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女主她娘重生了》6

《女主她娘重生了》6

一陣大風刮過,風雪迷人眼,嚴陽擡手擋了下。

猶記秋天的時候,他還和小花一起上山打獵來着,打了兩只兔子一只狐貍,後來小花全都推給他,照例讓他拿去賣了換錢。

其實那時候他就發現了,小花的動作不如以往迅猛,而且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明白的,小花要走了,遲早的事。

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好像還不夠。

畢竟離別總是傷感的。

——

少年握着匕首,一筆一劃,在厚重堅固的石塊上刻下清晰的”小花之墓”四個字。

他跪在墓前,眉目低垂,虔誠祈禱,久久不語。

宋雪銷立于他身後,任由風雪拍打,不曾挪動分毫,亦不開口說話,就那樣靜靜呆着。

像個沉默的影子。

風雪越來越大,凍得人手腳發僵。

嚴陽起身時還踉跄了下,實際他也沒頹多久,只是寒冷麻痹了感官,模糊了時間。

他站直身體,自然地活動了下,自然地轉過頭,自然地走近,為宋雪銷攏緊披風,随後說道:“公子,我們回去吧。”

宋雪銷看他泛紅的眼尾,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他道:“你哭了。”

Advertisement

“公子,男兒有淚不輕彈。”意思就是”他沒哭”。

他的聲音悶悶的,隔着風雪,聽起來像是在哭。

宋雪銷的眼睛不自覺挪向那塊沒什麽特色的石頭,只不過黑不溜秋壓在白雪之上,怎麽看怎麽明顯。

真礙眼。

“是麽。”陳述的語氣顯然是不相信。

短短兩個字竟顯得有些吃味,嚴陽懷疑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擡起眼。

近在眼前的人表情被淩亂的發絲遮了大半,透過頭發間隙露出來的眼神不帶一絲情緒地落在他後方,淡色的唇微抿着。

他看起來比這漫天的風雪還要冷酷無情。

嚴陽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眼底的無奈與傷感。

他家公子本就是像雪一樣無情的人。

注意到數據變化,雙喜試探問:【小雪應該不讨厭小花吧。】

【不讨厭,也不喜歡。】這個回答在意料之中。

【但是我喜歡動物界的規則。】宋雪銷的聲音冷飕飕的,【弱肉強食,多簡單啊。】

做人真的很麻煩,總會被無所謂的情感絆住腳步,他覺得大冷天的,站在這裏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否則剛剛怎麽會想到,如果被埋在那裏的是他,這世上會不會有那麽一個傻子為他難過、哭泣。

反應過來只覺得甚是荒唐,以死明志、博取同情?可不就是個白癡。

寒風凜冽,冷意滲進骨子裏,厚重衣物包裹下的身體一片僵硬,宋雪銷手指捏緊又無力松開。

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糾結什麽,有點煩躁。

……

風刮得更大了,裹挾着洋洋灑灑的大雪徑直掄了過來。

溫度低到用來冰鎮西瓜都很多餘。

雙喜憋住了膽大包天的心思,他很想說一句”兩個傻子”,但他不敢。

兩個傻子在冰天雪地中相顧無言。一個傻子宛若冰雕,表情冷硬。

另一個傻子好歹知道要動一下,他将自己的披風解下,蓋在同胞身上,默不作聲地背過身蹲下,将自己的背部暴露在對方眼皮子底下。

鼓噪的風震在耳膜上,宋雪銷還是聽清嚴陽說了什麽。

他說:“公子,天寒,你身體不好,我們快些回去吧。”

宋雪銷沒有拒絕,手搭在少年尚且單薄的肩膀,将身體的重量放上去。

上山耗費了他太多體力,他現在确實很累。

總覺得在聽完嚴陽那句話後,眩暈感不請自來,腦袋更重了。

這些年來藥喝得再多,也免不了大病小病的探望,尤其是冬天總要遭罪幾趟。

身體的毒一天不解,無論怎麽調理,都沒一丁點兒用,純屬浪費藥材和銀兩。

他看嚴陽為他忙前忙後,看他生病就着急過頭的模樣,更樂于生病了。

他樂意于看對方白費功夫。

宋雪銷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對勁,仿佛疾病纏身無法痊愈,他也無法像個正常人。

他好像有點幸災樂禍了。

後果就是嚴陽背着他到半山腰,他就發起了高燒,燒得他腦子都不轉了。

眼看局勢不妙,還有那麽長的山路要走,宋雪銷雙臂勒緊嚴陽的脖子,毫不客氣的怪罪道:“烏鴉嘴。”

“……公子,我快喘不過氣了。”

……

由于怕吓到張大夫,嚴陽并沒有告知過對方小花的存在。

無故曠工,他正想個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想得有點出神,直到脖子被勒住,他才發現自家公子身體燙得有點吓人。

此番來勢洶洶,肯定要大病一場。

嚴陽手臂收緊,加快腳步下山,一路直奔醫館。

宋雪銷頭昏眼花,被颠得有點想吐,感覺世界天翻地覆,耳邊嗡嗡響,聽不清楚,看不真切。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雪銷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模糊間看到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兩個人好像在說話,面對面小聲聊着什麽。

其中有一個是嚴陽,另一個是張大夫,他隐隐約約聽到對方說:

“……毒……害小九……誰……”

宋雪銷眉頭輕輕蹙了下,意識混沌間,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

咕嚕咕嚕,是氣體通過小孔進入液層分散,形成氣泡的聲音。

宋雪銷感覺自己被一股阻力固定着,像是浸泡在液體中,腳不着地,整個人飄浮着。

口鼻周圍挂了個東西,應該是某種吸氧裝置。他輕輕呼吸,又聽到了氣泡咕嚕的聲音。

撐開一點眼皮,宋雪銷看到了全然陌生的景色。

視野中沒有人影走動,只有九個兩米高的透明圓柱體,裏面承載着九個樣貌年幼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在不知名的液體之中沉睡。

液體似乎有安眠的效果,宋雪銷閉上眼睛,重新沉睡過去。

再醒來時,強光刺眼,四肢被縛。

一個穿着無菌服的人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把手術刀,看體型判斷,應該是個男人。

種種表明,他躺的地方應該是手術臺。

男人眼角有細紋,一雙眼睛布滿血絲,充斥瘋狂,雙瞳中倒映出單薄的人影輪廓。

他舉起鋒利的手術刀,眼睛愉悅地眯起,打量着手術臺上的他,像打量着砧板上的魚,考慮着如何下手。

手術刀割開皮肉,從手臂,腹部,到胸膛,鮮紅的血液從平整的切口中湧出,宋雪銷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麻木自心底湧起。

大量血液的流失,致使體溫開始下降,身體止不住的顫抖,意識也開始模糊。

……

浸泡自己的液體似乎有很強的修複效果,從液體中醒來,睡去。

再次被帶到手術臺上的時候,他身上被縫合的傷痕已經消失。

這次男人向自己身體裏注入一管紅色的,似乎是針劑的溶液。

身體在抗拒,宋雪銷卻無法擺脫。

黑白畫面一幀幀閃過,如同老舊的黑白電影,只有畫面,沒有聲音。

這是夢境,是過去既定的現實。

針劑注入,血液冷僵,自腳底而起,密密麻麻的癢意遍布全身,接着是細細密密的痛。

仿佛真的有上千萬只螞蟻攀爬而上,一點一點啃咬着他。

又痛又癢,又冷又熱,矛盾的感受撕扯着身與心。

從肉體到精神,從內到外,煎熬着,折磨着。

從第一管往後,每次注射針劑的量都在增加。

宋雪銷挨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折磨。

一次又一次的,男人從一開始皺眉不滿,到現在手舞足蹈,狀若瘋狂。

看他的目光越來越癡迷,仿佛在看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陰暗腐蝕了脆弱的心靈,扼住了發聲的咽喉。

宛如老舊電視機發生故障扭曲,尖銳電流穿透耳膜。

噠一聲,黑屏了。

自此,漆黑的怪物誕生。

……

不知第幾次睜開眼睛,利刃襲來,洞穿了怪物的胸口。

他向後倒去,如釋重負。

怪物張了張嘴,吐出鮮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深紅的瀑布湍急而下,粘膩地附着在身上。

身下屍首呆板僵硬,毫無血色,漸漸融化在血色的汪洋中。

血流成河,屍骨無存。

眼底有濃稠得化不開的血色,滿目瘡痍。

臨死之際,逐漸模糊的視野裏好像有星星點點飄過,一點、兩點……數不清的星光翩翩起舞。

星光貼近,施舍似的點在鼻尖,某種飛蟲的輪廓闖入眼瞳。

是蝴蝶嗎?

與鮮血同樣的紅色,完美地融入背景。

怪物掙紮着伸出手,勉強辨別,那手掌的大小約莫是人類青年的。

真可笑啊,披着人皮的怪物。

怪物自嘲道,心想着就這麽死去似乎也不錯。

”告訴我你的名字?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混亂的腦海裏突然響起這句話。

他叫什麽?他有名字嗎?說話的又是誰?

……不行,想不起來。

身體好重,怪物抵擋不住猛烈襲來的倦意,終是閉上了眼睛。

任由身心往下沉。

腦海裏忽然浮現朦胧的畫面,一幀一幀閃現,不同以往,色彩斑斓。

夢中夢,隐約好像有人在對他笑,那人嘴巴張張合合,說着什麽。

聲音滞後傳來。

”不知近水花先發,疑是經冬雪未銷。”

”叫宋雪銷怎麽樣?”

”是不是……”

“……公子!”

夢境與現實交疊,微光刺破冗長的黑夜。

宋雪銷緩緩睜開眼睛,他看到了嚴陽帶笑的唇。

然而那雙含淚的眼睛,那麽的悲傷。

見到人醒了,嚴陽立刻扭過頭,向外喊道:“張叔!我家公子醒了!但是高燒還沒退!”

宋雪銷聽到了匆忙的腳步聲,眼睛定在嚴陽緊抓着他不放的手。

“……嚴……陽。”宋雪銷艱難地張口,聲音虛弱,斷斷續續。

“公子,我在。”嚴陽将耳朵湊近了一點,“你想說什麽?慢點說,我在聽。”

夢境裏的脆弱似乎帶到了現實,宋雪銷忽然不再抗拒當個孱弱的人類。

因為只是一點小病,就能讓眼前這個人待在他身邊,關心他,照顧他。

為他難過,流淚。

怪物覺得這樣真好啊。

宋雪銷在嚴陽耳邊呢喃低語,他恍惚地盯着嚴陽近在咫尺的側臉,腦袋發沉,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

或許是無關緊要的話,又或是潛意識裏的東西跑了出來。

近在咫尺的這個人,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是真實存在的嗎?

高燒灼燙着神經,視線變得朦胧,意識模糊間,他好像感受到了些許微涼貼在額頭,那應該是嚴陽的手。

宋雪銷用力閉了下眼睛,又睜開,恍惚間看到光,綴在夜空的星光。

“公子,我哪兒也不會去。”他聽少年如是說道。

他的聲音說不出的溫柔,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隐約記得初見的那天外頭也是這般下着雪,夜晚黑沉沉的,他說了那句”哪裏都不許去”後就睡着了,根本沒聽到嚴陽的回答。

此時親耳聽到對方的承諾,宋雪銷濃長的睫毛顫了下,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像是達成目的,才滿意地閉上眼睛。

重新陷入昏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