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毀滅華爾茲
第48章 毀滅華爾茲
《亦步亦趨》一共有六分鐘。
阮閑沒有跳過舞,他最多在影視作品中看到過一點點相關的畫面。唐亦步也不像多麽擅長的類型, 他們頂多擺出個華爾茲的架勢, 同時試圖模仿男步。
然後差點摔作一團。
準确地說, 唐亦步的步子比他穩很多。那仿生人在徹底失去平衡的前一秒, 将身子一扭,穩穩接住差點摔倒的阮閑。阮閑揪住對方的前襟, 迅速穩住身體, 把這個小小的意外變成舞步的一部分。
沒有規則, 沒有标準。他們合着節拍,憑借本能踏出步子。
終于,幹涉儀的作用開始顯現。湮滅點的中心出現一點點藍光,水波似的漾開, 随後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它的引力并未出現太強的波動, 碎石和草屑被卷入的速度沒有變化。
一步,兩步。
“可以了。”阮閑清清嗓子, “我那邊還有明滅草的種子和試藥鼠,待會兒可以試驗一下。”
“樊白雁那邊,你打算怎麽交差?”唐亦步輕聲問道, 動作沒停。“你那艘船裏不像有人。”
“我想保持一點驚喜。”阮閑随着唐亦步的動作後退。
“唔。”唐亦步沒有追問, “……走石號有沒有通知你們‘消毒’時間?”
阮閑的腳跟挨上廢墟邊緣, 随着他的動作, 幾粒碎石滾進廢墟縫隙。唐亦步收緊按在對方腰間的手臂,将他帶離邊緣。
“後天晚上。”阮閑這才開口答道。“投票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想這是——”
“非常好的觀察機會。”唐亦步接過話茬。“所以消毒期間, 你準備待在哪一邊?”
“我有的選嗎?不用套我話,你不會放棄極樂號。”阮閑勾勾嘴角,“……你先回去,我随後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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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步摟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緊了緊,阮閑眉毛跳了一下。
“早點跟上。”唐亦步嘟囔道,“你不在那裏,樣本的豐富度下降很多。”
阮閑沒回答。樂曲到了高潮,被禁锢在唱片裏的卡洛兒·楊唱出一個長長的高音。澄澈的女聲劃開空氣,滲入燦爛的陽光。對面人的體溫令人懷念,該死的安全感不受控制地回到他的身邊。
“這樣說或許不合适。”見阮閑不回答,唐亦步自顧自繼續。“按照人類的說法……我希望你能早點回到我身邊。”
如同一記重錘。
阮閑閉上眼睛,陽光透過眼皮,在他的視野裏染出一片暗紅。
【不要回來了!】歇斯底裏的尖叫從腦海深處傳來。
【不要再回來了,聽到沒有!】
記憶裏的母親幹枯瘦削,原本漂亮的眼睛深深凹了下去,看上去活像是某種鬼怪。她揮舞着雙臂,頭發散亂,最後她收回手,在臉上撓出深深的血痕。
【你怎麽就不能死在外面……?】
她的臉上只有兩種情緒,一半是悔恨,一半是恐懼。
阮閑低低地笑了兩聲。他睜開眼睛,看向唐亦步。
“這話可不能随便說,小心後悔。”阮閑的聲音很輕,“你現在還在我的射程內呢,我只是還沒想好什麽時候離開你。”
“感謝你的坦誠,我明白。”唐亦步反倒笑了,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別在意,這不是試探,怎麽說來着……我只是有點想你,阮先生。”
阮閑動作一頓。
他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那種感情,也許這世上沒有任何合适的詞來描述它。無論是顏色、味道還是情緒,到底都是人群約定俗成的底某種共性。而他一開始就是被剔除的那部分,無法協調的病變。
這一瞬的情緒,從前沒有過,之後也可能不會再出現。現在它沒有名字,正如他自身。
它有點像某種渴望。如同幹渴的人看到綠洲的海市蜃樓,或者饑餓的人将臉按上肉店櫥窗。它被封裝好,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卻又永遠無法真正觸摸到。
但它也不像是負面情緒。雖說它明擺着脫離控制、不切實際、缺乏效率,苦澀而絕望,偏偏又柔軟至極,夾雜着些許親近對方、敞開自我的沖動。
對方攬過來的手剎那間變成烙鐵。
阮閑掙脫了那條胳膊,呼吸稍稍快了幾分,心髒像被魔鬼的爪子捏緊。那首該死的歌終于到了末尾,詞句消散在湮滅點帶起的風裏,只剩音樂繼續。
這情緒對自己無益,阮閑迅速下了判斷。
先不說唐亦步是否算自己的同類,他們的關系絕對稱不上是“朋友”。如果硬要定義,阮閑更傾向于“雙方都握有把柄并決定互相利用”這樣的描述,“同伴”這個詞都不太妥當。
記憶中身為人類的自己尚不會對其他人類敞開自我,更別提面前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阮閑的視線,唐亦步無辜地歪了下腦袋,做出個禮貌的疑問表情。幾縷柔軟的黑發順着他的面頰滑下,一副非常容易騙到人的好皮相。
“不跳了。”阮閑緊了緊喉嚨,語調裏帶着點氣急敗壞。
《亦步亦趨》的旋律剛好停止,下一首歌的前奏響了起來。
唐亦步會意地松開手,臉上仍然帶着一點笑意。“那待會兒我先走一步,你……”
“我會在消毒開始前回去。”阮閑下意識放軟了語氣,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猛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接下來的事情簡單了很多。試藥鼠的屍體快速堆出一株明滅草,它在離湮滅點近在咫尺的地方開花結果,唐亦步嚼了十來顆果實,這才徹底确定計劃的成功。
“幾乎沒有迷幻成分。”那仿生人呸地吐出果子,伸了伸舌頭。“而且它變得難吃了很多。”
“很好。”阮閑板起臉,直接翻上大船。半分鐘後,他單手拎着熟睡的鐵珠子,将它擱到唐亦步面前,語氣生硬。“弄醒它,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戀戀不舍的鐵珠子差點把唐亦步的袖子給撕掉一塊。
“得了。”确定唐亦步的大船消失在視野之中,阮閑輕輕敲了敲繼續沖湮滅點狂吠的鐵珠子。“我們都得學會适應。”
“嘎?”
極樂號聚居地。
樊白雁心情不錯,他喝完飯後的茶,晃晃悠悠回到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房內的空氣似乎比平日低上一些。
老人皺起眉頭,确認了一番床頭的玉雕,以及唱片的位置,一切和自己離開時并沒有差別。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樊白雁坐上床沿——除非有人能記住房間內所有的細節,不然無法做到這樣天衣無縫。
他打了個哈欠,瞧了眼時間。裝飾挂鐘的表盤上,電子秒針無聲地滑動着,他的敵人正一分一秒地走向死亡。這樣的想象讓他通體舒暢,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下午茶是布丁和甘蔗牛奶。看上兩部電影,假窗戶外的景色便會變成夜晚。只要不離開這裏,這和自己理想中的退休生活沒什麽兩樣。
老天爺到底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它給了廢墟海明滅草這樣的好東西,給了自己段離離這樣好用又容易控制的副手,又給了他們可以說是取之不盡的資源。誠然,廢墟海裏的物資總會有被撈光的那一天,但在那之前,說不準自己已經安享晚年,舒适地過完了這一生。死後哪管他巨浪滔天呢?
現在是老天要弄走他最頭疼的敵人。過去幾年,極樂號的敵對船長不少,但那大多是些徒有狠勁兒,沒啥頭腦的莽夫,沒有一個像餘樂那樣讓他頭痛。
好在這苦日子終于到了頭,等這周結束,餘樂這個人準會從世界上消失。
“去盯着點那個唐亦步,看他醒了沒。這兩天看緊他。”布置完命令,樊白雁舒适地嘬了口煙嘴,噴出一口煙霧,打開了挑選電影的光屏。
事實證明,老天爺比他想象的還要站在他這邊。
第二天晚餐後,眼看離消毒不到二十四小時。又一個喜報傳來——
“樊老。”一名巡邏兵恭恭敬敬地傳着話,“那個阮立傑回來啦,現在已經進了通訊範圍,說是把塗銳帶來了。”
“哦?”樊白雁精神一震,“幫我接通。”
“樊老。”那個姓阮的小夥子離他們不遠,接通後的即時畫面很是清晰。那個漂亮的年輕人一身狼狽,但滿臉是笑。他飼養的機械生命正乖乖趴在畫面角落,看樣子他甚至有餘力把它也帶了回來。“我把塗銳弄出來了,您瞧。”
塗銳被牢牢地綁在一把椅子上,鼻青臉腫,身體微微抽搐。他的頭被迫擡着,五官非常清晰,寫滿憤恨。
“叛徒。”走石號副船長咬牙切齒地罵道,“你他媽不得好死,餘樂不會放過你們。”
“樊老瞧着呢,閉嘴。”那年輕人冷冰冰地應道,随手拿起小刀,貼着塗銳的脖頸劃開一道,黑紅的血瞬間從傷口湧出。
塗銳艱難地喘息了好一會兒。
“很好,很好。”樊白雁拍拍手,“小阮啊,坐标發過來,我這就派人去接你們。”
“好的樊老。”
光屏熄滅,樊白雁捋捋胡子:“坐标拿到了?”
“報告,拿到了。”
“不錯。”樊白雁和藹地笑笑,“擊沉他們。”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不剩幾章啦XDDD
——
終于有人心動了!賭糖的朋友們還好嗎(……
他倆離戀愛還是有一段路要走的√
以及卡洛兒·楊以及她的歌都是我編的(……)查不到的啦*/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