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純陰體

純陰體

離開栖雲臺時,已将近黃昏。碩大的一輪血日,病恹恹地綴在西天。

鄭雪吟邁着兩條腿,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回雪閣。

“段非離人呢?”一進門,她便抓住雪閣的侍衛疾聲問道。

“禀雪君,已将那罪人關進水牢了。”

“誰讓你們把人關進水牢的!”鄭雪吟火冒三丈,“還不快把人放出來!”

段非離被人從水牢裏提出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濕漉漉地送進了鄭雪吟的寝殿。

栖雲臺的事一天之內傳得人盡皆知,極樂宗的大師姐并不是什麽良善仁慈的性子,又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要折磨段非離,他們只當鄭雪吟是真的要段非離生不如死,榨幹他最後的價值。

這種荒唐的事以前她又不是沒有做過,明心劍宗的小師叔斷骨還沒養好,她就急吼吼地将人往床上帶,段非離雖是千色樓的奸細,那張皮囊卻是好看得無可挑剔,當然要物盡其用。

鄭雪吟才懶得管外面的人将她傳成了什麽樣的瘋子。

她緊閉殿門,将雪閣所有的靈丹妙藥都取了出來,掰開段非離的嘴:“非離,快張嘴,吃了這些藥。”

段非離的意識處于半昏迷,聞言,他勉強掀開眼皮,撇過腦袋:“別浪費這些藥了,它們治不好我的傷。”

“那你告訴我,我怎樣才能救你?”

“雪君不怪我欺騙了你?”

“你是欺騙了我,但我相信,你對我絕無惡意。栖雲臺上你挾持我,只是為了與我劃清界限,不讓林墨白栽贓我。”

樓少微發出那三道劍氣,是沖着他們二人來的,根本沒有顧及過她的性命安危,是段非離在關鍵時刻推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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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非離是她帶進極樂宗的,林墨白抓住這一點,勢要将她置之死地。段非離挾持她不是為自己逃脫,那種情況下,他毫無逃出去的希望,他此舉是存着必死的決心,用自己的命,為她洗脫私通千色樓的罪名。

段非離齒間血痕溢出,慘白的面容勉力浮起笑容:“雪君相信我……就好。”

“我已經沒事了,你也會沒事的,非離,聽話,不管有沒有用,先吃了這些藥。”鄭雪吟近乎祈求的開口,低下頭,解開腰間儲物袋,“還有這些靈石,裏面的靈氣你都拿去用。都怪我,我不該成日念叨着沒錢,才讓你冒險,用這樣的名義送了我五萬靈石。”

她已然頓悟過來,這五萬靈石哪是什麽石家小少爺的賄賂,分明就是段非離自己的家當。

都是這五萬靈石惹了禍,此時追悔莫及,說什麽都來不及了。

“雪君無需自責,我确實接受了客人的指派,派阿玉前來搜尋秘法,沒有這五萬靈石,遲早也會露出馬腳。是我連累雪君,理當為雪君排憂解難,洗脫嫌疑。”段非離虛弱至極,仍掙紮着說道,“我有幾句遺言,皆出自肺腑,望雪君銘記于心。”

鄭雪吟登時紅了眼眶:“呸呸呸,什麽遺言,不許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段非離莞爾一笑:“雪君怎可這般任性,往後沒有我在身邊,更要小心才是。”

這句話牽動傷口,他又是“哇”地吐出口血,點點血色落在潔白的床單上,呈現出不祥的黑灰色。

鄭雪吟大驚失色,忙安撫道:“你想說什麽,便說什麽,我都聽着。”

“雪君是否記得我問雪君讨要過雪顏丹?”

“你要丹方是吧,我現在就去求師父,把丹方給我。”

“雪君将雪顏丹的碎末交給我後,我暗中交由數名丹修研究丹方,他們都得出一致的結論,長年累月服用此藥,陰氣彙集奇經八脈,服藥者的身體将會被強行逆轉為純陰體。雪君出身極樂宗,應當明白女子生為純陰體意味着什麽。”

純陰體在極樂宗代表着絕佳的爐鼎資質。

鄭雪吟張了張唇,撐大的眼眶裏盛滿疑惑,一時不能理解段非離所言。

“雪君曾容我借閱《拂雪心經》,當時我便告訴雪君,這是一門适合女子修煉的陰柔功法。雪君說,這功法是樓少微為雪君量身定制,單單修煉這門內功,沒有任何問題,若是配合服用雪顏丹,則會加速雪顏丹的效果。”

“你是說師父想将我打造成純陰體?”

“雪君每月的藥浴,我無法獲得配方,并無完全的佐證,所言皆是我的猜想,我懷疑樓少微對雪君醞釀着巨大的陰謀,今日鬥膽将真相說出,并非有意離間你們二人的師徒之情。”段非離氣喘籲籲将這段話說完,臉色已雪白得近乎透明。

“師父将我打造成純陰體,是為了把我煉成爐鼎。”鄭雪吟錯愕之下脫口而出。

這個答案太讓人震驚了,鄭雪吟內心掀起滔天巨浪,懷疑自己看了本假書。

書中從未提及過此事,雪顏丹的背後,當真隐藏着一個殘酷的陰謀?

鄭雪吟死活想不通樓少微此舉的用意。

極樂宗不缺爐鼎,多的是為了極樂宗給出的豐厚報酬,主動往樓少微床上爬的。

原主是樓少微最心愛的徒弟,樓少微為何要将她摧毀?

難不成是多年的朝夕相處,樓少微早已對自己的徒弟生出師徒以外的心思?

純陰體質于雙修一道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對純陰體的主人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好事,一旦做了別人的爐鼎,一輩子白白為別人做嫁衣罷了。

鄭雪吟努力回想着栖雲臺上樓少微的一舉一動,試圖從中找到蛛絲馬跡。

“我無法斷言樓少微此舉的緣故,雪君,防人之心不可無,雪顏丹你不能再服用下去,找到合适的時機,就離開極樂宗吧。”

鄭雪吟滿目茫然:“我還能去哪裏?”

假如樓少微真的心懷不軌,她能逃到哪裏去。一個元嬰後期的高手,強大得能在瞬間摧毀一座城池。

“這是我的信物,見此信物如見樓主,我死後,千色樓勢力任由你調動,所餘家私皆由你支配。”段非離自懷中摸出一枚青魚配飾,那青魚配飾是由上好翡翠打造,染了他的血,更顯顏色青碧透亮,“拿着它去找葉紫岚,他會幫你的。”

“他也是千色樓的人?”

“不,他與我有些故交。”段非離閉了閉眼,這些話已經用盡他全身的力氣。

血色順着樓少微的劍氣留下的傷口淌出,滴滴答答,将整張床榻浸成鮮紅的顏色。

他躺在血泊裏,周身豔豔血色展開,如鋪滿黃泉路的曼珠沙華,灼得鄭雪吟雙眼忍不住滾下熱淚。

他快死了。

人之将死,字字句句牽挂的都是她。

“為什麽要為我做這些……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鄭雪吟雙唇抖動,呢喃出聲。

她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促使段非離做出這些。

段非離掀開眼眸,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麽?”

“沒關系,不記得,也沒什麽大不了。”

鄭雪吟霎時反應過來,段非離說的是原主。段非離做的這些,是為了原主。

這些都是不屬于她的感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個小偷,偷了段非離的感情。

鄭雪吟張張唇,想告訴段非離自己不是她,話到嘴邊,又被吞了回去。

她偷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竟貪戀一時的溫暖,舍不得還回去。

她在孤兒院長大,只有林聽這一個好友,這輩子還沒有人對她這樣好過。被記挂着的感覺,讓心口滾燙滾燙的,是這樣的溫暖,這樣的美好。

段非離垂下眼睫,失去焦距的眼底,鄭雪吟的殘影漸漸渙散。

“段非離!段非離!”鄭雪吟失聲叫道,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段非離的心口,暈開了凝固的血色,“我不是她,你想保護的那個人她……”

要怎麽告訴段非離,他拼盡性命想保護的人,從來不曾存在過。

那些他為之付出性命的,都是林聽敲敲鍵盤打出來的設定。

段非離對她如此,是因為原主的情分。

當年原主在風月居買下他,看似解了他的困境,不過是他為接近原主自導自演的一出戲。

他是千色樓的樓主,哪裏需要原主解救他。

這麽說來,風月居不是他們的初見,在此之前,他們就有很深的羁絆了。

系統給的大綱只有主線的脈絡,支線和細節都由角色行為自主生成,暫時找不到段非離的相關。

鄭雪吟翻來翻去,翻到了一枚劇情碎片。

這是上次她完成任務系統獎勵的,碎片的背面注釋着一行小字:【可任意生成角色專屬番外。】

鄭雪吟心髒一跳,雙擊劇情碎片,彈出系統提示框:【是否确認生成指定角色的獨立番外?】

“确認。”

【請輸入角色姓名。】

鄭雪吟将“段非離”三個字輸入進去,“叮”的一聲提示音過後,碎片綻出白光,浮空而起,化作細碎的雪,落入了鄭雪吟的眼底。

與此同時,關于段非離的過往,如一幅幅電影的畫面,在鄭雪吟眼前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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