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第 24 章

翌日早晨, 徐雲霧從浴室出來,床頭櫃上的手機就歡快響了起來。此刻八點還差,會在這個點打電話給她的, 除了段琮玮,她想不到其他人了。

須臾之後, 她的猜想得到印證。

接通,徐雲霧先一步開口,“今天又是什麽疑難雜症?”

段琮玮被梗了下, 頓滞數秒,旋即笑開來,

“還真是疑難雜症。”

徐雲霧:“說吧。”

段琮玮:“霍二發高燒了。他剛給我打電話讓我給他送點吃的, 我這麽心善一個人,當然是一口答應。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時忽然想起,今兒約了你未來嫂子吃早餐。”

徐雲霧:“……那你吃完了再給他送不就行了?”

段琮玮:“那怎麽行?吃完了我還想多和她待一會兒。機會多難得啊, 錯過可惜。再說了, 病着的可是星佑霍總, 點石成金的財神爺, 誰敢讓他等啊。”

徐雲霧氣而反笑,“哥, 你應該改名叫段有理。”

段琮玮:“我早想改了, 你大姨不讓。”

徐雲霧懶得再聽他胡說八道, “我不去,你找其他人。霍星槐不是還沒進組?”

段琮玮誇張哎喲一聲, “妹寶,你可別亂點人了。霍星槐剛把老婆作沒了, 現在整個人陰陽怪氣,見誰怼誰。叫他去看霍星延, 等同于往他身上紮刀子。”

“他病着呢,你能忍心?”

“那叫商栩去。”

“你看着商老狗像是會照顧人的人兒?”

一刻鐘後,徐雲霧駕車朝着羨澄公館而去,霍星延習慣了那裏的口味,可選的種類也多,總能挑到合适他吃的。

抵達羨澄,順利地見到了胡澤連。說明來意後,胡澤連建議道:“那就帶點青菜粥,我再給他配幾個好消化的包點和小菜。”

“這很少生病的人一生病就很嚴重,一定要好好養着。雲霧吶,你去了之後一定要說服他看醫生,不能由着他胡來。”

言語間,關切根本掩不住。

徐雲霧聽完,輕輕笑了聲。

胡澤連問她笑什麽。

她回說,“感覺大家都很着重霍星延,一身臭毛病,但終歸是自家孩子。”

胡澤連當時沒說什麽,招了個下屬将要準備的食物仔細交代了,和徐雲霧到靜谧處坐下才續上這茬。

“星延性子是冷乖張之名在外,但是我總記得前兩年我太太忽然檢出罕見病。當時我覺得天都要塌了,但我沒想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中,竭力隐藏。躲過了很多人的目光,卻沒能逃過星延的眼。”

“當時我們也是坐在這張桌子,他對我說,有什麽事兒可以和他商量。”

他說“商量”,給足了尊重。

在了解一切之後,僅僅是回了句我知道了。豈料一個多月後,三位該罕見病領域的頂尖專家齊聚北城,困局得解。

“雲霧,這可是救命之恩啊。我該還的,可是拿什麽還呢?我不知道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從國外請來這些專家,但總歸是我這樣層級的人負擔不起的。”

憶及有傷的過去,胡澤連眼角染了濕意,根本抑制不住。

徐雲霧佯裝沒有瞧見:“阿姨現在還好嗎?”

胡澤連點頭:“她心态好,雖然康複進度緩慢,但總歸是活着,一點點地在好轉。”

徐雲霧:“胡叔不要那麽大的心理負擔,我想霍星延會願意幫忙,是因為您曾善待他令他實打實地感受到了善意和溫暖。這些對于他而言,比什麽都珍貴。”

胡澤連:“話雖是這麽說,但很難吶。”

徐雲霧朝他笑笑,“難就慢慢來,又沒人催您。”

出了羨澄公館,徐雲霧重回車中。她并未即刻開車,而是默坐,周身似鍍了層薄薄柔光。

她的思緒正在一點點發散。

這段時間她和霍星延牽絆良多,她一次又一次觸及那些同他有關卻鮮為人知的事兒。所有的事兒都在告訴她:之前她指責霍星延以自我為中心看不到其他人是錯的。他能看到低微處,比所有人都要敏感,且願意施以援手,大費周章也在所不惜。

思緒的末處,徐雲霧發動了車輛,後視鏡映出她的臉。一張鵝蛋臉,白皙若玉。眉眼盈盈處,一片明潤。嘴角若有似無上翹,那是心情向好的痕跡。

車抵承華公館。

徐雲霧完成了登記手續,驅車進入。一陣兜轉,她終于找到了霍星延所住的那棟樓,拎着偌大的保溫袋進了電梯。這一幢,全是一梯一戶的複式,省去了找尋的麻煩。到了門口,纖白的手落在了門鈴上。

門鈴化作舒緩輕音樂在室內漫開,霍星延以為是段琮玮來,光着上半身出來開門,他甚至沒穿拖鞋。安谧似水的音律并沒能洗去他的陰郁與昏沉,整個人沉浸于孤寂又冰冷的氛圍裏。

然而當門一開,着了白裙自帶仙氣的姑娘映入眼簾,他頓時清醒,“你怎麽來了?”

聲音嘶啞,仿佛經砂石搓磨過。

徐雲霧:“給財神爺送吃的。”話裏帶刀,明晃晃朝霍星延刺去。

他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得罪公主殿下了,但他清楚這種時候少說話為妙。他假咳了兩聲,提醒徐雲霧自己還病着呢,

“裏面說。”說話間,主動讓開一條道。

徐雲霧徑自走了進去,霎時間,打了“霍星延” 标簽的陳設逐一映入她的眼底。

單調,冷冽。

這就算了,偌大的廳內竟連一張餐桌都沒有。黑色複古的圓弧吧臺伫立于廳內,簇着高低不一的酒櫃和一個雙開門的冰箱。室內光線昏沉,也沒能削淡它們的存在感。

淺顯梭巡,徐雲霧的目光回到了霍星延身上,“你平時在哪兒吃飯?”

“吧臺?”

“茶幾?”

霍星延:“……”

整個人越發的清醒了,“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徐雲霧定定睨了他數秒,“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

然後目光下移,沒有任何情緒地沿着某人的腹肌線條掠動,“去穿上衣服。”

霍星延:“……”

原是要去穿的,當着一個姑娘光着膀子還是在密閉的空間裏,怎麽看都不妥當。然而才走開丈餘,他又折返。垂眸睨着徐雲霧,眼底有微弱情緒在翻湧,若仔細辨,像是委屈。

徐雲霧莫名其妙,“看什麽?”

霍星延:“我就這麽沒有吸引力嗎?看到我的腹肌想到的就只是讓我去把衣服穿上?”

徐雲霧:“ ?”

在這個頃刻,徐雲霧只想敲開某人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的都是什麽,忒奇葩了。

“不然呢?把你撲倒?我可不敢,我這細胳膊細腿還不夠霍總你随意一擰的。”

霍星延:“那要是我邀請你撲倒呢?”

聽聽,這叫什麽話?若不是嗓子還啞着、臉色蒼白,徐雲霧定是會認為他在裝病。

當下,小臉冷了下來,“姿色還差點兒。”

霍星延的一顆心被紮得稀爛。

“行,徐雲霧你很行。”

撂了話,他徑直去了卧房。徐雲霧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

霍星延很快出來,黑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打小他就愛這麽穿,精致而冷漠,棱刺明晃晃。此刻,許是病着棱刺不複尖利,他顯得蒼白脆弱,若不悉心照顧,他會碎在下個瞬間。過于鮮明的對比,讓徐雲霧再舍不得拿話紮他。

他剛在她面前坐定,她便推了只碗去他面前,“先喝點粥。”

随後又指了指一個密封的大餐盒,“小菜拼盤,胡叔為你準備的。”

霍星延:“辛苦了。”

話落,他挨個開了食盒,食物的香氣頓時朝着他撲來,還沒開始吃,身心已被熨帖。再加之徐雲霧在旁陪着,哪怕她從見到他開始就沒給他一個好臉色,他仍覺得今日美好,無可比拟。

思緒微微掠動,促着他的嘴角微微上翹。豈料他才端起粥,嘴角的笑痕還未消失,徐雲霧的話音已拂過,仿佛烏雲層層卷來,無甚大傷害,卻也讓好心情散于瞬息間,“都病成這樣了,今晚的車賽你打算怎麽辦?”

霍星延循聲看去,“一定要在這時候提他?”

徐雲霧:“  ”

停了數秒,“我怎麽覺得你比我更在意這個人呢?”

霍星延:“平平無奇,有什麽好在意的?我就是看不慣他盛氣淩人的樣兒。”

徐雲霧被他的措辭逗笑,“你管蘇湛那樣的叫平平無奇啊?”

霍星延煩躁“啧” 了聲,“徐雲霧,你還讓不讓我喝粥了啊。”

“我還病着呢。”

徐雲霧:“行行行,你喝你喝。”

至此再無話,可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自然松弛,誰也沒刻意去做些什麽。等霍星延吃完,服了藥,徐雲霧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霍星延的目光随着她動,不舍在心間翻湧。過去一段時間,他嘗到有話直說的甜頭。是以當下,他幾乎沒猶豫就道出了心中所想,“不能多留一會兒嗎?”

徐雲霧微微一怔,随即看向他,“留在這幹什麽?看你睡覺?整個房子就和冰窖一樣,冰冷又無趣。”

言外之意,我除非是想找虐,否則不會想在這裏多待。

霍星延:“……” 想從公主殿下那裏聽到一句好話難度堪比登天。

沉默的這須臾,他的思忖并未停止。在徐雲霧再次問詢時,他給出了幾個提議,

“附近有個電影院,我們一起看電影?再不就是去附近書吧,裏面有很多絕版的書,你肯定會喜歡。”

不得不說,這兩個提議是符合徐雲霧喜好的,也讓她心生好奇:“我發現你今天情商高得離譜。”

說話間,扣住手袋的手指開始放松,這是她改變主意的征兆。

霍星延看在眼裏,仿佛觸到了留下她的希望,持續輸出,“你哥給我買了十幾本快速提升情商和智商的書,每日學習,能不高嗎?”

“智商要怎麽提高?”

“你等等,我去搬書。”

“在哪兒,我自己去拿。既然知道自己病着,就消停點。”

“行,二樓的第三間就是書房,進門右手邊書櫃第三層擺的全是你哥最近贈的書。”

“去吧。” 話落,霍星延整個人窩進沙發裏,意态慵懶,仿佛一只剛被順了毛的兇獸。

徐雲霧站起身來,提步之前,垂眸看他,“沒什麽機密吧?”

霍星延擡眸,迎向她的視線,認真道,“我沒有什麽機密是你不能知道的。”

徐雲霧面無表情地踱開,可她心裏清楚,這是演技拙劣的佯裝。事實是,她的心間起了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極其淺顯的弧度,卻是久久未能平複。

徐雲霧順利地進了書房。她站在門口,靜靜地打量着這間書房。左右兩側,高聳齊梁的書架無聲地聳立着。書架上擺滿了書,以及情态各異的小玩偶。

霍星延的書桌倚着落地窗擺放,桌面上文件和書很多,卻絲毫不見雜亂。眼下窗簾未關阖,柔和不染一絲塵埃的晨曦照了進來,無聲地拓出一片安谧。

這可能是霍星延住處最溫暖的地方吧?

徐雲霧如是想着,思緒的末處,她提步走向了右手邊的書架。她蹲下,目光從第三層的書上掠過。

看完,失笑。

這個家沒有小段公子是不行的。

她挑了三本感興趣的,随後站起身來。待到她站直,一只小兔子玩偶映入她的眼底,她的目光被絆住。

這只玩偶做工精細,材質精良,但這并不是她目光挪不開的因由。真正的原因:這小兔子的花衣裳上繡着兩個字,雲霧。她靜靜地看了會兒,終于放下手中的書,将這只小兔子掬在手心。把玩時,發覺玩偶底部有膠塞封口。

略一猶疑,徐雲霧撥開了膠塞。玩偶裏藏了一個小紙條,她抽出,将小紙條一寸寸攤開,兩面竟都有字。

正面寫着:徐雲霧鎮宅。

徐雲霧:“……” 她就不應該把時間以及油費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緩下了想撕碎這紙條的沖動後,徐雲霧才看了反面。

那一面寫着:只有她能讓我安心。

je ne pense qu'à toi 【除了你,我什麽都沒想。】

這張紙條雖然保存得很好,可仍有時光磨砺後的痕跡,字跡亦是。透過這些,徐雲霧似乎能看見獨自坐在書桌後低頭書寫的霍星延。她無從知曉他當時的心情,但她确定那時的他浸于孤獨,孤獨卻無法徹底将他吞沒。

因為他還有念想,他的念想是她。

長大後的霍星延雖然依舊讨嫌,時不時激得她想揍他罵他,可有些地方終歸是與以前不同了。

一如現在,他幼稚的行徑,勾勒出一抹讓她心動的小浪漫。

這是養分,毋庸置疑。

過了會兒,徐雲霧将小兔子放了回去,沒留下任何被碰觸後的痕跡。她帶着三本書離開了書房,回到大廳時,霍星延還窩在沙發裏。他正在和人講電話,徐雲霧由遠及近,多少聽到了些。坐定後沒多久,霍星延結束通話。

徐雲霧淺睨他,“又買房了?”

她剛聽到的,大半同裝修有關。

霍星延:“沒有,把這裏重新裝修下。”

徐雲霧沒料到會聽到這麽個答案,不由怔了數秒,“你對哪裏不滿意?”

霍星延:“哪哪兒都不滿意。”

徐雲霧:“……” 這男人心,不也是海底針嗎?

若是尋常,徐雲霧不會管他。但那書房,清靜又溫暖,實在不該被他禍害,

“書房就不要動了。”

霍星延下意識地回了句:“怎麽?”

徐雲霧:“我覺得它挺好的。”

霍星延:“……” 他終于聽到公主殿下一句好話了,只是和他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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