得先壓下滿胸腔的胡思亂想,猶豫了片刻,來到桌旁,取出匕首在手腕劃了一刀,将血滴落在帕子後,才交給前來收房的劉嬷嬷。
劉嬷嬷接過帕子,喜笑顏開的離開了。
對比于劉嬷嬷的眉開眼笑,周淮止卻是面色陰郁,掩在袖袍下的手指攥緊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