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
38 追憶之影 ◇
◎姜末梨湯1◎
038
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 安圖德爾就覺得他身上帶着一種熟悉的感覺。
與烏洛提和拉文不同，影怪是天生的魔物。再加上本身的能力，即使是非常細微的魔法波動也能捕捉到。
盡管對方已經盡可能掩蓋, 但有就是有，再微弱也不代表不存在……只是他還需要最後的一點實證證明自己的猜想。
直到克拉克做飯時挽起了袖子, 露出紋在小臂上的半個字符, 他才終于能确定對方身上那股熟悉氣息的來源。
可即使證明他與梅莉安捷拉大人有所關聯, 在嘗過他烹饪出的“美食”後，安圖德爾的疑惑不減反增。
也許他确實心靈手巧，但那也只是普通的飯菜, 沒有任何藥物作用, 更沒添加“特別”的東西……這與他之前的猜測有所出入。
如果克拉克·阿魯基缇是個沒有繼承到半點魔女血脈的、徹頭徹尾的普通人類，那他安撫好烏洛提的手段就很值得深思了。再加上之前他與那個索羅小王子間的悄悄話……
“你和你的妻子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有興趣跟我們講講嗎？”
出于試探，也是出于某些想要捉弄人的惡趣味，安圖德爾故意抛出一個他不久前才回避掉的問題。
如預料般，他看到男人臉上那副完美的笑容出現一絲裂縫，并有慢慢擴大的趨勢。
“怎麽，難道我聽錯了？”影怪歪着頭，好似在回憶思索, “你有一個新婚妻子, 這是什麽不能說的話題嗎？”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烏洛提也跟着轉過頭，看向他的眼中有疑惑也有審視。
“咳咳……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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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以拳抵唇輕咳兩聲, 卻還是遮不住上揚的嘴角：“這要說來會有點長, 我怕你們會覺得我很啰唆。”
之前沒有對比還看不出來……現在連烏洛提都察覺到前後的不同。
本來還沒什麽興趣, 但看他露出這種蕩漾的笑, 魔王大人的好奇心立刻冒出頭。
“哦————這倒無所謂。”黑發少年刻意拉長聲音，這會兒連銀盤裏的食物提不起他的興趣，咬着面包眯眼看向克拉克，“說說吧，反正時間有的是。”
克拉克再次輕咳了聲，轉頭看向窗外晃動的樹影。
“這要從很多年前說起了……從我有記憶開始就住在一片森林的深處。周圍除了父母，幾乎沒見過其他人。”他指向窗外的樹林，露出懷念的笑，“只有父親去附近的城鎮交貨時偶爾會帶上我，我一眼就愛上了那樣的地方。”
“乳白的石板砌成的房子高大又堅固，街道是那樣寬闊整潔。領主的馬車跑過時，我都沒有那兩只輪子高。”
他比畫出一個高度，感慨道：“那時的我實在厭倦了森林裏的生活。于是我問父親，我們什麽時候能搬到這樣的地方，他卻搖搖頭，告訴我他不會再搬家了。”
“父親說，他們二人都不喜與人打交道，經過數年的游歷，這才選在一片幾乎無人會踏入的森林定居……”
“我覺得這樣理由的太可笑了。只因覺得麻煩，他們就可以全憑自己的喜好生活，卻絲毫不考慮我的想法。”克拉克苦笑一聲，“我在八歲前都沒見過同齡的孩子，也不知道原來有‘朋友’這個概念……所以當我長到十一二歲後，就經常自己往附近的城鎮跑。”
“我喜歡和不同的人交流，喜歡與他們對話，哪怕是聽主婦間毫無營養地唠家常，也比呆在那個死氣沉沉的家裏好……”
“我當時覺得，母親是個不可理喻的人。”
“她言語刻薄，喜怒無常，就算我是她的孩子，也很難從她的口中得到半點誇贊。世人贊揚母親的詞語統統不屬于她，記憶中，能在她眼中常駐的只有譏諷和嫌棄。”
“我當時覺得，父親是個軟弱無能的人。”
“盡管鎮上的人都稱贊他的手藝比工會會長還要厲害，可那又如何？因為母親的一句話便會改變自己的态度，我覺得那樣的人生太過可悲。”
“随着我的年齡增長，我們之間的隔閡和矛盾越來越大，我越來越不能理解他們的某些行為……有時我甚至會懷疑，我其實是這個家裏的外人。”
“但這怎麽可能呢？我是他們的孩子，即使關系并沒有其他家庭那麽親近，可他們确确實實将我養大了。”
“父親教我打鐵和防身的本領，母親教我識字和辨別草藥的方法……他們将畢生所學的知識傳授給了我。除了父母，誰又會做這些呢？”
“直到十七歲生日的那天，我得知了一個秘密。”
餘光瞄到烏洛提面前的盤子已經空了，他笑着俯身，端起銀盤和刀叉。
“您看起來還沒飽，需要再來點飯後甜點嗎？”
***
即使是在樹木茂密的森林中，午後的陽光也足夠刺眼。
坐在窗邊的少女卻像感受不到它的溫度，整張臉沐浴在陽光下，讓深色的發絲和睫毛變得很淡。
她的視線像是定在幽暗的樹影裏，又像是哪裏都沒看。就那樣呆呆坐着，仿佛一個逼真的假人。
突然，樹影下的灌木動了動，一個棕色的腦袋冒了出來。
腦袋的主人仿若一個心虛的小偷，左顧右盼好一陣，确定附近沒有其他人才悄咪咪地貓腰靠近小屋。
琥珀色的眼眸随着“小偷”的動作快速偏移一瞬，但在看清那人的臉後視線又慢慢散開，回到之前的狀态。
“……你已經能下地了？”
棕色的腦袋突然從窗框邊探出，幹脆直接地闖入少女的視線。
少女并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反而過了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跟自己說話，這才将視線聚焦到對方的臉上。
“是的，阿魯基缇先生。”
少女的嗓音還很沙啞，并不好聽，吐字的節奏卻刻板又清晰。
見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并沒有移開的意思，她又艱難地發聲：“非常感謝您，我給您、添麻煩了。”
“哎，嗓子還沒好就不要說話了……你往旁邊點。”
棕發少年擺手示意她往旁邊靠靠，踏上一只腳才意識到不妥，趕緊把沾着泥巴的鞋脫下，放到窗臺，手臂一撐便翻進室內。
“看，這是用來給你治嗓子的。”他炫耀似的揮揮手裏的一把草，“每天喝一碗，不到半個月就能好了。”
“謝、謝謝……”
“都說了，嗓子不好就先別說話了。”
“…………”留着褐色短發的少女沉默片刻，固執開口道，“那也要道謝。”
少年被她噎了下，無奈擺手：“算了，你高興就好。”
他拎着自己的鞋，蹑手蹑腳地往前走，走到門口時還從門縫悄悄往外看。
少女就站在他身後，有些不太理解他的舉動卻也沒說什麽。
脊背挺直，雙手習慣性地背到身後，沉默地如同一座雕塑。
“我說，你今天見到……我的天啊！”少年回過頭，差點被站姿筆直的少女吓得跳起來，“你在幹嘛？怎麽……這麽站着？”
少女此時穿着從家中女主人那裏借來的衣物，是非常普通的麻布內襯裙。
但她的站姿太嚴肅，一眼看去，給人的感覺十分割裂。
被少年這樣直接指出，少女琥珀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不解。
“……我想，您可能需要幫助？”她看向眼前的少年，頓了頓，“您需要幫助嗎？”
少年再次被噎了下，最後像是放棄般塌下肩膀：“好吧……我是想問，我母、母親，她現在家嗎？”
“阿魯基缇夫人？”
少女想了想，肯定道：“她在晌午跟格雷戈裏先生出門了……”
“那就好那就好！”不等她說完下半句，心急的少年已經推開門，快步跑向餐廳，“餓死我了！”
看着少年跳脫的背影，少女只垂首立在原地，沒有跟上他的腳步。
“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麽？”
快要跑進餐廳的少年又折返回來，在她面前晃晃手：“快過來啊。”
少女：“……還沒到晚餐時間。”
“不到晚餐時間就不能進餐廳啊？”少年故意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又笑起來，“你也過來嘛，一個人吃飯很無聊的。”
少女這才跟上他的腳步，走進餐廳。
說是餐廳，但就和很多普通人家一樣，阿魯基缇家的廚房和餐廳也在同一空間。
少年跑到熄滅的壁爐前，掀開架在上面的鐵鍋鍋蓋，頓時發出一聲遺憾的嘆息。
“不會吧，一點豆粥都沒有了？”他不可置信地伸手在鍋底抹了把，“不應該啊，我怎麽覺得早上還有很多……”
少女依然站在他的側後方，用平鋪直敘的語氣說道：“其實剩了一些。但阿魯基缇夫人說，‘既然不願意一起用飯，那也不用特地留了，拿去給我的花施肥吧’。”
少年瞪眼：“然後呢？”
少女偏頭看向一旁的小窗：“格雷戈裏先生就去施肥了。”
少年：“…………”
他的表情扭曲一瞬，好像是想說什麽又顧忌着眼前有人而不好意思說，慢慢把臉憋紅了。
“真是……浪費！”半晌，他才咬牙小聲道，“也不怕把花澆死！”
随後他又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麽，奇怪地看向對面的少女：“你剛剛，叫我父親什麽？”
少女：“格雷戈裏先生。”
少年：“那我母親呢？”
少女：“阿魯基缇夫人。”
少年抽抽嘴角，指向自己：“那我是？”
“阿魯基缇先……”她猛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再開口時都磕巴起來，“很、很抱歉，是我的疏忽，小阿魯基缇先生。”
“哎——”少年捂住額頭，哭笑不得地看向她，“為什麽只稱呼父親的時候用名字啊？你就那麽喜歡他？還搞特殊待遇？”
少女聞言，眉頭立刻蹙起，瞬身的氣質都随之變得嚴厲。
“請您注意您的言辭，小阿魯基缇先生。”本就沙啞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帶着克制的怒意，“格雷戈裏先生是位值得敬佩的勇士！”
少年卻沒因為她周身散發出的威懾退縮，反而抱臂“哈”了聲。
“是是，令人尊敬的勇士就能用名字稱呼，那我呢？”他的大拇指指向自己，“是我把你從森林裏背回來的，我難道不值得你尊敬嗎？”
少女愣住，擡頭看向比自己略高的少年。
“明明是我最先做過自我介紹的，看來你已經不記得了。”
少年搖搖頭，向她伸出手。
“克拉克·阿魯基缇。”他朝她揚起一邊的眉毛，語帶調侃道，“這次可別忘了。”
作者有話說：
嘟——二更存稿箱發送完畢，明天依舊二更嘟——
P.S. 這算是克拉克和奧菲娜共同的回憶，跟實際講給魔王聽的版本有出入（會模糊一些信息）
比如：
魔王【啃魚】：你妻子以前是做什麽的？
克拉克【撒謊不眨眼】：從北方逃過來的鬥獸女奴
魔王：噫，利薩貝爾的人還是那麽變态！
北方民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