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報酬

報酬

初夏天氣, 清晨陽氣未上,略帶着些寒意。

這份來自蒼穹之頂的寒氣,侵入地下,和冥府黃泉水相勾連, 守護了另一個世界。

生和死, 不過是一枚銅錢的兩面。

修仙之人, 所求的,不過是怎樣翻面。

李雁抓抓頭,這不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圍困紅蓮教嗎?

難不成一群人都是奔着北邙山裏埋着的東西來的?

江湖上什麽時候有了這麽多傳聞, 怎麽就他一個什麽都不知道!虧他還自诩, 江湖包打聽,對外接任務吃飯。

現在這飯碗端的,好像不怎麽牢嘛。

李雁仰天長嘆,半空中落下了一點花粉, 正在他的鼻尖上, 他鼻子一癢,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有人在他背後說他壞話。

李雁來回一掃, 發現了蹲在屋腳偷聽的小金,抄起地上的土塊砸過去:“今早菜買了嗎?還在屋裏偷懶呢!”

小金一扭頭,那土塊砸在牆上, 落下幾點印子, 李雁瞧着明白, 有些心疼, 沖着小金的背影喊:“順便去東頭趙二姨家打二兩酒!”

轉頭對蔣子文嘿嘿一笑:“昨日蔣教主請在下上了攬月樓, 在下呢, 也沒那麽多銀子,只能在家陪着蔣教主喝兩盅了。”

蔣子文發笑, 一個淨塵咒的事,硬是在他臉上生演出了一幕大戲。

他不鹹不淡地說:“确實,私房錢一文不剩,是沒什麽銀子請本座喝酒了。”

李雁怒目而視!

“別想着蒙混過關。”蔣子文說,“那前朝的太孫墓裏,到底有什麽?”

李雁摸着下巴,若說那墓是前朝的太孫墓,那到能說的過去。

有守衛的兵甲。

有大卧室。

有堪輿圖。

有……等等,李雁對蔣子文說:“你不是進去了?”

蔣子文喝了口茶:“本座若是進去了,還用的着在這問你?”

李雁指着他懷中,我就不信,那副堪輿圖,不在你懷裏。

既然蔣子文在裝傻,他也樂的糊弄:“不對啊,那皇太孫年紀輕輕,看那墓的規模,不像是幾年之間就能修好的。”

“不過是借用的罷了。”

李雁思索了片刻,大概明白了前因後果,大概是前朝那個投降的老皇帝給自己修的墳,後來投降了,自然是享受不到如此高規格的陵寝了。

前太子自焚屍骨無存,後人便把他那被殺的兒子拖到這墓裏。

沒什麽毛病。

讓玉玺給他一家子陪葬也沒毛病。李雁想。

他捂住嘴,今朝皇帝也傳到第四位了,難不成一直是無玺裸,奔的狀态?

怪不得,天下一直不是很太平,原來根子出在這。

蔣子文捏着茶杯的手緊了緊,茶杯上立刻拉出了一道裂痕。

李雁腦袋裏吐不出個象牙,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必和他這麽一個狗東西計較!

“所以你是想要找到那玉玺?”李雁話音剛落,臉色驟然一邊。

眼前的蔣子文突然滿臉炭黑,七竅流血!整個人不成人形。

他倒抽一口氣,險些跌倒。

啪,蔣子文手中的杯子碎成齑粉。

李雁腦中的畫面,一股腦沖進他腦袋裏。

看到自己一張慘死的臉,放大在面前,多少有點震撼。

“怎麽,我又要死了?”蔣子文譏諷問。

每次都能想到新奇的死法,那些人可真算得上锲而不舍了。

朕能逃過兩次三次,自然能逃過後面的四次五次。那些觊觎皇位的人,朕一個也不放過!

李雁略帶同情地說:“本來還好好的,說了玉玺兩個字之後,你就大禍臨頭了。”

可見有些東西,還是不要肖想得好。

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的腦袋給想沒了。

本來就是朕的東西,朕要拿回自己的東西,還要和別人打招呼不成?

蔣子文說:“你只管告訴我,那墓裏有什麽。”

李雁勸道:“我只看到那珠子,別的可是什麽都沒看到。”

“能讓你無知無覺睡上三個月……”

李雁搖頭,斬釘截鐵:“我絕無可能睡三個月!”

蔣子文不置可否。

李雁從自己的衣服兜裏,摸出一截瑟瑟發抖的藤蔓——吸血藤的藤蔓。

他被吸血藤纏住,這一小截藤條不知怎麽,就挂在了他的衣服裏,本來不知道,今早起床硌了一下,掏出來的時候差點被吓死。

如果他暈了三個月,估計早就被這藤蔓吸得什麽都不剩了。

蔣子文擡眼,看着那掉在地上準備逃走的藤蔓,一腳踩住:“難不成,是有什麽時間寶器?”

李雁蹲到他腳下,示意他趕緊挪開。

蔣子文看着蜷縮在自己腳邊的李雁,本想挪開的腳,頓時就不動了。

李雁挽起袖子,把他的腳挪開,撿起那根藤蔓,找了個花盆插了進去,早知道讓小金帶只活雞回來了。

“我勸你還是放棄吧,命要緊。”李雁轉身回來,“這世上一切都是虛妄。”

玉玺再值錢,于普通人來說,也不過就是淬着毒的釣餌。

蔣子文一陣恍惚。

差點以為他要給自己洗腳!

每次幾個大丫頭,端洗腳水過來,都是先挽袖子,再給他脫靴,捧起腳,就像——他剛才那樣!

李雁就像只不肯停歇的鳥,拿了藤蔓便離開了。

“若這世上真有千年一日的寶貝,定然無數人想要。”蔣子文說。萬分堅定,是一定要去拿那東西了。

李雁沒辦法阻止他,翻了個白眼:“這有什麽好?在我眼中,時光可是一分一毫都沒變。”

很多計劃都亂了,比如鄧通。

鄧通可是領了大将軍大司馬的命,要去搜捕紅蓮教的餘孽——也就是要來殺蔣子文。

這一晃三個月,也不知道九重天上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蔣子文的眸色暗了下來。

鄧通,又是鄧通!

要是可以,你恐怕會毫不猶豫用的我命去換鄧通的錦繡前程吧!

“本座記得鄧通可是要來殺我的。”蔣子文嘲諷道,“只可惜,月前,這命令撤銷了。”

可不是撤銷了。李雁想,你都進宮了,撤不撤銷,不過是吹吹枕頭風的事。

不過這好處也不算落到李雁腦袋上,李雁完全無所謂。

鄧通的大理寺主簿,沒有就沒有吧。

反正鄧少爺那性格,進了朝堂,沒有人給他撐腰,估計連骨頭都不剩。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雁捶胸頓足,“我還以為能在朝廷裏找到靠山呢,這下沒了,這趟可損失慘了,我存的藥也沒了,也沒撿到什麽好東西,虧大了,虧得苦茶子都不剩了!”

蔣子文看着他拙劣的表演,毫無波瀾,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

這人不過想撈點好處。

花銀子讓人辦事,這套蔣子文再熟不過。

就是每次李雁找人要銀子,都那麽讨打。

“你為我做事,這趟帶路,自然是少不了你好處。”

李雁擦擦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淚:“我怕我沒命拿。”

更怕你沒命給。

蔣子文啊蔣子文,你是不是瘋了?

這一路被人追殺,還死扒着那身外之物不放?

李雁在心中搖頭,他死了算了,正好也沒人可以要挾我了。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倒是看看他這次能不能逃得掉。

蔣子文托着腮,這李雁,到底是關心我的。

雖然這種關心目的不純。

兩人還沒商量好具體報酬,大門碰的一聲被打開,小金怪叫着沖了進來,左手一只雞,右手一筐菜。

李雁一拍桌子:“咱們師徒可真是心有靈犀,我剛想說讓你買只活雞,你這就……”

小金斜了他一眼,拎着雞翅膀,越過他,恭恭敬敬走到蔣子文身邊:“蔣公子今早就跟我說,他要買一只活雞,放了血給他一個小寵物吃。”

說罷,他走到蔣子文身邊,把那紅冠子的大公雞往地上一放,伸出了手。

李雁眼睜睜看着蔣子文又将自己攢下的私房錢交還到小金手中,頓時又心痛起來。那本來是自己的銀子,小金沒事幹總瞎想幹嘛,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小金以為你死了,廣撒英雄帖,一定要把你的屍首給撈回來。”蔣子文大概是覺得李雁的表情還不夠心痛,淡淡地說。

李雁瞪大了雙眼:“原來蔣子文你會正常說話啊。”

他今天就是不痛快,想着法子來挑刺。

蔣子文冷哼一聲,也從懷裏掏出吸血藤,倒了茶杯中的水,斜擱在杯子裏。掏出柳葉刀,倒拎着雞腳,對着那大公雞的脖子就是一刀。

血濺當場,那杯子好似怎麽也填不滿,總是離口差了一線。

大公雞已經不動了,那一小截藤蔓,才整個都紅了。

李雁往後躲了躲,小金倒是一點也不避諱,當着兩人的面,挨個咬了咬銀子:“可不是,我一定要把您屍首給撈出來,然後風風光光下葬。”

李雁被噎了,呵呵一笑:“是把鄧少爺不見的事兒全推到我身上吧。”

小金一副“居然被你看出來了”的表情,點了銀子,笑嘻嘻地看着蔣子文:“蔣公子,今日想吃什麽,我讓我師傅給您做,我師傅手藝那可真是一絕,當年可是靠着這一招,騙了不少小姑娘……”

李雁抄起杯子就要打他。

他抱着腦袋:“都是銀子都是銀子,打壞了杯子你得心疼了!”

李雁氣鼓鼓地放下杯子,對上蔣子文似笑非笑的臉,心中漏跳一拍。

蔣妲己不愧是蔣妲己,真是一如既往禍國殃民。

“你師傅騙了不少小姑娘……?”蔣子文問。

小金這話是專門說給他聽的。

“可不是。”小金掰着手指頭說,“蔣公子你昨晚不還說,他把頭繩給了人嗎?”

蔣子文也被他噎了。

這個小金,比起李雁還吃不得虧!

李雁眯起眼睛,總感覺這兩個人不是簡簡單單的雇傭關系。

感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兩個人結成了什麽特別的聯盟,瞞着他私下進行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他眼珠子一轉,指着小金,又指着蔣子文,來回點了好幾遍。

“你,你,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和他搞在一起?!”

小金翻了個白眼:“師傅,你這麽說,搞得像我和哪個野男人私奔了一樣!——這句話應該是我來問你的吧!”

聽聽這口氣,活像抓小三的大夫人!

李雁一把夾住小金,把他抱到身後,小聲在他耳邊嘀咕道:“我的娘诶,你知道他是誰嗎?”

小金也學着他的樣子嘀咕道:“我的爹诶,難得那麽個大美人,管他是誰拐成我師娘你就掙了!”

他就不信,他說出這樣的話,那姓蔣的還能不為所動!

李雁心頭一痛,這小金可真是專會往他心尖尖上踩,他要是真把蔣子文這公老虎給拐回家,誰是師公誰是師娘還不一定呢——不對,他可是小侯爺的姘,頭,我何德何能跟小侯爺搶人?

“他可是小侯爺的姘,頭!”李雁拽着小金的耳朵,恨不得伸到他耳朵裏吼,“不對,現在是皇帝的姘,頭了!”

“師傅你好粗俗!”小金揪着自己的耳朵,“你聲音再大一點,他可聽得一清二楚!”

李雁僵硬地回頭,看了蔣子文一眼,對上那冰涼的眼神,仿佛自己已經是一個死人。

不知道現在跪地求饒還來不來得及?

蔣子文:我還在呢,你們倆的心聲我可是都聽到了。

師徒兩個面對面,這是要拜堂呢,弓着腰跟蝦米似的。

畢竟蔣教主只能看的上小侯爺,他們這種人,不過蝼蟻,說不定蔣子文連聽到兩人名字并列都會厭惡。

眼看他身上殺氣越盛,杯子裏的吸血藤也擡起了頭,李雁一把拍上小金的手:“你快去廚房備菜,今日你師傅我親自下廚!”

小金被支走,李雁立刻恢複正色,還不等蔣子文說話,他搶先說:“剛才蔣教主說,少不了銀子,在下想了想,還是不要銀子了。”

“你這貪財鬼,不要銀子?”蔣子文擡眼,只怕謀求更多吧。

“倒是有一事相求。”李雁說,“蔣教主認識的人多,定然知道,我的仇家是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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