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火藥了?

第29章 吃火藥了?

墨雪記餐廳內,席羨青迎來了這場考核中,和沈櫻的最後一次正式會面。

沈櫻為席羨青準備了精美可口的秋日茶點,同樣的,席羨青也向她展示了自己的設計草圖。

一枚靈蛇形狀的胸針。

蛇身整體由鉑金制成底座,漸變粉瑪瑙和白貝母制成的鱗片交錯着點綴,在完美呈現錦蛇靈動曲線的同時,也賦予了動态的生命力。

席羨青的手指随即微微下滑,介紹道:“蛇的口中,則輕巧地銜着一枚由粉托帕制成的櫻花花瓣,與您的名字相契合。”

沈櫻定睛看了半晌,忍不住贊嘆道:“實在是令人驚豔的作品,饒是我這樣的外行人,也能看得出來工藝有多麽考究,我很滿意。”

席羨青颔首。

“不過,靈蛇體态較為輕盈纖細,制成胸針後,中心的區域始終有一些留白,視覺效果上會有些許的空落,在服裝整體搭配上并不會過于的精美。”

席羨青說:“所以,我這邊還有一個備選的方案二,供您挑選。”

沈櫻眼中劃過一抹詫色,便見席羨青從葉鷺的手中接過了另一張圖紙。

看清圖紙上正中央的圖案的瞬間,沈櫻嘴角的笑容無聲凝固。

“一枚不規則的野生黑珍珠,用來作為黑綿羊蓬松柔軟的身體,耳朵、頭部與四肢則用白瑪瑙簡單地點綴表達而出。”

席羨青将手中的兩張紙疊在一起:“若是将這枚珍珠用技法鑲嵌在蛇身之間,剛好可以填補靈蛇中間的空白,一黑一白,墨與雪交融,正好也呼應了您餐廳的名字。”

席羨青畫這兩張草圖時,用的是半透明的硫酸紙。

此刻,他将兩張硫酸紙重疊在一起,便能看到粉白色靈蛇溫柔地包裹着珍珠綿羊的身體,胸針中心的空白被綿羊滾圓的身體填滿。

靈蛇繁複優雅,綿羊簡潔大氣,兩者緊緊依偎,不再分離。

沈櫻沒有說話,手腕上的錦蛇盤旋着縮緊了身體,纏繞住她的手腕。

席羨青将兩張圖紙放置在茶幾上,平靜地問:“不知道這兩種方案,您更偏愛哪個呢?”

沈櫻良久後才擡起了頭,嘴角牽強地一動:“我——”

下一瞬,包廂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祝鳴嘴角含笑,出現在門口。

沈櫻的瞳孔無聲一縮。她近乎是在瞬間站起了身,難以置信地看向祝鳴身後的人。

“之前在雜志上看到你的海報時,我們都沒有認出來。”

空氣靜谧,紀茸的視線落在沈櫻面料光滑雅致的錦緞旗袍上,扯出一個笑:“果然,你不穿店裏圍裙的時候……真是要好看太多。”

沈櫻身子一顫,沒說話,只是怔怔地望着紀茸的臉。

“只是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阿櫻。”

與剛才號啕大哭的狀态不同,見到沈櫻後的紀茸,情緒反而冷靜而堅定:“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我想知道為什麽。”

“你明明有屬于自己的、光鮮亮麗的人生軌跡。”

紀茸輕聲問道:“當年為什麽要來到餅店?最後又為什麽要一聲不吭地離開呢?”

包廂內靜到針落可聞。

沈櫻沉默半晌,一步一步走到紀茸面前。

許久後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道:“幾年前,我與我的父親沈兆山打了一個賭。”

“父親希望我能繼承他的衣缽,按照他的意願和方式開一家餐廳,那将會是一家一定可以當選代表人的餐廳,但我不想。”

她說:“我和他賭,如果我不使用他的資源人脈,當上二區的代表人,那麽他便不會再将意願強加給我,讓我擁有一家從設計到菜單,完全屬于自己的店。”

“離家出走的時候,我剛好遇到了你和你家的店,我覺得這家餅店會是一個極具潛力的發展對象。”

沈櫻淡淡道:“當然,最後的結果證明,我沒有足夠的能力。我輸了賭約。”

“至于你家的餅店,也只是當時我用來進行賭約的一塊墊腳石而已。”

沈櫻敘述的語氣十分平靜,話語中的邏輯近乎毫無破綻:“賭約結束,我自然也沒有任何繼續留下的意義。”

然而紀茸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是嗎?”

“如果你只是把我們當作試驗品和墊腳石,那麽去年雨災的時候,是誰偷偷将那麽多的物資送到了餅店的後門?”

“梁大超媽媽幾個月前生病住院,被莫名升級成的高級病房,又是誰在後面安排的呢?”

紀茸幾步上前,将碗碟下方壓着的餐巾抽出,質問道:“把和墊腳石一起設計的圖案繡在餐巾上,又是出于什麽樣的心态呢?”

“沈小姐對所有墊腳石都是這樣藕斷絲連的态度,是嗎?”

她的聲線微微顫抖,盯着沈櫻的臉看:“不愧是二區最年輕最優秀的代表人,真是好闊氣的大手筆啊。”

窗外的櫻花樹上的花瓣随風拂起。

沈櫻僵硬地伫立在原地,許久都未再開口。

“謝謝沈小姐的好意,打擾你了。”

紀茸環繞着富麗堂皇的餐廳裝潢,眼底淚花閃爍,嘴角撇了撇:“同時我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來幹擾我們的生活。”

她說着,轉過了身,準備離開包廂。

沈櫻一驚,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牽住了紀茸的手腕。

“我……無法原諒自己。”沈櫻的聲線微抖。

“代表人的競選也好,摘星的目标也好,從來都是我自私地想要強加給你們,我給了你們希望,最後卻沒有能力幫你們實現這個夢。”

她停頓了一下,垂眸苦笑道:“而我這個極為諷刺的身份……也讓我始終沒有臉再回去面對你們。”

紀茸怔愣,猛地回過了頭:“這就是你不告而別的原因?”

沈櫻緘默不語。

“我們從一開始比誰都清楚,一家餅店,本來就不可能摘星。”

紀茸搖了搖頭:“代表人當不了就當不了,因為對我們而言最重要的,從來都不是拿到這個頭銜。”

“最重要的是,在那個冬天,我們遇到了阿櫻。”

她說:“是她讓我們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目标,有了一起揮灑汗水、改變小店的動力。”

紀茸望着沈櫻的雙眸,輕聲說:“那段和她在一起的時光,才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沈櫻的肩膀驀然一顫。

包廂內陷入了靜谧,祝鳴無聲地和席羨青交換了一個視線,退出包廂,輕掩上門。

他們去了餐廳花園櫻花樹下的小亭子中,将獨處的空間留給了屋子內的兩人。

“你一個電話打過來,不由分說把人直接帶到店裏。”

隔着花園裏的落地窗,席羨青瞥了一眼屋內的二人:“萬一她們吵起來了,我的第一場考核就毀在你手裏了。”

祝鳴輕笑了一聲:“嘴上這麽說,但其實在你放棄一開始構想的耳飾,轉而設計這枚胸針的時候,就已經和我有了一樣的想法吧。”

席羨青沒再說話。

“這是一招風險大,但回報極多的險棋。”

祝鳴悠悠道:“也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你的考核作品會得到一個絕無僅有的超高評價,因為你挽回了一段極其珍貴的情誼哦。”

席羨青半晌後說:“但願如此。”

祝鳴回頭看了一眼,嘴角牽起:“不用但願,已經如此了。”

席羨青順着他視線的方向回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何時,屋內的兩人肩膀顫抖着,已經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席羨青看了一會兒,錯開視線。

胸膛被陌生且微妙的滋味萦繞,因為對于這場考核,他原本是帶着極大的抵觸心理來面對的。

與他人社交本就是席羨青不擅長的領域,他也對別人的生活不感興趣,他想要的只是設計出完美的作品,沒有瑕疵地完成這場考核。

但是此時此刻,席羨青發現……自己似乎在由衷地為她們感到高興。

離開餐廳的時候,沈櫻主動送了他們出來。

紀茸說是有事,但以祝鳴對她的了解,估計是人和綿羊都已經哭到見不得人的形态了。

沈櫻的眼睛微紅,發髻也有些淩亂,不再是先前見面時得體完美、毫無瑕疵的模樣。

但卻是他們相識以來,席羨青見過她最真實的樣子。

他們什麽都沒有說。

“如果是從前的我,大概會覺得方案一最為穩妥。”

一直走到餐廳的門口時,沈櫻輕聲開口道:“但是現在我想,您給出的那個備選方案,才可能是我一直真正所需要的。”

她像是在指席羨青方才給出的兩張草圖,但席羨青靜默片刻,答道:“選擇向來沒有對錯之分,只要是遵循自己內心作出的,便是正确的。”

沈櫻似乎有些失神,半晌後看向席羨青的臉,淡淡一笑:“我很期待最後的成品。”

她又看向祝鳴:“抱歉,剛才沒有來得及和您打招呼,您應該就是席先生的愛人,祝先生對嗎?”

祝鳴眼底笑意溫和:“幸會,沈小姐。”

“也謝謝您上次送給我的禮物。”沈櫻彎下腰,輕聲道,“更謝謝您今天帶她過來,她方才讓我向你傳達一句謝謝,您的藥很管用。”

祝鳴的聲音放得柔緩:“紀小姐的心病難醫,我的藥也只是起到輔佐作用,如果可以的話,再配上一劑沈小姐你未來的陪伴,應該便會藥到病除了。”

沈櫻一頓,似是訝異地擡眸:“我會的。”

“我先前還在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會讓小席先生在考核時也念念不忘?”

她笑着搖了搖頭:“現在我終于明白了。”

祝鳴:“……嗯?”

席羨青:“……?”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席先生便說您很喜歡我們山上的白玉楊梅,特地主動開口找我要了一份呢。”

沈櫻沒有察覺到氣氛的不對,指了指後廚所在的方向:“現在楊梅季雖已經快要過了,但是我還冷藏了一批,請您今天一起帶走吧。”

祝鳴的腦子有點沒轉過來。

他确實很饞白玉楊梅,席羨青之前也的确帶回來給自己過一盒。

但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席羨青給的說辭是“二區代表人主動給的”。

那麽沈櫻此刻說的“席羨青主動找她要”,又是從何而來呢?

身旁人的身子倏地一僵,祝鳴遲疑地張開嘴:“我——”

“不必了,謝謝沈小姐。”

下一瞬,席羨青聲線毫無起伏地中斷了兩人的對話:“我們還有事要忙,便不再多留,今天的會面就到這裏吧。”

回度假村別墅的路上,空氣是近乎凝固的沉寂。

沈櫻執意要将冷凍的白玉楊梅贈給祝鳴,祝鳴最終還是盛情難卻,收了下來。

白玉楊梅用裝滿幹冰的漆木盒盛着,祝鳴擔心路途颠簸給摔出個好歹,于是全程都抱在了膝上。

席羨青的視線全程看向窗外,避免了任何可能交流、抑或是讓祝鳴提問的機會。

原本過敏高燒的那晚,浴室內眼前浮現出泳池邊祝鳴的臉,便足以讓席羨青心煩意亂。

但當時的他将一切歸咎于藥物的作用,短暫抛在了腦後。

卻沒想到楊梅的事情又被拎了出來,一件兩件疊在一起,混沌的思緒愈發雜亂。

更讓人煩躁的是,此刻的祝鳴偏偏又什麽都沒有問,就好像默認了什麽一般,格外沉靜地坐在身旁。

他們就這麽一路緘默地回到了別墅。

剛下了車,便看到了站在門口拎着工具箱的楊佳禾。

“你小子,真是讓我好等啊。”

楊佳禾幾步上前,咬牙切齒地給了席羨青肩膀一拳:“我穿着高跟鞋在你大門口站了那麽久,你今晚不請我喝酒,可實在說不過去了。”

席羨青一怔,這才回想起幾天前和楊佳禾約好,最終圖稿定下來之後,要一同探讨一下鑲嵌工藝的細節。

席羨青“嗯”了一聲,腳步微滞,回頭看了一眼。

抱着楊梅盒子的祝鳴剛緊随其後地下了車,坐在輪椅上,安靜地注視着他們。

楊佳禾腳也立刻不疼了,驚喜地幾步上前,落落大方地介紹自己:“欸,你就是小祝吧?我是席羨青這小子當年的導師,叫我楊佳禾就好。”

祝鳴微笑着伸出手:“楊老師好,我是祝鳴。”

楊佳禾回握住祝鳴的手,突然注意到了無名指上一閃而過的清澈藍色:“哦對,你手上的戒指也是——”

席羨青的身子驀然一滞。

楊佳禾正準備拉着祝鳴的手細細端詳一番,下一瞬,胳膊便被一只大手有力地拉開。

“楊老師,天色已經暗了。”

席羨青的面色明顯有些僵硬:“先去我屋裏看圖吧。”

“這麽急幹什麽呀?”

楊佳禾戀戀不舍地松開手,明顯還是對祝鳴極其感興趣:“而且去屋子裏看,和在客廳裏看有什麽區別?客廳寬敞,咱們一起坐下,聊聊天呗。”

席羨青聽她說要“一起聊聊”,心緒愈發雜亂,下意識躁郁地否決道:“不行。”

先是一盒楊梅,又是這枚戒指,為什麽偏偏都要擠在這一個時候來?

楊佳禾郁悶:“為啥啊?”

席羨青此刻只想讓這倆人快點分開。

他眉心蹙起,胡亂地冷聲敷衍道:“他一個七區人,不懂設計,也根本不喜歡珠寶,有什麽可以在一起聊的?”

一出口,所有人都是無聲一驚。

氣氛驀然冷寂了下來。

楊佳禾忍不住皺眉:“你小子,吃火藥了?”

祝鳴的手指摩挲着楊梅木盒的邊緣,靜靜望着席羨青的臉,沒有說話。

席羨青對上他的雙眸,心倏地沉了一下,嘴張了張,聲音卻悶在喉嚨深處。

幾秒鐘後,祝鳴嘴角微微揚起,主動化解了尴尬:“沒關系,我本就是外行人,畢竟鑽石這種東西在我眼中,也只是結構最為堅硬的碳元素罷了。”

楊佳禾撲哧一樂,身後的鳶尾花枝也跟着亂顫:“哎呀,你瞧瞧人家的氣度。”

“算了,這小子的考核現在确實卡在最為緊張的節點。”

她擡手勾住席羨青的脖子,對祝鳴潇灑地咧嘴一笑,“我們先去忙了,一會兒出來再和小祝你聊。”

楊佳禾拍了拍席羨青的肩膀:“走吧,我帶了一箱子質量上乘的堅硬碳元素要給你看呢。”

祝鳴垂眸颔首,臉上的笑意依舊淺淡而禮貌。

席羨青心緒不寧地轉過身,準備向屋內走去時,突然聽到洪亮的一聲大嗓門——

“祝哥!”

所有人皆是一愣。

轉過身,便看到大汗淋漓背着旅行包的周粥,正站在路口的盡頭朝祝鳴招手。

“我的個老天爺呀!”

周粥呼哧呼哧地幾步跑了上來,身後的狍子也累得幾近順拐:“你這個度假村太豪華啦,從大門走山路到這裏,足足要了我半個小時呢!”

祝鳴的神情略帶無奈:“周粥,你其實可以在門口坐纜車上來。”

周粥震怒地“啊?”了一聲:“可惡啊,那個保安怎麽不和我說一聲!”

他樂呵呵地跑到祝鳴面前,蹲下身子,展示起了手機相冊:“不過有一說一,路上的風景還是挺好看的,我還挺樂意走的,你看我還拍到了個青蛙……”

楊佳禾饒有興致地咬着指尖:“這位是……?”

席羨青沒有說話。

見門口的兩人都在朝望向這邊,祝鳴停頓片刻,介紹道:“我的助手,周粥。”

周粥這才注意到門口還站着別人,站起身,呆呆揮手。

祝鳴微微一笑,随即轉過頭,輕聲細語地叮囑道,“一個人下山會太危險,今晚要是待的時間太久,你就在我這裏先留下,知道嗎?”

周粥點頭,身後的狍子也跟着樂颠颠地搖頭晃腦:“好!謝謝祝哥!”

席羨青的下颌無聲地收緊。

察覺到氣氛之中的微妙之處,楊佳禾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他們幾人之間流連。

她悠悠地火上澆油道:“哎呀,剛才還說人家不懂設計,不讓人家加入。但現在看來,人家今晚似乎也有自己的安排呀。”

席羨青在瞬間收斂了餘光。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準備将門關上。

下一瞬,周粥大嗓門極具穿透力地傳了過來:“欸,祝哥,這個漂亮的盒子裏,裝的是什麽啊?”

席羨青放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頓——

“是白玉楊梅。”

半晌後,他聽到祝鳴的聲音從門縫中輕柔而缥缈地傳來:“一會兒研究累了的時候,我們可以洗一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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