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方折這人命不好。
從小就是。
他童年就沒了父母，借住在叔叔嬸嬸家，家裏貧困，對他也談不上資助，早早就辍學了，十五六歲的年紀，去了經紀公司當練習生。
原先鹿茸以為方折是有個明星夢，典型的那種太窮了，所以激起了他的勝負心，想要爬到頂峰，傲視群雄。
當明星就可以實現那個夢想，從淹沒于人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一朝翻身，變成一個赫赫有名的大明星。
方折聽他說完，無奈笑笑：“你高看我了。”
“怎麽講？”
“我沒地方去的，未成年，打工沒人要，我身上又沒錢，吃不起住不起，星探給我說，簽約來當練習生，包吃包住，所以我就來了。”
“這麽草率的嗎？”
“不草率啊，我先看了公司，覺得還行。”
鹿茸不禁暗想，他們那個小公司，成立不到三年，租的房子都是別人不要的冬日冷夏日悶的破舊二手樓，哪裏好了。
鹿茸反問：“那你來了這邊後，不覺得苦嗎？”
“不苦。”
“你可真堅強。”
“有你，有你就不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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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我覺得苦怎麽辦。”
“那你真可憐。”
“呦？”
方折捏了捏他的臉，笑道：“你看，你就沒有我幸運，老天見我太苦了，讓我遇見了你，但你很倒黴，沒遇見一個像你一樣優秀的人。”
“你不優秀？”
“不優秀。”方折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要是足夠優秀，你就不會感覺到苦了。”
鹿茸微微一怔。
方折小時候沒錢，吃不起飯，長大了有錢了，自己又作賤自己，不肯吃飯。
說是餓慣了。
鹿茸不懂，這還能餓慣了？
他在系統世界也算是老員工了，做過不少任務，去過不少世界，見過不少人，自認見多識廣，可像方折這樣平靜地說出餓慣了這三個字的人還是頭一次。
節目即将開拍。
鹿茸躍躍欲試，深呼吸，等待着定時微博的發送。
不過略有遺憾的是，方折的粉絲基數太大了，且他的粉絲是圈內公認的排行第一的瘋狂偏激，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家粉絲都會沖進一線至死方休，血屠廣場。
自己這一條微博，能頂多大用？
還沒來得及懊惱，就聽導演對大家說：“歡迎大家收看《第三次旅行》大型戀愛真人秀節目，我是本次的跟拍導演闫立海，非常榮幸能和各位嘉賓們齊聚在這風水秀麗的小黑山島”
聲音喚醒了鹿茸，他跟着拍掌，朝左邊看了幾眼。
他站在最邊上，符合他新人的身份，身旁是個女生，童星出道，不乏熱度，但奈何她前兩年出國留學期間在外面傳出打架鬥毆等等惡劣新聞，導致名望一落千丈，如今上這個戀綜，恐怕就是為了重獲視野。
她叫什麽？不記得。
不出意外，這一排的人，別管名氣多大，他都不記得名字。
他從來不記無關緊要的人的名字，因為總有任務完成的那天，他早晚也要離開，這些人，對他而言只是短暫的記憶，一串數據，沒必要記，也懶得記。
正在鹿茸走神的時候，一臺攝像機被人扛着出現在了他面前。
在場九位嘉賓，也就有九個機位，分別拍攝，進行單獨直播。
鹿茸看着攝像大哥，偷偷道：“你要不歇歇，你拍了我也沒人看的。”
攝像大哥哈哈大笑。
他的直播間人數為一，唯一的這個人可能還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導演長篇大論演講，介紹着本次節目的贊助商，介紹着本次節目的嘉賓身份，以及本次節目的各類行程，枯燥乏味的內容，聽一句就夠人暈倒了。
總攝拍不到他，鹿茸也能放肆點，左看看右看看，磨蹭着時間，一旁的女明星對他說：“咦，你見到方折了嗎？”
鹿茸道：“你問我啊？”
女明星點頭：“其他人我都不認識。”
鹿茸思考：“咱倆不也不認識嗎？”
“認識的。”女明星低聲，“我就是尾號433的車主，我插隊的你。”
“？”
“所以方折呢？你見到了嗎？聽說他可是特邀嘉賓。”
“……”
開車來的時候，要進小黑山島，要開車上貨運輪船，那破船，三小時一趟，當時又下雨，陰冷陰冷的，他好不容易排上隊伍了，眼見就要上去了，誰知突然一個老頭車蹭的一下蹿了過去，仗着自己體型小，飛快上了輪船
輪船升板，停止載客。
上去也就上去了，插隊上船的那人竟然還戴個墨鏡，在船上對他招手，喊了一句：“兄弟，謝了啊”
鹿茸當場氣笑了。
“溫詩。”女明星伸出手，對他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微微靠近，上前一步低聲：“你的直播間沒人，我的直播間可有人呢，握個手嘛。”
鹿茸伸出手，“鹿茸。”
溫詩的提醒是有用的。
對方直播間內，已經湧進了五萬粉絲，刷屏大聲喊着姐姐
剛剛鹿茸雖然握了手，但表情不怎麽和善，惹人吐槽——
【他誰啊？現在新人都這麽傲慢了嗎？】
【他那是什麽嫌棄的表情啊？？搞得像是握個手委屈了他似的。】
【一個才入圈的人，就可以上這種大制作了嗎，誰看他呢……】
【其他九個人好歹都是有點名氣在的，我現在只想知道，之後誰願意和他組隊，都沒流量的哎。】
【不管不管，詩詩遠離他笨蛋才和這個人組隊呢】
“胳膊疼嗎？”
邵文蘭用暖水袋幫方折熱敷脈搏位置，剛剛方折不聽阻攔，非要注射藥，這種藥見效快，可傷害也大，長久用下去，徹底失明都有可能，但方折像是壓根不在乎，注射的時候面無表情，等兩個小時後，視力漸漸恢複了，第一件事就拿起手機，看着直播間的屏幕。
胳膊上還有注射過後的青痕，冰涼的藥液讓他臉色慘白。
方折看着屏幕裏的人，眉頭緊皺，良久，才垂下眉目，問了句：“還有新人啊。”
邵文蘭看了眼，“哦，他啊，本身定的是星耀傳媒的薛夜安，結果薛夜安中途接了一部大戲，推了這邊的行程，他們公司就換了這個新人過來，看樣子是有捧他的意思。”
“在戀綜，捧人？”
“有問題嗎，你這人不食人間煙火，你不懂其他人想要爬到你這個高度要費多大力氣，有些人一輩子都做不到。”邵文蘭惋惜地搖頭，“新人上這個節目，明顯就是為了蹭流量，不論之後和誰組隊了，都能話題引流。”
方折盯着屏幕，“他也會和別人組隊在一起？”
“嗯，你看，他和溫詩正在說話，說不定就是溫詩看上他了呢。”邵文蘭滑動一下屏幕，“但溫詩的粉絲不買賬，這會正攻擊呢。”
“他們怎麽說的？”
“他們說，誰和鹿茸組隊，誰就是笨蛋。”邵文蘭慢條斯理地說，“沒說錯，把流量分給別人，确實是笨蛋。”
方折的出現，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因為眼睛不太舒服，他戴了一個特質的銀邊眼鏡，在其他人都在分組的環節，出現在了公衆視野中。
導演愣住了，趕忙打招呼，笑道：“你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方折溫聲：“還好，謝謝您。”
導演道：“那……那你能錄節目嗎？”
方折道：“可以。”
由于事先知道方折有可能不出場，故而只準備了九個機位，這會兒攝像緊急調配，才開始調試。
導演介紹道：“本輪環節由各位嘉賓自由分組，我們需要劃船前往小黑山島的腹地，比賽勝利者，可以獲得今晚的住宿優先權。”
其他嘉賓已經三三兩兩開始湊對，此刻也不是說喜不喜歡誰，單純是看誰劃船本領高超。
溫詩問鹿茸：“你會劃船嗎？”
鹿茸：“不會。”
溫詩點頭：“好，再見。”
兩組兩組下來，唯獨鹿茸落單了，他站在那裏，正在觀賞湖水，也沒察覺到周圍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人，是那股清香先萦繞于鼻息，在他回頭的那一剎那，機位擺好，正對方折，正好錄下了方折的那句話：“我也不會劃船，就不連累大家了。”然後站到了鹿茸身旁。
鹿茸頓了一秒。
那時的他正在沉思自己命苦。
好消息，他的直播間從一個觀衆變成了五十個。
壞消息，都是罵他的，理由是覺得他一個新人，太傲慢。
他覺得自己命苦。
以前當練習生要被老師罵公司罵，如今當了明星還得被別人家粉絲罵。
難不成當明星的路都是這麽苦澀的？
故而當方折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想的是，方折也是這麽挨罵過來的嗎？
這麽苦的路，他自己怎麽走的啊。
方折的聲音響起後，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連溫詩都愣了下，羨慕的看向鹿茸，心道這小子運氣怎麽這麽好
誰上戀綜是為了劃船的？那都是為了話題為了流量
其他嘉賓也是，心中微妙，暗想，早知道不那麽快決定搭檔了，等方折來了再說呗。
尤其是韓綽，臉色不大好，他笑了笑：“方折，要不咱倆一隊吧，兩個人裏，總得有一個人會劃船吧？”
方折道：“不麻煩了，就這樣吧。”
拒絕的不留餘地，韓綽扯笑：“好。”
方折的直播間人數是剩下九個人的總和，甚至更多，剛一打開，直播間就卡頓的不得了，一群人瘋狂刷屏：【啊啊啊啊啊方折蔗蔗】
【嗚嗚嗚嗚嗚嗚終于看見你了，我等了三天三夜的直播，差點以為你不出現了嗚嗚嗚】
【崽崽是不是不太舒服，怎麽看着好憔悴啊】
【先休息好啊，如果身體不舒服，就別參加節目了】
【說起來今天為什麽戴了眼鏡啊，好斯文，好禁欲，好帥吼吼吼】
【崽崽和誰組隊了？】
【好像是個新人？】
【嗐新人就新人，崽崽自己選的，他高興就行。】
【對呀對呀，我覺得這麽多人裏，就這個新人長得最好看，太養眼了，誰不選誰傻。】
【剛剛好像溫詩想和他組隊的。】
【啊，那為什麽沒選？】
【他們說……誰選一個新人，誰笨蛋。】
【……】
【什麽玩意兒？誰笨蛋了？他們才是笨蛋，草】
鹿茸的直播間瞬間沖進來一群人，都是方折的粉絲，替鹿茸回怼那些黑粉——
【再可別了吧，你家正主就不是新人期過來的？至于在這裏裝腔作勢？】
【哦哦我懂了不樂意說話就是态度高傲是吧，照這麽講你把圈裏的所有人都攻擊了一遍啊不愛說話的明星多了去了】
【反正我家方折和這個新人……哦叫鹿茸是吧，和他一隊，也能看見屏幕，我今天就住在這個直播間，我看看誰想挨罵。】
方折的出現是力挽狂瀾。
他只需要站在那裏，動也不用動，話也不用說，僅僅一個态度，就足以把輿論風向徹底扭轉。
鹿茸一邊玩手機，一邊樂笑了。
自己什麽都沒做，就有了好評，還莫名其妙被誇了。
真好。
突然也不苦了，心裏甜甜的
另一邊，經紀人們聚在了一起，翹首以待，瞧着那邊的隊伍，有人問：“方折竟然還會主動組隊呀？選的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呢。”
邵文蘭微微眯眼，打量着那邊的鹿茸，耳邊回旋起方折的話，她嫣然一笑，“方折足夠優秀了。”
“啊？”
“因為只有足夠優秀了，才能站出來讓身邊人少吃些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