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黑了,要歸家”
“天黑了,要歸家”
“什麽東西這麽好看”
“看看呗”
幾個人拿錢買了一個靠前的位置,往座位上一坐,拿着瓜子就開嗑。
第一場是武松打虎,遲書帶着觀衆激情的唱着好漢歌,将氣氛烘托之最高潮。靈動的影偶在影布後活蹦亂跳,仿若真的一般。
一場結束,觀衆激情的給了好多好多打賞,遲書卻好像有些失神,開啓了第二段皮影戲。這次不是經典曲目,是獨創的故事,影偶也是重新雕刻的,色彩鮮豔的小人再次上了影幕,遲書激情澎湃道,“這是小人和一位朋友故事!請各位大人欣賞!”
遲書從鄉下走出,向往着富貴繁榮的大城市。他辭別老母,背上行囊向着未來走去,他将路上的所見所聞都記錄在本子裏,期待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名有名流浪的說書人,十裏八鄉會為他所說的故事感動,但是能停下聽的人們寥寥無幾,流浪的日子并不好過,他常常感到沮喪挫敗,直到來到蜀地這個全新的地方。
這一天他像往常一樣,拿着小馬甲坐在村口招呼人來聽故事。行人腳步匆匆,未曾為他停留,他也習慣了,自顧自說着一篇江湖上督蠱司和報苗令的大戰。
來往人們不斷卻只有幾個小孩子在他面前戲耍玩鬧,他嘆了一口正要起身,面前的破碗裏就被人放了一個銅板。
那人穿着比粗布麻衣尚好一點的衣物,有着重重的黑眼圈,整個人帶着憂愁的氣息蹲在他面前,但此時看向遲書的眼睛裏充滿了好奇,他用嘶啞的聲音問道,“然後呢?”
遲書對于突然來訪的聽衆很是措不及防,他慌亂的整理好小馬甲,清了清嗓音找回之前的狀态,搖頭晃腦的講起來:“且說那黃堂主和唐令主本是受了前皇帝賞識,滿世界找那苗疆客,江湖通緝令‘蒼竹舞命’‘妖面公子’發滿了街坊鄰裏,卻依舊無果…”
“呦呦呦~講到你倆了”卓異酸裏酸氣道,“小爺我怎麽沒有江湖封號,我不厲害麽!?”
“有的從蒙古出來後就有了”
“啊?叫啥啊!?” “九當閻卓”
“不錯不錯!符合我氣質”
安子蒲抓了一把花生堵住了卓異的嘴,示意他專心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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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就觀念不和,彼此合作的摩擦不斷,終于倆位領導者的脾氣爆發了”
他們在江湖上挑起了腥風血雨的戰争,幾乎兩敗俱傷,唐令主很氣憤動用了蠱蟲反擊,督蠱司雖有應對之法,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多人無緣無故犧牲了。
黃堂主平時玩世不恭的态度不見和唐令主從大本營打到十幾裏外的昆侖山上,也不分高下。後來這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終于結束了,那一晚狂風大作,風雨交加,黃堂主被砍下一條胳膊,狼狽的提着唐令主的頭顱回了大本營,給了衆弟子一個交代…
“可惜的是…黃堂主因為失血過多,也沒能撐過那個雨夜…江湖勢力大換血,黃堂主的兒子接手了老爹的爛攤子,将保苗令的殘存勢力吞并,捕殺苗疆出來的人和東西”
遲書激情澎湃的講完了整個故事線,才發現天都黑了。原來全心全意的投入一件事是感知不到時間流逝的
對方也有聚精會神的聽,此時有些回不來神,從破爛的口袋裏又摸出來一個銅板放到了碗裏,誇贊道,“你的故事很有趣”
“天黑了,要歸家”
“當時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我真的覺得無比的開心自豪,我的故事讓一個人有了開心的一天”
遲書眼睛盯着幕布,配合着影偶的動作,做着誇張的演繹,将觀衆再次帶入了皮影戲的世界…
衆人聽的如癡如醉,卓異卻被今昭拍醒了,他小聲問道,“咋了?”
“這麽多影偶的演繹很完美,可我還是覺得幕布後的人不對勁…”
當然不排除有些技藝高超的老藝人身懷絕技,保險起見得去幕布後看一眼。給安子蒲對了一個眼神,他心領神會的走了
整個舞臺呈半圓形,圍繞着都有小厮維持秩序,走到半圓的一邊發現幕布後出現了3個背影,圍繞在中間認真操控皮影的藝人,看起來操控手上影偶也很忙碌的樣子,一切如常
大廳裏座無虛席,燈庭若市,熱鬧非凡。安子蒲摸着站在原地下巴思考了一下,突然靈光一現聯想道王書曾經講的‘羌鼓聲響,人皮燈随’ 莫非…有人皮蠱裝成人的樣子混在這裏?
此番想法讓人背脊生寒,他想哥哥也有此猜測,拿出手裏的花生正要向着那幾個人彈去,就被人捂住了嘴巴,牽制住了手上的動作。
“不要打草驚蛇…樂樂…”
安子蒲的身體僵住了,埋藏在心底的随着歲月逐漸模糊的乳名,他從未提及過…一股酸澀湧上心頭,意識到身後之人是誰,他會心一笑放松下來,安與樂,再次重現人間…
卓異和今昭坐在原座位,都是聰明人,心思重重的等着安子蒲回來。
留泠沒再披着黑鬥篷,穿着尋常的粉色衣裳,一如十幾前剛做母親時的自己,牽着安子蒲光明正大的向着舞臺下走去。
明明知道這樣不應該,但在樓上看着這個高高的小少年時,她腦海裏恍若隔世,記憶裏他還是曾經只會哭着找娘親的小娃娃。那就任性一次吧,褪去黑鬥篷,穿上十幾年不曾穿過的衣服,看着銅鏡裏陌生的臉面勾起唇角就當是一場母子團聚的夢…
卓異好奇的看着坐在他身旁的一男一女,總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怪怪的,別扭又安馨,安子蒲脊背挺的筆直,臉上有繃不住的笑容。他非常識趣的沒有打攪凹造型的安子蒲,轉臉問今昭,小聲道“那個女孩子是誰啊?”
今昭的狀态明顯放松下來了,他淡淡道,“子蒲的娘親”
聞言卓異的嘴張成了0型,今昭把他的下巴接好,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說道,“暫時不用理人皮蠱的事了,先看皮影戲吧”
“天黑了,要歸家”竹角從破爛的衣服裏摸出來一個長滿銅鏽的銅板放到了遲書的破碗裏。
遲書搬着自己的小馬甲看着逐漸向黑夜遠去的竹角,一股落寞油然而生。他的故事從來只有一個聽衆願意聽…
他在太陽西沉時來,在月亮初升時走,時間短暫但又充滿了歡樂。遲書每日滿懷期待的擺好小馬甲準備好充足的故事坐在街頭等着那個人出現。
“天黑了,要歸家”竹角照常要将一枚銅錢放進破碗,被王書拉住了
“我喜歡講故事給你聽,不要銅板!”
“我喜歡聽,這是心意”
竹角一笑還是鄭重的将銅板放進了遲書的碗裏,消失在了黑夜的盡頭。
後來街頭出現了兩個小馬甲,一個激情澎湃的說書人,一個憂郁卻笑着耐心聽故事的少年。
“你想讓很多人聽到你講的故事麽?”竹角在臨走時問,遲書掂着小馬甲,道,“知己有一,足矣”
竹角笑笑輕輕道,“才華不能埋沒于塵俗” 正是少年熱血時,誰不想闖出一番天下?
之後3天竹角都沒來,遲書固執的坐在街頭,卻從不開口,在害怕和膽怯中盼來了從黃昏中走來的人,他瘦了許多,黑眼圈更重。
竹角在他旁邊擺上幕布,手裏拿着很多的影偶,他對遲書道,“講講初遇時你給我講那篇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