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即使頻繁加班,江又翎的壓力依舊沒有減輕。

工作堆積如山,他想着把手上工作能處理好的先處理好,盡可能減少繼任者的工作難度,這樣一來,他的休息時間壓縮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馮捷已經給他帶了三天飯了,他把飯放在江又翎桌上,在他面前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提醒道:“江特助,工作是做不完的,要注意身體啊。”

江又翎笑了笑,手上的筆一刻不停:“我明白。”

回到工位上,馮捷凝視着自己的桌面,耳邊是江特助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音。

在這個好不容易閑下來的午休時間裏,他竟然産生了一種摸魚的愧疚感。

這太可怕了。

他強頂着這種微妙的情緒打開公司小群,輸入一句:

【江特助太不容易了。】

是的,雖然他升職了,但馮捷仍舊悄咪咪地混跡在公司小群中,潛伏在前線,随時給大家帶來第一手八卦。

此言一出,激起反響熱烈。

【有瓜嗎?帶着我的小板凳就來了。】

【小板凳+1】

【+2】

【+3】

馮捷汗顏了一下,又打上新的一句。

【沒有。只是工作原因,和江特助有接觸,發現他的工作量真的好恐怖,根本不是正常人水平】

【切,我還以為有什麽新瓜,結果就這?補覺去了。】

【江特助工作辛苦還用你說?這不是全公司公認的事情嗎】

馮捷據理力争:【那不一樣!雖然他一直都很忙,但就我觀察,他最近的工作簡直像是死線到了,要把好長時間裏的活全部壓縮在幾天裏做完。】

【我可以證明,我們部門最近有項目,也要加班到很晚,但是我下班的時候,總是發現江特助還沒走,要知道,那時候都十一點半了。】

【這麽一說,是有點怪。】

【說不定是要準備去休年假?】

【什麽,江特助原來有年假?】

【樓上,你這話說得……全公司誰沒有年假啊,只是以前江特助從來不休罷了。】

【別說年假了,江特助節假日都不休息吧?】

【淚目了,這就是模範社畜嗎】

【從來不休,現在突然休了?那是有點奇怪。】

【看來江特助經過這段時間,終于意識到了上司是靠不住的,憤而醉心工作,用年假療愈自己。】

【受了情傷,确實需要治愈。】

【你們……怎麽說得像江特助暗戀秦總實錘了一樣?】

【不是為了愛,誰能幹這麽久秦總助理。你行嗎?我反正不行。】

【我也不行】

【stop你們的發散想象,就不能是圖秦總錢給得多?】

【錢給得多,罪也沒少受啊。】

【應該不是錢的問題,我同學在隔壁集團做HR,據她說,她們領導有承諾,只要能挖到江特助,薪資待遇随便開,HR績效獎金翻倍】

【靠,這麽大方,他們還招人嗎,讓你同學內推我一下?】

【醒醒,人家是缺江特助這樣的人才,不是缺人。】

【說得也是,我上次還聽我們領導背後念叨江特助早該升職了,他還有兩年多就退,一直想把江特助弄來接他的班。】

【小道消息,據說江特助根本不缺錢,他還有寰宇的股份,完全可以躺平收分紅,為愛才留在秦總身邊,默默做了這麽多年助理,不求回報,只求陪伴在秦總身邊。】

【?樓上,你這小道消息也太邪門了。】

【這種小道消息我一分鐘能編八百條】

【我也有小道消息,江特助才是寰宇的幕後操控者,秦總只是給他打工的。】

【蚌埠住了,畫風一下從霸道總裁俏助贗難帰理變成了傀儡皇帝腹黑攝政王。】

【你別說,有點好磕。】

【醒醒,現在版本是總裁移情別戀,癡情助理黯然神傷了。】

馮捷:“……”

他眼看着話題走向越來越歪,默默關閉了群聊,第無數次慶幸:幸好,秦總和江特助都不在群裏。

·

另一邊,江又翎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江又翎一看來電界面,只覺一股不好的預感又從心中升起。

但手上動作沒有猶豫,他接了起來,語氣仍舊是無比專業,恭恭敬敬:“老夫人,您好。”

那邊傳來一個頤指氣使的女聲,連一句寒暄都沒有,直接道:“跟小郁說一聲,周六中午來我家裏吃飯。”

江又翎對秦郁行程十分了解,當即回複道:“秦總這周六已經定了行程,是和合作方的飯局,恐怕沒有時間。”

“那就這周日。”對面停了片刻,又補充一句,“對了,你也一起來。”

江又翎無聲蹙了蹙眉頭,但語氣依然恭敬:“……好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對面已經把電話挂斷了。

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忙音,江又翎習以為常,打開手邊的記事本,給周日添加了一項行程。

照理說,這是秦郁的私人行程,應該要報給他決定,不過以來電人的身份,她的邀請就算是秦郁也沒法拒絕。

秦老夫人,秦述的母親,也就是秦郁的奶奶。

秦述的父親去世得很早,秦老夫人當時也才是個二十出頭的女人,她并沒有選擇改嫁,而是自己打好幾份工,獨自帶大了秦述。

她也是寰宇的股東之一,雖然她日常不參與公司事務,但身份擺在那裏,沒有人敢對她不敬。

秦老夫人同秦郁的關系還算不錯,只是兩人的性格都不擅與人親密,所以也并不算特別親近。

對秦郁來說,她是個親切的長輩,但對其他人來說,就并不是如此了。

江又翎回想起那句“你也一起來”,深吸了一口氣。

直覺告訴他:又有什麽未知的麻煩要來了。

·

周日轉瞬即至。

江又翎跟着秦郁一起上了車,去往秦老夫人的別墅。

秦老夫人住在井江城外的別墅區,好處是環境優美,空氣清新,壞處是位置偏遠,每次去都需要很長時間車程。

江又翎不是第一次去,一上車就輕車熟路地拿出筆和準備好的文件,開始加班。

他專注工作,車內沉默無言,氛圍沉悶。

安靜持續了一會,反倒是秦郁先開了口。

“你最近加班很多。”

江又翎手上翻過一頁,幹脆地承認了下來:“是,想把手上幾個項目先确定下來,所以比較忙。”

秦郁沉默片刻,又道:“不用太着急。”

對他來說,能說這樣一句,已經是十分難得的關懷了。

江又翎心道:那怎麽行,再耽擱真要做不完了。

他去景陽的消息現在已經在小範圍內傳播了出去,具體時間還沒确定,但江又翎自己已經定了個日期。

比起改變計劃,他更希望用加班的方式解決工作。

然而領導暗示這麽明顯了,他也不好不做表示。

江又翎看了看手上的文件,戀戀不舍地把它們放回包裏。

他靠在車窗邊,在心裏思考着一會該如何面對秦老夫人。

說來,他也很久沒有見過秦老夫人了,上一次見還是去年的股東大會,散會的時候秦老夫人走出來,江又翎和她匆匆打了個照面。

江又翎十分禮貌地同她打招呼,秦老夫人則熟視無睹,仿佛沒看見他一般,直接離去。

秦老夫人一直都不太喜歡他。

從江又翎見她的第一面,江又翎就知道這件事。

秦老夫人是個嚴厲的人,當然也對他這個秦述從外帶回來的養子抱着警惕心理。

一開始江又翎還不明白這種敵意從何而來,後來才明白這件事的根源:秦老夫人聽了很多豪門八卦。

高門圈子裏總是不缺奇奇怪怪的事情,不要說多少養子實際上是家族為認回私生子挂的名頭,就算不是,收養的養子蟄伏多年,奪權上位這種事也并不鮮見。

當然江又翎不可能是秦述的私生子,不過他的出現,确實讓秦老夫人不怎麽高興。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秦述帶着秦郁和江又翎去拜訪她,江又翎低眉順眼,帶着笑容喊了一聲:“秦奶奶。”

江又翎的外表是長輩最喜歡的類型,他說話又溫和,一向招人喜歡,很少在長輩處碰壁。

除了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對秦家父子倆都十分熱情,唯獨對他視若無睹,像是沒看見他這個人似的。

還是在秦述的提醒下,才不情不願地回應了他。

接下來的時間裏,秦老夫人把傭人全支開,跟他獨處了一個下午,一會讓他去廚房端茶,一會讓他在炎炎烈日下拿水管澆花,完全是把江又翎當傭人使喚。

被這麽支使一通,江又翎後背都濕透了,但仍舊沒有顯露出分毫不滿,對秦老夫人無比尊敬。

他也并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例如“以後您就是我的親奶奶”之類,只是順從地完成秦老夫人的命令。

興許是實在挑不出他什麽毛病,秦老夫人看了他一眼,開口:“你……”

江又翎等着她繼續說,然而她的話語突然停頓下來。

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江又翎瞥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秦郁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仍舊是那副不想理人的表情,沖秦老夫人喊道:“奶奶。”

對着秦郁,秦老夫人一下慈愛許多:“小郁。”

她看了看江又翎,問秦郁:“你們相處得怎麽樣?要是你不适應跟他待在一塊,我去跟你爸說,讓他搬出去住。”

江又翎斂起睫毛,就像沒有聽覺一樣,沉默地充當着這場談話的背景。

畢竟秦老夫人也不是在問他的意見,他只是一個秦家的養子,還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命運。

結果秦郁頓了頓,說:“挺好的。”

這句話讓江又翎微微一怔。

秦老夫人更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畢竟能從秦郁嘴裏得到這個評價,實在是不容易。

他很少認可一個人,和所有人相處都不算太親近,能有這一句,已經代表了他對這個突兀出現家庭成員的接納。

場面尴尬了許久,秦老夫人搖了搖頭:“既然你沒意見,那就好。”

她沖江又翎揮了揮手:“你們倆先回去吧。”

江又翎還沒弄明白情況,秦郁已經轉頭走了,他只能匆匆追了上去。

兩人默默無言地走回屋子裏,秦郁十分突然地開口:“我偶爾會在這邊留宿,樓上有我的房間。”

江又翎遲疑片刻,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理解錯秦郁的意思,于是問:“那我能不能借用你的房間沖個澡?外面太熱了,我出了一身汗,可能還得換身衣服。”

來之前,他就知道,秦老夫人家裏是給秦郁留了房間的,雖然他很少過來。

秦郁看他一眼:“嗯。”

他沉默片刻,又說:“房間裏有我的衣服。”

興許是秦郁的态度,讓江又翎突然不想把柔順的姿态保持下去。

大少爺的脾氣,好像比傳聞好多了。

他看着面前的秦郁,雖然面色冷漠,周身氣勢十分唬人,但那比他矮一頭的身高十分顯眼。

如同一頭尚未長成的幼狼,即使明白它未來将會成為殘酷無情的猛獸,但眼下,讓人很有捉弄一番的欲望。

在這樣蠢蠢欲動的心态下,江又翎眨了眨眼睛:“恐怕不行,你的衣服,我穿着會有點小。”

十四歲的秦郁身體明顯一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忽略掉他直視江又翎時只能擡起頭,這個眼神還挺恐怖的。

江又翎努力控制表情管理,才沒有笑出聲來。

·

車就在這時停了下來。

秦老夫人的家到了。

江又翎收起了自己有點跑偏的念頭,跟着秦郁下車。

他站在秦郁身後,往事讓他不由恍惚了片刻。

眼前景象和記憶中的畫面悄然重合起來,區別是,現在要擡起頭才能直視到對方眼睛的人,換成了他。

十四歲的秦郁比他矮一頭,二十四歲的秦郁一米八/九,早已看不出多少當初的影子。

江又翎醒悟過來,啞然失笑。

往事鮮活如昨,然而時間是不會騙人的。

十年過去了。

秦郁不是當年的秦郁,江又翎也不再是當年的江又翎。

他們現在的關系是上司和助理,并且即将變成前·上司和前·助理。

過去的事,沒有必要再去想。

只是短暫遲疑,秦郁已經往裏走去,完全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他微微垂下眼眸,跟随着秦郁的腳步,俨然是一個十分敬業的助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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