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修真界真亂》25

《修真界真亂》25

梅花樹下，樹影斑駁，人影成雙。花瓣滿地，風卷芳香，這場景着實唯美。

可惜無人欣賞。

隔着老遠，宋雪銷就感知到了幾道躁動的靈力，心想應該是徒弟又頑皮了，絲毫沒往自己身上找原因。

不過宋雪銷還是問了一句：“你惹他們作甚？”

“沒有啊。”嚴星無辜道，“只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沒想到他們就被氣到了。”

宋雪銷疑惑：“實話是？”

嚴星言簡意赅：“就是我跟師尊結契，還有師尊來找我的事。他們聽了，覺得很生氣。”

宋雪銷更加疑惑了：“這就被氣到了？”

他不是很能理解這其中的邏輯關系。

“或許覺得是我搶走了師尊，”嚴星擡起頭，眯了下眼睛，點點斑駁打在他臉上，“所以很不甘心吧。”

“不是搶走。”宋雪銷認真道，“再說，他們不甘心又有何用？”

“師尊說的極是。”嚴星偏頭看過來，笑了下，道，“師尊不怪我擅作主張吧？”

宋雪銷搖頭說：“不會。”

嚴星就笑得更歡了，他接着道：“瑤光……算我半個授業恩師，知他被冷落，我就忍不住想做點什麽，為他出氣。”

“但與師尊交換記憶後，我間接了解到，從始至終，瑤光都沒有過怨恨師兄師姐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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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麽做，他也許會生氣吧？”嚴星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不過，反正他也看不到，就當是我滿足一己私欲吧。”

聞言，宋雪銷頓了下，詢問道：“為什麽要為他出氣？”

仔細想想，原主的師兄師姐們一沒打二沒罵，只多疏遠不講話，沒幹過特別傷天害理的事情，也都是被他們師尊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罷了。

如今知道了真相，他們也許會感到愧疚？難過？還是心下複雜？極其煎熬？

宋雪銷不太清楚，他在感情方面把握不太準，尤其是這種人與人之間的比較深厚的情感糾葛。

嚴星能感知到、也能明白一點宋雪銷的想法，于是道：“無言的避讓與疏遠，是遠比暴力更可怕的東西。”

“況且，瑤光被冷落那些年，還要遭受他人口舌攻擊，并沒有人幫他、為他開脫，而他也找不到那樣的人。”

那些自诩疼愛的師兄師姐，冷眼旁觀他受困，不阻止不幫襯，看似仁慈，實際都是一群無形的儈子手，一刀一刀，血淋淋，砍在了瑤光的心上。

嚴星都能懂的事，那些長輩們又怎麽會不懂，所以急切地想要彌補，但找不到機會，也無顏面對。

“我們無法代替瑤光去原諒。”嚴星露出了精明的微笑，“不過他們若真想彌補，那也算是好事。”

宋雪銷理解道：“有人送東西過來，不要白不要。”

雙喜：……可以了可以了，早就知道你們是土匪很般配了。

梅花很漂亮，也很香。師徒二人就這樣手牽手，步調一致緩慢，惬意行走于其間。

“話說師尊今日出門，是去辦事了麽？”嚴星問。

“對。”宋雪銷答，“去送禮了。”

“嗯？送禮？”這下輪到嚴星疑惑了。

“我給楊主廚送了食材，還答應了要買明陽的新書。”宋雪銷解釋說，“他們都接受了。”

“接受了，看在禮物的份上。”

樹蔭之下，金斑點點，再往前，越過了樹影，便是下山階梯，層層石階，于光中通明透亮。

宋雪銷望着光影交界處，徐徐道：“他們也會待你好。”

“嗯？？？”老實說，嚴星被他這送禮的話驚了下。

單單表達善意，并不一定能得到善意的回饋，送禮物、以利誘之的交易是最直接有效的。但這交易涉及人心、情感，并非長久之計，也不能真正與人交心。交易無法換來人心，涉及利益的情感就不那麽純粹了。

然而小師尊的心思很純粹，他肯定是很直白地告訴你他是為了什麽而來送禮，讓你沒有拒絕的道理。

這禮送的很直白，很唐突，也很可愛。可愛到令人心軟。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積累能溫暖一個人的善意。

“勞煩師尊破費了。”嚴星心裏暖呼呼的，“不過送禮這事還是暫且擱置罷，萬一遇上心術不正的，被坑騙了去，就得不償失了。”

他牽着他的小師尊，兩人的身影一同融入光裏，立于臺階之上，崖壁入削，雲霧缭繞，向下望去，石階如游絲般飄浮而下，不見盡頭。

“我相信你的眼光。”天高地遠，茫無涯際，宋雪銷的眼睛只倒映出了一個渺小的人影，“至于送禮之事，你若不喜歡，我便不送了。”

眼瞳中的人影笑意盈盈，“沒有不喜歡，師尊願意為我着想，我很高興，非常高興。”

“不過送禮之事暫且不考慮了，有需要我再勞煩師尊。”

嚴星看他乖乖地點頭說“好”，忍不住湊近他耳邊，聲音低緩：“師尊若真想對我好，不若好好學習一下合修之事，将來給我個驚喜？”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修為高與修為低之人合修，對雙方均有益處，但得益最多的還是修為低的一方，畢竟修習過後，境界的提升是非常顯著的。

宋雪銷沒有多想，也根本想不到那裏去，只以為徒弟渴望變強，于是又點頭應下，小師尊很慣着徒弟，道：“知道了，我回去研究一下。”

徒弟笑得無害極了：“那我便坐等師尊研究成果了。”

雙喜本來還在欣慰宿主之成長，剛剛氣氛正好，結果一聽這最後幾句對話，當即牙疼道：【……嘶……此子恐怖如斯！】

……

恐怖的徒弟将小師尊卷回了一葉峰洞府，抱着人迫不及待地親了一通，以表歡喜之情。

一回生二回熟，可宋雪銷熟悉不起來，他被親得腦袋暈乎乎，忘了呼吸，還學不會換氣，并且渾身僵硬，放在對方胸口的手本意是推拒，卻禁不住收緊手指，将對方衣襟揉亂揉皺。

一吻完畢。嚴星忍不住悶笑出聲，收緊手臂，擁緊懷裏僵硬成石雕的小師尊，故意取笑道：“師尊，剛剛，其實，你可以呼吸的。”

宋雪銷身高只到少年下巴，他靠在對方懷裏，只有一雙含着霧的眼睛露了出來，不僅說話聲音悶悶的，還磕磕絆絆的：“就是……有點……刺激……了……”

其實宋雪銷的适應力很高，在兇險當中，他的反應速度也是一流的，就看在第一個小說世界奪回身體控制權，僅僅瞬息的功夫，就足夠他險險躲過一劫。

如果讓他現在和人戰鬥，鬥個三百回合也不是問題。

唯獨這種親密無間，不是牽手、擁抱、唇瓣貼着唇瓣，不是那些皮膚表面接觸，而是這種唇舌交纏的親密，讓他難以适應。

小怪物願意将身與心交付。

他孤獨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願意與他同生共死的傻子，他也是很高興的。可他嘴笨，不會說好聽的情話，只會傻傻地說“不讨厭”跟“喜歡的”。

他不讨厭和他親密，他喜歡與他親近。

他本能地喜歡他，想和他親密無間。

但也是這本能在抗拒。怪物在抗拒将自己的脆弱的脖頸，他不堪的弱點一并交付出去。

這是他從未做過的事。畢竟對敵人暴露自己的弱點是非常愚蠢的事。

可為什麽……明明嚴星不是敵人啊……？

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少年嗓音緩緩，似乎還有些委屈埋怨可惜，“對于師尊，這就”刺激”了？還是我操之過急了？”

他确實是有些急切了。

交換了記憶，他看到了前兩世，他的小師尊與另一個”他”的相處種種。

小師尊認為那是他，可于他而言不過鏡花水月，腦海裏多了段虛無缥缈的記憶罷了。

這第一世還好，初遇相見到相識，短短一個多月，着實沒發生什麽大事。

到了這第二世，記憶裏的”他”似乎大膽了許多，告白到親吻一氣呵成，陪伴小公子足足十二年，占了好大便宜。

嚴星看得是酸水潺潺成溪，好在這一世，小師尊是屬于他的。還有小師尊的許多”第一次”，也是屬于他的。

“對不起……”宋雪銷雖感覺到了嚴星複雜的心緒，但他分辨不太出來是生氣還是什麽，只是下意識地道歉。

“哥哥又說對不起了。”嚴星抱着他，輕輕拍着小石雕僵硬的背，“哥哥不需要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吃醋，是我太小氣，是我心胸狹隘。”

小石雕迷茫：“吃醋？”

可憐這沖天酸味無人問津。

“哥哥與嚴陽照、嚴陽沒做過的、沒來得及做的，都要和嚴星，和我一起做。”

嚴星親了下小師尊粉嫩的耳垂，貼着對方的耳朵，一字一句，直白熱烈，款款深情：“哥哥明白嗎？道侶即是夫妻，夫妻之間除了同甘共苦，還有那比翼雙飛，親密無間，如膠似漆，可是比方才的吻更加刺激。”

“道侶、夫妻合修是自然，二人坦誠相待，交付彼此，讓彼此完完全全屬于對方。哥哥不心動嗎？”

心動落下，宛若驚雷在耳邊炸響。宋雪銷就是再遲鈍，也明白對方渴望的不是通過合修變強，對方渴望的、催促的、急迫的想要的是合修所行夫妻之實。

人類捂熱了小怪物的心，卸下了長久以來溫和無害的僞裝，露出了尖銳的牙齒，企圖咬向小怪物的喉嚨。他在邊緣試探，試探小怪物能否準許他落下這一口。

宋雪銷似乎被吓壞了，原本僵硬的身體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臉上血色盡褪，他惶惶而茫然道：“對不起……我喜歡的……可……但是……對不起……”

理智與本能，本能與本能在他腦海裏不斷拉扯。

小怪物是兇殘的，性格差勁的，本性驅使，他喜歡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但意味着他就是個蠢笨的。他有鋒利的爪子和足夠聰明的頭腦。

陷入困境，若有餘地，他會給自己留後路。

陷入僵局，若到魚死網破，他不介意死無葬身之地。

理智而瘋狂，兇悍而純粹，本來冷酷無情，如今卻存一絲柔軟。

小怪物願意交付身心，他願意的。

本能驅使他去行動，可理智告訴他：這太不真實了。

假設小怪物不知為何而長途跋涉，很長一段時間滴水未進，餓極渴極，恰在這個瞬間，前方忽然出現了水和食物，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狂喜，而是懷疑，懷疑事物的真實性，懷疑這是否是卑鄙人類設下的捕捉陷阱。

對于”讓彼此完完全全屬于對方”這句話，他是心動的。

但是也止步于心動。他不敢去想，去嘗試，嘗試做出改變。

他見識短淺、孤陋寡聞，有人陪伴他，握着他的手，抱抱他、給他溫暖，入睡時能親親他額頭，或是偶爾嘴唇貼貼，他就滿足了。

只要他不離開，永遠陪着他就滿足了。

永遠……這個詞很有魔力，也彰顯了小怪物的貪心程度。

意識到自己心思如此貪婪，小怪物不禁開始懷疑，真的有這麽一個傻子，願意陪着他，乖乖當他的寶物嗎？

人在黑暗裏太久了會畏光，在雪地裏太久了會雪盲。當你習慣了一種生活狀态時，就會對改變這件事産生本能的恐懼。

怪物還記得第一個世界的最後，斷斷續續記起的、由無數鮮血染紅的、他的雙手。以及由他親手摧毀的、腐爛的、發臭的，充滿罪惡的味道。

鮮血可以洗淨，罪惡無法沖刷。

在此之前，他不知者不罪，他用罪惡的雙手遞出去了一把刀，遞給了嚴陽照，鋒利沒入皮骨，鮮血飛濺，與罪惡沉淪。

他不後悔，只是再沒辦法心安理得了……

完全屬于彼此……交代弱點……真實與虛幻……

他……好像變得不像自己了……

“對不起……我願意的……”懷裏的小師尊不停顫抖，不停重複着矛盾的話語，無措掙紮。

讓人止不住的心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人類心軟了，收回獠牙，重新将自己裝扮得柔軟無害，委屈地擠進小怪物的懷裏，當小怪物的寶貝。

“哥哥，對不起。”嚴星親了親他的眉心、鼻子、嘴唇，低喃道，“明明說好了，會等你的。是我太着急了。”

用他言之鑿鑿的喜歡去換對方純然無垢的愛意，這太不公平了。

宋雪銷在他安撫的吻中逐漸停止了顫抖，只是面色仍然蒼白，他抿了抿唇，睫毛落下委屈的弧度，一頭紮進了人類溫暖的懷裏。

嚴星抱緊他，一手放在他腦袋上，摸着他柔軟的頭發，心中喟嘆，小師尊真是太好哄了。

守住”弱點”的怪物心存僥幸，卻不知人類的心裏其實還有那麽一絲遺憾——

明明裝可憐這招挺管用的，但放在小師尊身上，就時靈時不靈了……可惜可惜。

作者閑話：　　徒弟：可憐巴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