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聖騎士的罰站
聖騎士的罰站
達倫低下頭, 臉上那道不知道愈合了多久的傷疤不知道為什麽變得炙熱滾燙。
“其實,不管是突然覺醒的光魔法天賦,還是被聖子殿下和大人認可, 以平民的身份破格成為了聖騎士,最近發生的這一些事情都令我有點惶恐……”
“我不像其他人那樣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和訓練, 雖然已經誇下了海口, 但難免還是擔心自己會落下太多,大人一定是察覺到我的不安,才會說這番話借此開導我的吧。”
栗發青年擡起頭,眼神從過渡到堅定。
“謝謝您的鼓勵, 雷蒙德大人,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以後,我會擡頭挺胸地生活的。”
“……嗯, 明白就好。”
沈莫玄默默移開頭。
[宿主你好敏銳啊!你是怎麽發現達倫原來一直都在因為自己的平民身份被破格提拔而擔驚受怕的!]
518崇拜的語氣在男人腦內響起。
[想不到拉爾夫醬看着這麽陽光開朗的一個大男孩, 心思居然這麽敏感細膩,哎, 幸好你及時解開了他的心結, 居然能夠想到用一起泡澡的方法來溝通, 不愧是宿主大人!]
[……]
沈莫玄心虛地沒有回應。
光之聖域裏的漫畫角色腦回路這麽難猜, 他又不會讀心術, 怎麽可能這麽精準揣測他們的心理,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哎呀, 達倫, 你小子怎麽這麽多愁善感?”
一只手臂搭到了栗發青年肩膀上, 幾個在一旁泡澡的裁決騎士圍了過來。
“怪不得整天一個人吃飯,大家還以為你有多孤僻呢,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都很喜歡你的為人嗎?”
“就是,你在十字守衛軍的時候,我們就知道你了,大家都很佩服你年紀輕輕就這麽有擔當,祝賀你成為聖騎士啊。”
“要是在學法術的時候遇到什麽問題,不要為難,直接問哥幾個,雖然不是一個騎士團的,但是我們都樂意幫你。”
被一群五大三粗的壯漢包圍的栗發青年有些手足無措,他臉上露出了幾分真誠而又腼腆的笑意。
“那個……謝謝大家……我會努力趕上大家的腳步的。”
“不用客氣!以後就是兄弟了!”
說話的裁決騎士偷偷看向一旁的銀發騎士長,壓低聲音在達倫耳邊道。
“要是以後有哪個光耀騎士不長眼敢欺負你……随時歡迎你來咱們裁決騎士團。”
一聽這話,栗發青年騰地一下從水裏站起來,在額頭狂畫十字。
“我對雷蒙德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絕對沒有要離開光耀騎士團的意思!”
聽聞此言,沈莫玄将冷飕飕的目光投向那位煽風點火的裁決騎士。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雷蒙德大人可比柏宜斯大人好說話多了。”企圖挖牆腳卻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裁決騎士尴尬地撓了撓頭。
聽見這話,他身側的一位裁決騎士勾起唇角,忽然朝着浴池入口揚聲道,“啊,柏宜斯大人!”
浴池裏騰地一下又站起來一個男人,板正地在水面上一個九十度鞠躬,然後在額頭狂畫十字。
“我對柏宜斯大人是一心一意的,烈火薔薇就是我的神,我絕對沒有要诋毀您的意思!”
沈莫玄看向空蕩蕩的浴池入口,又轉頭看向一直不敢擡頭的裁決騎士,眼神有些興味。
那娴熟的道歉動作,一看就沒少挨裏德的揍。
騎士們一個個憋着笑意,面色扭曲,終于忍不住拍着水面捧腹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柏宜斯大人從不來公共浴池的,你忘了?”
那個還在鞠躬的裁決騎士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不過他的幾個同僚們早就靈活地爬上岸,提溜起自己的毛巾和臉盆火速離開了案發現場。
“快撤!快撤!”
“你們幾個給我等着!”
轉瞬,浴池裏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四周安靜下來,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水聲。
終于清靜了。
沈莫玄再次靠着池璧閉上了眼睛。
被這麽一鬧,栗發青年也沒那麽放不開了,他腆着臉,将身體往靠近銀發騎士長的方向悄悄挪了挪,隔着霧蒙蒙的水面,偷偷打量在水池對面的男人。
不看則已,一看對方,他的雙眼就好像被磁鐵吸住了一樣,壓根挪不開了。
光明神在上……
達倫雙眼微閃,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雷蒙德大人和平常看起來有一些不一樣。
閉目養神中的銀發騎士長姿态放松又優雅,他的身體的每一處都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的作品一般有着和諧的比例和完美的線條。在水霧的柔化中,他似乎褪去了往常冷峻而又生人勿進的外殼,露出了更加柔和的一面,宛若神殿穹頂的壁畫,唯美而又隽永。
栗發青年出神地望着對方沉靜的面孔,思緒不由地飄遠了。
大人的性格好像一直都是那麽成熟穩重,就連裁決騎士們也對他敬愛有加。但是,這樣溫柔可靠的大人,好像很少提起關于自己的事情,他有沒有屬于自己的欲-望和煩惱呢?
這樣想着,他忽然注意到,在男人胸膛挂着的那個深紅的吊墜偏左側的位置上,有幾道不易察覺的淡紅色斑紋,因為被水面所掩蓋了,所以他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這是……被火元素灼傷過的痕跡?
“……我身上有花嗎?”一道淡淡的提醒聲從水池對面響起。
達倫猛然回過神,偏開腦袋,“抱歉,是屬下失禮了!”
沈莫玄無聲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
但凡對面的某人眼神稍微收斂一點,不要趁他閉着眼睛的時候直勾勾地盯着他,他都随他去了。
偏偏等到他睜眼之後,對方又像個鹌鹑似地縮在對面,乖乖地低着腦袋不敢往這邊瞄了,搞得自己好像錯怪了他一樣。
所以說,到底該定義成膽大包天還是膽小如鼠啊……這個家夥。
就這會兒的工夫,對方又偷偷地将視線瞄過來,但甫一和自己對視上,又像觸了電似地快速挪開,好像自己要吃了他似的。
沈莫玄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大人……我……”
面前的栗發青年支支吾吾的,像是想要說些什麽。
“你有什麽要問的?就直說吧。”沈莫玄懶得聽他賣關子。
“這樣問雖然有一些冒昧……”達倫·拉爾夫猶豫地朝着水池對面的銀發騎士長道,“大人,您的胸口那兒是怎麽了嗎?”
“這個嗎?”沈莫玄以為他說的是龍之心,他擡手拿起那枚深紅色的龍血結晶。
“是……”被那頭死纏爛打的深淵巨龍強塞的信物。
話說到嘴邊,又拐了個彎。
“一個朋友送的。”
“抱歉,是我表達的不清楚。我指的是大人您心髒那裏的傷痕……明明上一次還沒有的,是那頭魔龍傷到了您嗎?”
“傷痕?”
沈莫玄低下頭。
對,險些忘了這回事兒。
因為半精靈的火炎之力淨度不低,雖然他恢複力驚人,但被灼傷的魔力回路畢竟不是普通傷口。是以現在他的胸口還能透過皮膚看到隐隐泛紅的斑紋。
仔細看去,那淡紅色的斑紋以他的魔力核心為圓心擴散開,像是一朵綻放在心髒上的薔薇。
可不就是一朵花麽……看來還真是錯怪達倫了。
不過這件事情牽扯到了裏德的私事,還關系到他的魔力核心不同于常人的位置,不好和對方解釋。
看來這個鍋……只能讓塞克塔斯背了。
“……沒錯。”男人摸了摸鼻梁。
聽聞此言,達倫臉上露出幾分義憤填膺。
“想不到那頭魔龍如此嚣張跋扈,不僅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您大放厥詞,還用龍焰傷到了您,實在是欺人太甚,您下回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那個放肆的家夥!”
“……我沒事,這只是意外,過兩天就會好的。”
沈莫玄試圖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這怎麽可以?”
但達倫卻顯得憂心忡忡,他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請允許我去找光明牧師為您治療一下!”
他轉過身雙手撐着浴池的邊沿就要跳上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有力的手臂忽然從身後環住他的腰,将他重新帶回了水裏。
“大……大人……”
青年轉過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銀發騎士長,瞳孔微微放大。
男人将手臂撐在他的身體兩側的池壁上,用寬闊的肩膀擋住了他所有離開的路徑。他垂下眼簾,用那雙澄澈而又深邃的冰藍色雙瞳俯視着他,雪白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淡淡的陰翳。被打濕的銀發溫順地垂在額側,一滴凝聚的水滴從發梢落到了那顏色淺淡的下唇上,順着飽滿的唇形下滑,然後滴答一聲,落入了池中。
“……達倫,我說了,我不需要你替我做這些。”
男人的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從栗發青年的左耳朵飄進來,又從右耳朵飄出去。
達倫的注意力全被剛剛那滴水珠給攥走了,過了好半天,才反應回來面前騎士長在說什麽。
他不由地低下頭,看着對方胸前的傷口。
離得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那白皙的皮膚上分外刺眼的紅色灼痕。
“可是……大人您的魔力回路都被傷成這樣了。”
栗發青年的雙眼暗了下來,他鬼使神差般地擡起手,拇指撫過那如蛛網一般細密的灼痕,語氣有些低落。
“那個時候,該多疼啊……”
胸口傳來被羽毛觸碰一般細軟的瘙癢,銀發騎士呼吸一滞,肌肉下意識地微微收縮。
下一刻,面前的栗發青年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一般,猛地收回手,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萬分抱歉!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些什麽,大人!”
“達倫……”
沈莫玄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露出那樣驚恐的表情,他那原本紅潤的臉龐“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無比,眼角微微泛紅,溫潤的淺棕色眼瞳中盈滿了水霧,像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了。
見對方好像是被吓得不輕,沈莫玄眉梢微挑,松開了困住對方的雙臂,後退幾步,給他留下了一些呼吸新鮮空氣的空間。
“我又沒有責怪你什麽。”他道。
“不……全都是我的錯。”
青年的嘴唇慘白,雙手垂在自己的身側,緊緊攥拳,指尖刺進了掌心。
“我居然擅自玷污了大人聖潔的軀體,明明剛剛還發誓要做一名夠格的聖騎士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太低級了……屬下萬死難辭其咎,請大人賜死我吧!”
他咚地一下跪在了水裏。
這浴池還挺深的,他一跪下去,整個腦袋都快沒入水裏看不見了。
沈莫玄伸出手,将人嘩啦一下從水裏撈起來。
“達倫,你先冷靜一下……我覺得你有點反應過度了……而且……”
他頓了頓,語氣有些微妙,“我也不覺得我被你‘玷污’了。”
“但是……我居然用自己龌龊的手觸碰了大人那樣私密的部位……”
水滴從青年貼着額頭的發絲,細密的眼睫和英挺的鼻梁上流下,他雙眼通紅,語氣抽噎,神情愧疚極了。
沈莫玄嘴角一抽。
這個形容詞用的……知道的是他被人摸了一把胸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怎麽了呢。
“……照你這麽說,在給聖子特訓的時候,我還碰到了你的那裏,那我是不是應該上絞刑架被吊死?”
青年睜大眼睛,“這……這怎麽能夠一樣,您可是被聖光眷顧的偉大存在……被您觸碰是屬下的榮幸,屬下感激涕零。”
這邏輯自成一派,簡直無懈可擊。
沈莫玄有些頭大。
他只是想要安靜地泡個澡而已,為什麽又被這些奇葩腦回路繞進去了。
他看着面前的栗發青年,沉吟片刻,道。
“這樣吧,罰你在這裏站夠半個小時,不許離開。”
達倫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大人……這會不會太……”過寬容了。
“嗯?”一道低沉的鼻音響起,面前的銀發騎士長朝他冷冷瞥了一眼,語氣威嚴。
“你在質疑我的決定?”
達倫一怔,“屬下不敢。”
“那就照做。”
男人一邊說着,一邊順着一側的臺階,走上水池。
“沒有我的命令,以後不許再擅作主張替我找光明牧師,聽到了沒有?”
“……屬下明白了。”
“嗯,半個小時之後,你自己離開吧。”
他這樣說着,便從出口走了出去。
而被留在空無一人的浴池中的栗發青年則站在原地,脊背挺直,肩膀舒展,一絲不茍地維持着标準的站立軍姿。
浴場裏的溫度很高,很快他的皮膚就被熱氣蒸成了明媚的紅色。氤氲的熱氣蜿蜒而上,在青年的體表形成了一層水霧,凝結出的水滴随着重力的作用落下來,又重新回到了池中。
本以為随着時間流逝,吃完飯的騎士們會蜂擁而入,而他則需要在人們異樣的目光中繼續罰站,但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浴場中依舊空無一人。
即便如此,達倫的姿态也不曾懈怠,他的腿部肌肉微微繃緊,雙手貼在腿側,像是站崗的哨兵一般,朝着浴場出口的方向靜靜地伫立着。
直到半個小時過後,門口才出現了一道銀色身影。
栗發青年雙眼蹭的一亮,緊接着又暗了下去。
“漢特?”
“拉爾夫大人,您可以出來了。”守門的兵士手裏捧着幹淨的毛巾,老實巴交道。
栗發青年從浴池中走出來,長出了一口氣,在熱水中站了這麽久讓他有些手腳酸軟,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接過對方手中的毛巾,披在身上,往更衣室走去。
“今天為什麽沒有人來洗澡?”
“是雷蒙德大人吩咐的,他說在您出來之前,不允許任何人入場沐浴,又讓我過半個小時來叫您,現在大家都在門口排着隊呢。”
守門的兵士一五一十地回答着,随後疑惑道。
“拉爾夫大人……您怎麽在裏面洗了這麽久啊?”
達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沒事了,你讓大家進來吧。”他穿上衣物,低聲道。
“是。”漢特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而站在原地的青年騎士則握着自己的佩劍,轉過身,來到身後曾經放過騎士長衣物的空蕩蕩的櫃子前,擡起手用指尖撫摸着上方細膩的木質紋理,淺棕色的眼瞳中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大人,為什麽……您總是對我這麽溫柔呢?”
青年低低的聲音飄散在空氣當中。
嘈雜的腳步聲和喧鬧的談笑聲從門外的走廊響起,達倫閉了閉眼,收斂了所有的表情,趕在人們進來之前,從出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