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皇孫看見那東西……

第2章 小皇孫看見那東西……

小皇孫看見那東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剛還要皇爺爺抱抱,現在卻又撲騰着要往案幾上爬。

東西被嘉靖帝故意放置在最遠處,小家夥伸着脖子望了一眼,有些遠猶豫。衆人以為他夠不着,會主動放棄,下一刻,他卻伏在案幾上,穿過那些剛才被他丢棄的金銀玉器,手腳并用的往前爬。

他認準了目标,就不會被其他東西吸引注意,一直朝着目的地而去,很快就爬到了那東西前面。

嘉靖帝一直站在案幾前,一言不發的看着。其他人看一眼小皇孫,又看一眼他的臉色。希望從他神情變化,窺探他內心的想法。

不知道這位多忌多疑的帝王是真心對小皇孫寄予厚望,還是只是以此試探。

朱翊鈞翻身坐好,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充滿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先試探着一只手去拿,拿不動,幹脆兩只小手捧起那東西,舉到眼前,歪着腦袋左邊看完看右邊,随即開心的的笑起來,喜歡得不得了。

一歲大的孩子并不認識這是個什麽東西,只是單純的被它的外觀和質感吸引。

但旁邊站着的衆人,無人不識此物。那是太祖高皇帝傳下來的“十七寶”之一的“皇帝行寶”,用以冊封和賞賜。

“十七寶”原本都是金玺,在大明王朝兩百年的光陰裏,歷經數次火災,到正德年間已盡數毀損。

前些年,嘉靖帝命人尋覓天下美玉,重新補制,還格外增加了七枚寶玺,并稱“二十四寶”。

可禦寶平時歸二十四衙門中的尚寶司保管,嘉靖帝今日為何會随身攜帶?

裕王被兒子吓得心跳都漏了好幾拍,他這麽謹小慎微的人,怎麽生出個這麽膽大包天的兒子。

裕王壯了壯膽,上前一步,低聲呵斥:“大膽,還不快放下,什麽你都敢拿。”

“朱載垕!”嘉靖帝不悅的看向裕王,怒目而視,“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

小皇孫擡起頭,沖他爹咧嘴一笑。裕王現在是害怕老的,也不敢招惹小的,只得閉嘴,卑微的退到一旁,還被王妃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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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孫捧着玉玺愛不釋手,仔細研究片刻,挑了個最滿意的地方,嗷嗚一口就朝着龍扭的尾巴咬下去。

那畢竟是玉石雕刻而成,他那幾顆小米牙咬不動,只能含着龍尾巴嘬兩口,就跟吃奶似的。

這憨态可掬的小模樣叫人忍俊不禁,但衆人都憋着,看到嘉靖帝笑了,才敢跟着笑。

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這東西铤而走險,甚至丢掉性命,可在小皇孫眼裏,卻只是一個新奇的玩具罷了。

笑夠了,嘉靖帝才走到朱翊鈞身後,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玉玺:“好了好了,把它還給皇爺爺吧,它現在還不是你的。”

小家夥也不在意,嘉靖帝拿走了他的玩具,他便搖搖晃晃從案幾上站起來,轉身又撲進了他皇爺爺的懷裏。

宴會之後,司禮監呈上拟好的诏書,嘉靖帝加蓋印玺,遞給黃錦讓他宣讀。

這封诏書的內容很簡單——他要提前冊封裕王長子朱翊鈞為王世子。

按照《皇明祖訓》規定,親王嫡長子,年滿十歲,才能晉封王世子,授以金冊、金寶,等待繼承父親的親王爵位。次子和庶子,想要襲爵要求更加嚴苛。

大明朝歷史上,皇子提前封爵的并不少。旁邊的裕王和景王就是在兩歲的時候,被嘉靖帝冊封親王。但那是因為冊立皇太子,順便把這倆活着的一起捎上,并不代表父皇對他們的恩寵。

剛滿周歲就晉封王世子,在大明朝可是頭一次。

嘉靖帝對兒子不怎麽樣,對孫子那可真沒話說。

又是百歲宴,又是賜名,又是抓周禮,玉玺都能拿給他當玩具玩,最後還提前晉封王世子,這隆寵也是沒誰了。

景王看得心裏實在不是滋味。今天是小年夜,為了讨好父皇,他提前備下了一份賀禮。

說來也是小皇孫百歲宴的事情,嚴世蕃建議他考慮子嗣問題,通過一年的努力,上月初見成效。

“恭喜父皇。”嫉妒讓他行動快過腦子,景王已經跪在了嘉靖帝跟前。

嘉靖帝看着他:“你有什麽喜事?”

景王說道:“兒臣府上的側室已有身孕,不久之後,父皇又将喜得皇孫。”

嘉靖帝不動聲色的看着他,錦衣華服,紅光滿面。

片刻之後,他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裕王,畏畏縮縮,木讷迂腐。

真是越看越氣,他一世英名怎麽生出這麽兩個東西。

“知道了。”

嘉靖帝抱着朱翊鈞,轉身就走了。

景王實在沒想明白,既然父皇這麽喜歡皇孫,為什麽聽了他的喜報,一點也不高興。

事後,嚴嵩得知此事,氣得差點兩眼一黑,提前上路。

他早知道景王是個草包,滿腦子都是錢和女人,好忽悠也好控制,嚴黨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選中景王。

可嚴嵩沒想到,他竟能愚蠢至此。

一來,孩子是否能夠平安出生還未可知。二來,誰能保證侍妾生的就一定是個男孩兒。

等孩子平安降世,再人為制造點所謂“天降異象”來彰顯孩子的尊貴身份,再向皇上報喜不遲。

大好的一張牌,卻被景王打得稀爛。

現在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侍妾真能給他生個兒子,可生的那也是庶出,連襲爵的資格都沒有,遑論儲位之争。

不久,禮部就将王世子的金冊、金寶送到裕王府。裕王捧着東西,喜憂參半。

和禮部的人一起過來的,還有一道谕旨——開春之後,嘉靖帝就把皇長孫朱翊鈞接入內廷,親自教養。

裕王為此憂心忡忡,謹小慎微對他來說已經刻在了骨子裏,嘉靖帝對小皇孫莫大的恩寵非但不能讓他與有榮焉,反而更加擔驚受怕。

王妃卻比他淡定許多,明白母子分離已然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便更加珍惜最後的相處時日,悉心照顧和陪伴兒子。

過年期間,裕王也不用讀書,每日守着妻兒。

王妃帶着兒子在榻上玩耍,看到他團子一樣的小臉,總是忍不住湊上去親親、抱抱。

朱翊鈞扭動着身子閃躲,可穿得太厚,頭重腳輕,猛地向後仰倒,像只四腳朝天的小烏龜,怎麽也翻不過身來。

王妃把臉埋在兒子胸前,鼻尖充斥着濃郁的奶香,這幸福的感覺彌足珍貴。

她伸手撓兒子的癢癢肉,不讓他爬起來。

小家夥一邊咯咯笑着,一邊咿咿呀呀的喊:“娘親~~哈哈……鈞兒……哈哈……要起來。”

母子倆在榻上互動,裕王在旁邊看着他們無憂無慮的樣子,也情不自禁露出笑意,可笑着笑着他又嘆了口氣。

王妃轉過頭來問道:“王爺為何嘆氣?”

“王妃又何必明知故問,”裕王握住她的手,“我舍不得讓鈞兒進宮。”

“我也舍不得。”王妃笑了笑,“但我能看出來,父皇是真心疼愛鈞兒,孩子進了宮,一定會被照顧得很好。”

她拍了拍裕王手背,安慰道:“王爺也別太過憂心,今年是你跟随高師傅進學的第十個年頭,往後的路還長着呢。”

高師傅是翰林侍讀高拱,他在裕王府教裕王讀書已經有九個年頭。

王妃這話說得十分隐晦,但裕王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十年寒窗,也到了博取功名的時候。皇子苦讀十年,自然要心系蒼生,為民謀福。

朱翊鈞好不容易翻過身來,爹爹和娘親卻靠在一起手拉着手講悄悄話。

小家夥繞着他倆爬了一圈,故意弄出些動靜,也沒能吸引他們的注意。于是,他從這頭爬到了那頭,又從床上爬到了裕王腿上,攥着他的衣袍,奶聲奶氣的喊:“爹爹,爹爹~~”

兒子的呼喊喚回裕王的神思,他低頭一看,小家夥正搖搖晃晃從他腿上站起來,抓着他的衣袍努力保持平衡,那口齒不清的小奶音,聽得他心都要化了。

裕王趕緊攬他入懷,另一手屈起食指,在他鼻子上刮一下,寵溺的問道:“是不是要爹爹抱抱?”

朱翊鈞好不容易站穩了,擡起頭,沖他爹咧嘴一笑:“爹爹讓讓,鈞兒要娘親抱抱~”

說着,小家夥張開雙臂,毫無顧忌的撲向王妃。

兒子的偏愛與信任讓王妃樂開了花,連忙伸手,把心肝寶貝摟進懷裏。裕王空歡喜一場,氣得伸手就去捏兒子的臉蛋兒。

他也沒用什麽力道,但孩子的皮膚又白又嫩,宛如脫殼的雞蛋,輕輕一捏,就留下一道紅印。

朱翊鈞眉頭一皺,嘟着嘴,作勢要哭。

這可把王妃心疼壞了,嗔怒的瞪一眼裕王,埋怨道:“王爺!鈞兒還小,你怎麽忍心下這麽重的手?”

裕王有理說不出,只得從善如流的賠笑:“好好好,是我疏忽了,手裏沒輕沒重,捏疼了小鈞兒。”

原本作勢要哭的小家夥,忽然破涕為笑,歪着腦袋,小臉在爹爹掌心蹭了蹭。

老父親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我的小鈞兒,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轉眼又到了四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嘉靖帝命黃錦親自到裕王府走一趟,将小皇孫接來宮中。

朱翊鈞對玉熙宮就跟對裕王府一樣熟悉,拉着黃錦一路就往正殿去。

“皇爺爺~皇爺爺~”

才一歲四個月的小家夥,走路還不太穩當,跑起來一搖一晃像只小鴨子,滑稽又可愛。

嘉靖帝見了他也十分高興,放下手中經卷,起身迎上去,一把将小孫兒抱起來颠了颠:“才四月不見,朕的小鈞兒又長高了,也重了。”

朱翊鈞靠在他肩頭咯咯的笑:“皇爺爺,鈞兒還沒有行禮。”

“哈哈哈哈哈!”嘉靖帝被小孫子哄得開懷大笑,“免了免了,快讓皇爺爺好好看看你。”

他抱着朱翊鈞坐在龍椅上,一歲多的小團子,生得唇紅齒白,面如傅粉。藍道行說得果然沒錯,這不是天上的仙童下凡,這是什麽?

黃錦在一旁說道:“奴婢請示主子,世子爺的居所應當安排在哪一宮?”

嘉靖二十一年,兩位妃嫔和十數名宮女不堪折磨,合謀刺殺嘉靖帝未遂,自那之後,嘉靖帝遠離大內,長居西苑。

太液池東西兩側分別建有八座寝宮,東邊是萬春宮、麗春宮、永壽宮和長春宮,西邊是延壽宮、景福宮、安喜宮以及仁和宮。嘉靖帝的後宮妃嫔大多居住于此。

黃錦問嘉靖帝,将朱翊鈞的住所安排在哪一宮,實則就是問讓哪一宮的宮妃撫育這位世子爺。

嘉靖帝仍在逗弄懷裏的小皇孫,頭也不擡的說道:“說了朕親自撫育,自然是讓他住在玉熙宮。”

這麽多年,玉熙宮沒有宮女,侍奉的太監有上百人,主子就他一人。

現在卻多了一個剛滿周歲的奶娃娃,這奶娃娃還是他最不待見的裕王之子。

“奴婢這就去安排。”

“慢着,”黃錦正要退下,又被嘉靖帝叫住,“這是你們的小主子,讓禦用監挑選幾個機靈些的太監貼身伺候。”

小家夥在他懷裏扭來扭曲,聽他們說話以為是挑玩具,抱着皇爺爺的胳膊撒嬌,咿咿呀呀的喊:“自己挑,鈞兒自己挑!”

嘉靖帝撓了撓他的下巴:“你會挑什麽?”

“挑……果果。”

“哈哈哈哈哈哈哈!”嘉靖帝摸摸他的肚子,“鈞兒是餓了吧。”

朱翊鈞也摸摸自己的肚子:“餓了!餓了!”

嘉靖帝讓尚膳監備了些茶果點心送上來,先填飽小家夥的肚皮。這時候,司禮監掌印太監陳洪有事啓奏,嘉靖帝便把朱翊鈞交給黃錦:“帶你們的小主子下去休息吧。”

依照皇上的吩咐,黃錦也不再稱朱翊鈞為世子爺,改口叫小主子。

他把朱翊鈞抱起來:“小主子,奴婢帶您回寝殿睡午覺。”

這小主子長得圓滾滾的,黃錦年近七十,抱着他走一趟可是累得不輕。

小家夥精力旺盛,放在床上滿床打滾,怎麽哄也哄不睡。

黃錦只好親自陪着他又玩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有人來報,禦用監挑選的太監已經在院子裏候着。他趕緊吩咐人陪着朱翊鈞,自己出去給他挑選貼身太監。

一共二十個人,在院子裏站成兩排,都是禦用監精挑細選換出來的。

黃公公在心裏犯嘀咕,可得挑幾個年富力強、手腳麻利的,否則還真伺候不了這小皇孫。

黃錦來來回回看了兩圈,正猶豫不決的時候,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疑惑的回頭,就看見兩只小圓手扒着門檻,從後面露出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在稍暗一些的寝殿內顯得格外明亮。

宮殿門檻高兩尺,以朱翊鈞的身高,踮踮腳,恰好只能露出一雙眼睛。

可小家夥卻并沒有被困難吓退,扒着門檻不停地嘗試,試圖翻越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從朱元璋給朱濟熺(實際上的長孫)的谕旨看,生活中“爺爺”“爹爹”“外公”都很常用。

陷入自我懷疑,這個文真的這麽難看嗎?一天掉二三十個收藏,我是不是要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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