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狐貍嘿嘿大狐貍

大狐貍嘿嘿大狐貍

謝執玉看着玉符上滿屏幕的奇怪符號, 完全摸不清陽華的本意。

這些話說了好像沒說,還令他心中的疑惑更多了,他本來只是想知道龍妖到底有什麽, 現在他不僅想知道龍妖到底有什麽,他還想知道蛇妖、狼妖,犬妖、貓妖……

救命, 他腦子裏全是疑問在環繞, 若今日陽華不能告訴他此事真相, 他是真的會抓心撓肝痛苦一輩子的啊!

【謝執玉:陽華前輩, 我看不見您說的話!

陽華:哦, 玉言堂擔心有人在傳訊玉符上胡來,靈信上仙特意在傳訊玉符上設置了一些禁制,有些不合适的詞語并不能在玉符上顯現。

謝執玉:什麽詞?

陽華:要不你去問師無衍吧, 你師尊看起來好像很懂。

謝執玉:……】

說實話,謝執玉有些發憷。

他總覺得合歡宗出口的話語一定不太簡單,十之八九還是同雙修有關聯,他只要敢在師尊面前提及半句, 師尊大概便會止不住暴怒, 萬一這怒火太過猛烈, 直接将他燒死了,那他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可陽華看起來卻仍舊顯得很平靜。

【陽華:你放心,我教你一招,只要你照我說的去做, 師無衍就絕對不會生氣。

謝執玉:我還想多活幾年……

陽華:你幹脆一點,承認你根本不知道龍妖和人類到底有什麽不同, 犄角是你編出來騙他的,只是為了顯得自己看起來很懂罷了。

謝執玉:不行, 我師尊極為厭惡合歡宗,他若問我為何會知曉此事,我就得把前輩您供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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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華:你就說在藏書閣看到的。

謝執玉:……我師尊不好騙。

陽華:你放心,他絕不會深究這種事的,你仔細問一問他,記得将他的回答告訴我。

謝執玉:?】

謝執玉覺得很不對勁。

陽華這反應,看着便像是在故意謀劃着什麽,可陽華似乎不打算同他直說,他若就此去問師無衍,或許真會出事。

可若他不問,這麽多問題便要在他心中抓心撓肝,如此憋在心中,實在令他很難移開注意,此事倒有些兩難,他總得在師尊的怒火與他的好奇心中做出抉擇——

算了,要不還是問一問吧。

自他回到宗門後,他幾乎日日都在得罪師無衍,早不知讓師無衍怒了幾回,這種事他駕輕就熟,根本沒在怕的,反正先去尋師尊問一問,若是情況不對,他直接閉嘴便是了。

當初陽華說得也沒有錯,師尊對他至多只有惱怒,并不會有什麽更過分的懲罰,他因魔氣而身體虧損,師尊便一直極為擔心他,那關切不像是裝出來的……

說實話,他與師尊之間若并無那畫像上的白衣劍修,也無仙門閑談上與淩玉有關的傳聞,大概早就要和好如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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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執玉滿腦子胡思亂想,想着待會兒應當用何等話術來同師尊詢問,又想着若是師尊惱怒了,他應當如何繞過此事,全然未曾注意,他身後那丹房房門,早已打開了。

師無衍一離開丹房,便見謝執玉手中捧着玉符,将眉心擰成一團,顯是正因玉符之上的內容而苦惱,這幅模樣,師無衍已不知見過了幾次,每一次遇見,師無衍都覺得……這玉符一定有問題。

師無衍是知道的,近些年來,這玉符傳訊的方式已有了極大的改變,比起當年不知便捷了多少,只不過依師無衍所想,修仙一途,最需靜心,玉符若有了太多變化,反而不好,他不怎麽關注過這種事,可偶爾也會聽門中長老提起,而今似乎足不出戶便可知曉天下事,謝執玉雖在宗門,或許也能同那魔尊聯系。

師無衍心中登時警醒,覺着很是不妙,趁謝執玉尚未發覺,他甚至動了術法,霎時出現在謝執玉身後,沉着臉色問:“你又在看什麽?”

謝執玉吓了一大跳,手忙腳亂要将玉符收起,可他的玉符收得太慢,師無衍還是一眼便看見了。

師無衍挑起眉尾,幾乎壓不下語調中的惱意:“陽華?合歡宗的人?”

謝執玉方才可還在琢磨陽華所說的話,思忖那打滿了玉符符號的後頭究竟會是什麽詞句,他對着同陽華有關的玉符界面發呆,師無衍看得極為真切,見謝執玉要躲,他直接按住了謝執玉的手,陰沉着臉色朝謝執玉的玉符上看去。

而後他便見着了謝執玉同陽華那一段充斥着隐秘符號的對話。

師無衍臉色一僵,頃刻便松了手,後頭的話語他沒有再看,那神色看起來倒像是平白吃了幾口髒東西一般,有些說不出膈應,一面仍以那沉如寒潭般的語調說:“我已說過了,不許與合歡宗來往。”

謝執玉:“……”

謝執玉不知道師無衍究竟看到了多少,他緊張不已,只能小心翼翼點頭。

可師無衍卻像要将此事翻篇掀過去了,他自懷中摸出方才新成的丹藥,将那藥瓶塞到謝執玉手中,轉身就走。

謝執玉很驚訝。

不,這不對勁。

他與合歡宗的陽華長老私下有所來往,師無衍怎麽可能還心态平和?

謝執玉收起玉符與藥瓶,蹙眉跟上師無衍腳步,心中不由便想起了陽華方才的話語。

陽華方才說,他這些同妖修有關的疑問很特殊,他只要繞着這些問題提問,師無衍便絕不會罵他。

謝執玉沉思片刻,小心試探。

謝執玉:“師尊,我方才問了陽華前輩幾個問題。”

師無衍神色陰沉:“不許叫他前輩。”

謝執玉略過師無衍這滿懷怒意的話語:“可陽前輩的話語被玉符限制了,我有些看不懂。”

師無衍:“……”

謝執玉仔細觀察着師無衍的神色。

師無衍面上仍不見怒色,于是謝執玉又巴望着湊上去了一些,清一清嗓子,道:“師尊,其實之前我騙了您。”

師無衍:“……”

謝執玉:“龍妖是陽華前輩同我說的,可他這話只說了一半,他說龍妖有兩……呃,後頭的話語可沒告訴我,所以我只能靠着自己胡亂編一編。”

師無衍:“……”

“我當時想過,若是論外貌,龍妖其實同人族也沒有多少區別,硬要說有所不同,大概便只有他們偶爾會現出的龍角了。”謝執玉摸一摸下巴,道,“的确和人族不太相同。”

師無衍:“……”

師無衍這才頗顯驚訝看了謝執玉一眼。

謝執玉又道:“可看陽華前輩的反應,我好像猜錯了。”

師無衍:“……”

謝執玉這才好奇擡眸,看向師無衍,帶着他滿心的好奇,問:“師尊,陽華前輩所說的龍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師無衍:“……”

師無衍顯是仍僵着臉,聽謝執玉說出這種話,他第一反應卻不是斥責,而是一把伸手拉住了謝執玉的胳膊,先左右看了看丹房之內可還有其他人來往,方扯着謝執玉到一旁,壓着聲音問:“你問這做什麽?”

“您可是我師尊。”謝執玉雖略有些心虛,卻還是執着詢問,“我……我若是遇着了不懂的事情,當然要來向師尊您請教。”

師無衍:“……”

師無衍攢眉移開目光,仍不曾直接回答謝執玉的問題,反是冷着臉色道:“同劍道無關的問題,不許再多問。”

謝執玉:“那我還是去問陽華前輩吧。”

他說完這話,便伸手要去摸出他的傳訊玉符,熟練喚醒玉符界面,尋找陽華所在,正想敲下一句“師尊并不回答我的問題”,師無衍神色已明顯一變,壓着輕微愠怒:“不必問他,我回答你。”

謝執玉滿懷期待看向了師無衍。

師無衍卻先要同他約法三章:“你先答應我,往後少同合歡宗來往。”

謝執玉:“此事……”

師無衍不情不願自牙縫中擠出一句:“我也能替你解惑。”

謝執玉:“……”

謝執玉心中的好奇幾已突破天際,他毫不猶豫點頭,壓着那滿心期待,開始胡扯撒謊:“是,師尊,不會再聯系了!”

師無衍略松了口氣。

謝執玉:“那龍妖……到底與人族有何不同?”

師無衍:“……”

師無衍沉默着擡起頭,再朝周圍掃了一眼。

若只是以目探視,顯然不夠保險,他甚至還以靈識在四周掃了一圈,确保附近絕對無人,不可能會有人聽見他們交談後,他才一本正經開了口,道:“龍蛇本是一類。”

謝執玉虛心求教,認真點頭。

“龍族天生龍角,而蛇類勤勉,方能得此天賜。”師無衍斂容正色,道,“因而龍有二角,蛇也當有二角。”

謝執玉:“……啊?”

“至于妖類能夠化形,本就是尋常。”師無衍依舊沉着臉色,道,“化形之後,若靈氣受損,亦或傷重,便會現出些許原型。”

謝執玉:“呃……師尊……”

師無衍:“這是方才陽華同你說的第二句話。”

謝執玉撓了撓腦袋,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可卻又說不出究竟在哪兒不對。

“狼犬等物,多是群居,因而修行之時,需與族群連結,方能互有彌補。”師無衍說道,“虎豹等妖修,則又與狼犬不同,陽華所說的貓妖,便大多比較喜歡獨往。”

謝執玉:“……”

謝執玉用力撓頭。

不對啊,若陽華前輩想要說的是這些,玉符又為何要将他所說的話盡數屏蔽?

“除此之外,鲛人有鰓,就在肋下,龍蛇可以纏繞,以此相攻,尋常修士,若無護身之法,應當難以應對。”師無衍那語調已順暢了不少,他只是不願回眸去看謝執玉的眼睛,“海獸我也見過,同龍蛇相比,大多還要多出螯鉗,亦或精通吸引之法,一旦受困,極難逃離。”

謝執玉:“?”

師無衍:“不過無妨,以靈劍劃三尺之地,便可逃離。”

謝執玉:“??”

“最後一句,的确有些妖修不分男女。”師無衍神色不變,平靜說道,“少數,你應當見不到,不用擔心。”

謝執玉:“???”

這怎麽突然就變成了師尊為他傳授暴打妖修的經驗了啊?

師尊是在诓他吧!

可才說完這些話後,師無衍便蹙眉看向了他,像是小心翼翼等着他的回複,這幅神色,倒同謝執玉以往小心觀察師無衍是否發怒的模樣差不了多少。

謝執玉越發覺得有些不太對味,他皺着眉仔細打量師無衍,這才發覺師無衍那近似雲淡風輕的神色之後,顯還掩藏了些許難以令人覺察的驚慌。

師無衍這副神色,很有些像是那日在他屋中,他鉚足了勁去逗師尊,以至令一貫沉穩的師無衍紅了耳根。

他擡眸再去看師無衍,便見師無衍的面色雖然沉穩,卻反是像在欲蓋彌彰。

師無衍的膚色本就較常人要白,又是銀絲白發,均與常人不同,因而他哪怕只是耳尖稍染微紅,都會極為醒目,謝執玉看得清清楚楚,師尊回答完他這一通同妖修有關的問題之後……好像……好像害羞了。

謝執玉愣住了。

他只顧傻乎乎盯着師無衍看,腦中一片混沌,直到師無衍蹙眉看了他一眼,他才發覺自己這目光露骨,可比剛才看師弟的神色要刺目得多。

他吓了一跳,匆忙收回目光,師無衍卻連斥責他半句都沒有,只是匆匆瞥了謝執玉一眼,而後便若無其事一般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謝執玉:“……”

今日的師尊,好不對勁。

不僅是師尊,他覺得今日的自己,也有些不太對勁。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不明白今日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麽,怎麽會看着師尊發呆,可方才那股分外古怪的感觸似乎還正停留心中,揮散不去,倒像是嵌在他的靈識之中一般,有種……莫名似曾相識的怪異之感。

他試圖将這古怪之念從腦中清出去,這嘗試卻有些失敗,他越是深入去想,便越發覺得額角抽痛,而他體內本就只是勉強壓下去的魔氣也越發躁動了起來。

他咳嗽了幾聲,想要說話,卻覺喉中腥熱,竟又咳了血,這回雖沒有方才在宗門大比時那麽嚴重,可師無衍還是立即頓住了腳步,回身來查探他的情況。

師無衍伸手觸了謝執玉的手,謝執玉竟還被吓得往後縮了縮:“師尊,我沒事的。”

師無衍:“……先将藥吃了。”

謝執玉此時才想起師無衍特意為他煉的那丹藥來,他匆匆拿出藥瓶,取出裏頭的藥丸塞入口中,又匆忙咽下,師無衍這才松了口氣,說:“今日這藥,藥性略有不同。”

謝執玉乖巧點頭。

師無衍略微遲疑,可還是伸了手,輕輕将一縷散發捋到他耳後,低聲說:“可能會有些困倦,但只需睡上一覺便好了。”

師無衍這動作實在太過突兀,謝執玉吓了一跳,下意識要後退避閃,可一時腿軟,幾乎朝後跌倒,是師無衍伸手輕輕扶了他的腰,令他稍微站穩了一些,道:“藥效或許會有些太烈。”

謝執玉:“……什麽?”

“不必驚慌。”師無衍輕聲說道,“我會護着你。”

謝執玉:“我……”

謝執玉晃了晃身子,幾乎昏然倒地,師無衍似乎早已料到會有如此一遭,他平靜扶着謝執玉的腰,令謝執玉倚在他懷中,至于那最後一句輕微低語,謝執玉怎麽都沒有聽清。

他努力想要睜開雙眼,可眼前一切幻作重影,師無衍的話語也如行雲,逐漸淡去,而他意識缥缈,沉沉浮于雲端,只有極為偶爾間歇的意識清明。

可就算如此,那意識略微清明之時,也同隔着水霧一般,他只大約知曉師無衍将他帶回了居所,令他安頓在床榻之上,而後謝執玉便覺得自己像是做了個極長的夢,那夢境悠遠,缥缈行過不知多少光陰,再令他堕入死寂一般的深淵。

待他恍惚自睡夢中緩緩清醒,卻又好似陷于層層迷霧,意識遲緩朦胧,可這狀态卻并不怎麽令人覺得難受,倒真像是浮在軟綿綿暖呼呼的雲端。

他掙紮着好容易令意識再清明一些,終于能略微張開些眼睫,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段蓬松暖呼的……柔軟白毛?

等等,這是什麽東西?

謝執玉幾乎完全停滞的思維終于開始重新運轉,他試圖偏過腦袋,認真看一看方才引起他注意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可他很快便發覺自己這舉動完全多此一舉,他胸口踩着一只幾乎比他腦袋還大的雪白爪子,他驚愕擡起目光,便見着那異獸略微湊到他身邊,似乎輕輕嗅了嗅他的氣味,而後便極自然在這床榻上圈作一團,将那蓬松的大尾巴繞過謝執玉身側,幾乎将他整個人都盤到了懷中去。

這是那日他在後山高崖上所見的雪白異獸……這這這果然是只白色的大號狐貍吧?!

師無衍屋中這床榻本應當算是極為寬敞,可這麽大一只異獸非要擠在床榻上,床榻登時便擁擠了不少,而這異獸的半個身子還在床榻之下,謝執玉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他沒有力氣起身,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幻境,而這異獸的皮毛未免又太暖和了一些,又帶着令人昏沉的魔力,謝執玉根本沒有辦法抵抗,到了最後,他也只是伸出手,一把攬住了面前那蓬松的大尾巴。

大小适中,正适合抱在懷裏睡覺,他……他很難不喜歡。

于是謝執玉便又這麽昏沉睡着了,師尊給他這丹藥的效果好得太過誇張,他根本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他終于再睜眼時,他還有些恍惚,只顧怔怔看着眼前發呆。

方才那一切,究竟是幻夢……還是真有那麽一只狐貍闖了進來?

可事情顯然還是有些不太對,他方才不是在師尊的床上嗎?這……這又是哪兒?

五感一一回到體內,鼻尖嗅着了那熟悉冷香,謝執玉這才睜大雙眼,原還昏沉的意識,一瞬便清明了起來。

眼前所見的,是自那半開的窗縫中灑進的一點昏黃的暮光,落在他眼前層疊散落的素白衣襟之上,那不是他的衣物,他從來不穿這種麻煩的白衣,謝執玉不由便稍稍朝上偏了偏目光——師無衍倚着窗下的小桌,似是正支着額側假寐,面上稍露疲态,那束發半散,如雪般的發絲垂落在肩側,向來規整的衣襟也被揉得亂了,而謝執玉便在他身邊昏睡……

确切地說,他是枕在師尊的膝上昏睡,到現今他醒來為止,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

謝執玉腦中一片空白,哪怕他在師尊身邊長大,由師尊親自指教練劍,可與師尊這般親近,卻極為鮮有,只是在他尚且年幼時,才曾有過那麽幾回。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他做了噩夢連夜睡不着覺,白日練劍時便沒有一點精神,終于叫師尊察覺,自那之後,師尊便會在夜中陪着他,待他睡着之後方才從他身邊離開。

可那時他年歲極少,大約是還沒有劍高,只能拖着劍走路的年紀,記憶也僅僅只是停留在那簡單構築而成的畫面之中,無非便是昏黃的光,他枕在師尊膝上,還有……好像還有幾句……有些模糊的曲調。

這音調刻在他最深的記憶中,他似乎只需微微張唇,便好似抑不住要哼出那句調子,可也只是頗為模糊含混的一聲輕吟,原還在閉目休息的師無衍卻霎時睜開了眼,極為訝然朝謝執玉看了過來。

師無衍眸中帶着全然未經掩飾的驚異,似是張唇想要問謝執玉些什麽,那話語幾乎脫口而出,可終究卻還是沒有出口,他蹙眉抿了唇,謝執玉看不出他心中喜怒,卻下意識覺得,師尊這副模樣,看起來好像并不怎麽開心。

他連自己當下的處境都忘了,,極小聲為自己的舉止辯解:“我……我只是想起了些小時候的事情。”

師無衍:“……”

謝執玉更為緊張了一些:“我記得……小時候我睡不着,師尊也是這樣哄我入睡的。”

師無衍終于微微啓唇,卻仍是蹙眉,低聲說:“……我并不會同你哼歌。”

謝執玉一怔:“什麽?”

師無衍垂下眼睫:“從來沒有過。”

謝執玉:“……”

他幾乎難掩心中驚詫,眼前這一幕,對他而言極為熟悉,哪怕周遭之物與發生的情境早已模糊不清,可師尊與他是不會變的,而那句輕聲哼唱的話語,刻在他的記憶之中,若不是師尊對他哼唱過這曲調,那……還會是誰?

難道是他記憶中全然不存在的父母?可他在那村子裏時也本是孤兒,連父母是什麽模樣都記不清了,師尊帶他回到淩霄劍派時,他尚在牙牙學語,在他的記憶之中,這首曲子本就只同師尊有關,絕不可能是其他人。

謝執玉越發覺得頭疼起來。

那種幾乎要将他的靈識與肉身徹底割裂的感覺又出現了,只是這回尚未持續上多久,師無衍已嘆了口氣,打斷了他的深思,伸手拍了拍謝執玉的肩:“起來吧。”

謝執玉這才發覺自己還枕在師無衍膝上,他噌地爬起身,這過大的動作幅度,幾乎令他翻身摔下木榻,可師無衍也只是蹙眉看了他一眼,像是沒有氣力同他計較,眉目間依舊帶着極為倦困的神色,連神态都較常日要溫和許多,他也略微坐直了身子,再取出那裝藥的白瓷瓶放在桌上,道:“吃藥。”

謝執玉不答,師無衍便解釋:“今日這藥,不會犯困。”

謝執玉卻問:“……師尊,您是怎麽了?”

他從未見過師無衍露出這般困倦的神色,或者說,已修煉至師無衍這般境界的人,若非靈力折損過半,而又無從彌補,否則怎麽也不該有這般倦意。

他難免有些困惑,不明白師無衍究竟是做了什麽事,才能是這般憔悴神态,可師無衍并不打算解釋,他甚至不怎麽想要去理會謝執玉的話語,只是默聲取了瓷瓶中的藥丸,同謝執玉伸手遞了過來。

謝執玉又一頓,想着小時候吃藥時怕苦,師尊也總會同這般将藥塞給他,他并未伸手去接,而是下意識張了嘴,輕輕叼住那藥丸,齒尖蹭着了師無衍的手,師無衍明顯一僵,那指尖微微顫栗,飛速便收回了手去。

謝執玉這才猛地回神,意識到自己這舉止未免有些太過冒犯,匆匆吞了藥丸要同師尊道歉,師無衍卻又朝他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謝執玉:“師尊,我方才——”

師無衍道:“我要閉關幾日,你不必在此處候着。”

謝執玉一時恍惚:“您要閉關?”

師無衍:“出去吧。”

謝執玉:“……”

到了此刻,謝執玉那明顯遲緩的思維方才能夠運轉,雖說師無衍以往也總愛閉關,可今日将師尊那滿面疲态與閉關之事聯系在一塊,他怎麽都覺得此事有些不太簡單。

謝執玉躊躇片刻,總算還是找出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借口,問:“師尊,你我之間那術法——”

師無衍:“解除了。”

謝執玉:“……”

“你想去哪便去哪兒。”師無衍低聲道,“不要想逃跑,我能找到你。”

謝執玉:“……”

謝執玉心中卻有些空落。

師尊讓他不得離開自己十尺,這術法好像也沒那麽令他讨厭,反倒是師無衍取消了這術法,更令他有些說不出心中的滋味。

他明白師無衍的意思,他初回宗門,師無衍便在他的神識留下了一道印跡,而今他若無避蹤跡石這等寶器在手,師無衍應當極為輕易便能尋到他的下落,至于那避蹤石……他根本不知師尊将東西收到了何處,他現今就算想跑,也沒什麽用處。

“墨玄會代我盯着你的。”師無衍蹙眉看了他片刻,又補上一句,“不許與與合歡宗聯系。”

謝執玉:“呃……”

師無衍:“……魔修不行,妖修也不行。”

謝執玉:“……”

謝執玉這才想起來,師無衍口中所說的墨玄,是他們的宗門神獸。

他平常都只喊神獸小黑,可仔細想來,宗門之中,好像只有他一人如此,其餘人對神獸總是恭敬萬分,好像也只有他,從來都不怎麽對神獸客氣。

……

謝執玉只能退出師無衍屋外。

他在院中稍逛了一圈,很快便看見了正趴在院中那蓮池一旁,正伸着爪子扒拉池中錦鯉的宗門神獸墨玄。

謝執玉快步朝神獸走了過去,道:“小黑,我有事要問你。”

神獸倒連眼皮也懶得擡,一副還在氣惱謝執玉離宗百年不肯聯系他的樣子,謝執玉站在它身後,垂眸同它一道去看師無衍養在這池中的錦鯉——看着便很肥美,師無衍應該花了不少功夫精心照料,可神獸卻絲毫不曾對錦鯉有所憐惜,而是用力拍着水面,幾乎将這池中攪得天翻地覆,以至那些錦鯉驚慌逃竄,四處避閃。

謝執玉這才嘆了口氣,道:“我本來不想同師尊告狀的。”

神獸開心攪和池水的動作猛地一停。

“我看師尊今日有些不适,這種小事,本不該去麻煩他。”謝執玉嘆了口氣,說,“可你也不理我——”

神獸立即轉過毛茸茸的大腦袋,露出它以往幾乎不會同人擺出的可憐兮兮的表情,連那極具威懾的螢綠色的豎瞳都變成了烏黑圓溜溜的可愛模樣,還輕輕嗚咽了一聲,飛快朝謝執玉眨它的眼睛。

謝執玉道:“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神獸用力點頭。

謝執玉這才撩了袍子在那池邊坐下,問:“我睡了多久?”

神獸乖巧回答:“大概有十日了吧。”

謝執玉很驚訝,他記憶中不過轉瞬便結束的昏睡,原來竟有十日之久,那師尊……不會也在他身邊陪了他十日吧。

謝執玉仍對那不知是幻夢還是現實的異獸念念不忘,可這東西不可能出現在師尊屋中,師尊那麽厭惡妖修,若是真有一只大白狐貍出現在師尊屋內,師尊怕是能将那狐貍的腿都打斷。

謝執玉又問神獸:“這十日你都在此處候着?”

神獸:“我還要和漂亮海獸聊天傳訊,哪有功夫天天在這兒蹲着。”

謝執玉:“……那你見過其他異獸進到師尊院中嗎?”

神獸:“來做什麽?做狐裘嗎?”

謝執玉:“……”

這神獸好欠揍,根本沒辦法正常與他說話。

謝執玉深吸了口氣,最後問:“我方才見師尊看起來甚是疲倦……”

神獸:“啊?你比我清楚吧?”

謝執玉:“師尊他……”

神獸:“我咋知道啊,你自己去問他啊。”

謝執玉:“……”

謝執玉狠狠握拳,朝着神獸的毛茸茸的腦袋上來了一巴掌。

神獸發出嗷地一聲大吼:“我要找小無衍告狀!”

謝執玉:“你去呗,我又沒攔着你。”

“人類!沒有一個好東西!”神獸大聲咆哮,“小無衍只會暴斃你!”

謝執玉已不怎麽理他了,反是從懷中順手摸出傳訊玉符,看了看玉符上的訊息。

他原以為自己才睡了一日,因而未曾想過去看玉符,可神獸說他昏睡了整整十日,那玉符上不知要收到多少傳訊,他總該仔細看一看,別人尚且不論,他這麽久不曾回複陽華訊息,合歡宗們絕對又會多想。

不出謝執玉所料,他的玉符上密密麻麻不知收到了多少人的傳訊,他蹙眉一條條看過去,越看越覺得事情有些不對。

【陽華:謝小友?謝小友你去哪兒了?你師尊終于暴露本性了?

陽華:嘶我就說師無衍不簡單,無情道開竅果真可怕。

陽華:……啊?這都十日了,還沒結束?】

【蒙開霜:謝師兄,怎麽好多日都不曾看見你?

蒙開霜:師兄,您不會出事了吧?

蒙開霜:師兄,仙門閑談上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宋白川:……師兄,您不會還在無衍長老屋裏吧?

宋白川:我雖不願猜測您與無衍長老的關系,可您還是看看仙門閑談吧。】

【寧南景:執玉啊……我有件事要問你。

寧南景:那日怎麽是大長老抱你離開丹房的啊?】

謝執玉:“……”

謝執玉飛速打開了仙門閑談。

【「不止我一個人看見了吧!師無衍怎麽抱着謝執玉就過去了啊!這早鳥票我是真沒買虧啊!」

一樓:參加完宗門大比我還沒立即離開淩霄劍派,本來想和幾個故友見見面,結果才跟他們一道走到丹房附近,師無衍突然就出現了。

因為最近仙門閑談上的這些讨論,我對師無衍觀感不太好,本來想避開他的,可是下一刻我就看見了!師無衍懷裏抱着一個人啊!!!吓得我我立馬就清醒了!

沒錯!那個是謝執玉!還是好像昏過去的謝執玉!(震撼吃瓜臉

二樓:啊?不是,啊???

三樓:好家夥,宗門大比後這兩人就不見蹤影,原來是去丹房私會了啊。

四樓:丹房有啥好私會的?那破地方那麽熱,又一股藥味,如果不是為了煉丹,在那種地方多待一會兒都是折磨好吧。

五樓:重點不是謝執玉昏過去了嗎?他在宗門大比還活蹦亂跳的,怎麽突然就昏過去了?

六樓:開始胡思亂想。

七樓:開始合理聯想。

八樓:開始用力幻想。

嘿嘿,現在就回宗門會談寫小文章。

九樓:啊啊啊啊是我一直進不去的合歡宗仙門閑談嗎!有人給我一個能進去的符文嗎?我師弟真的很想看!!!

十樓:我師弟也想看!給我發一個!】

謝執玉沉默着關上了那個讨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腦袋。

師尊平日不看玉符,應當不知道玉符上還有仙門閑談這個混沌之地,可就算如此,師尊帶他離開丹房時,就不能稍稍隐蔽一些,什麽掐個決用個術法,隐藏一下身形,怎麽還非得用自己兩條腿走回去啊!

他深吸了口氣,再朝玉符上另一個正聊得火熱的讨論看了一眼。

【「很糟糕,十天過去了,我還沒看見謝師兄在宗門內出現」

一樓:上次那讨論大家也看見了,謝師兄好像昏倒了,無衍長老抱着謝師兄從丹房離開,可這都十天過去了,謝師兄壓根不見蹤影,我去他屋外看過好幾次,裏面應該沒有人,叫了也人應答,他到底去哪兒了啊?

二樓:閉關了?

三樓:他從魔宮帶回來的傷不是還沒好嗎?現在不能閉關吧?

四樓:我也過去看了好幾次,師兄門外有禁制,扒窗縫往裏頭看看都做不到,也不知道師兄到底去哪兒了。

不過我問過好多人,好像大家最後一次看見謝師兄,就是無衍長老抱他回去那時候了。

五樓:嘶,謝執玉不會還在師無衍屋裏吧?

六樓:大膽一點,按照隔壁合歡宗的故事,這時候謝執玉應該都已經在師無衍床上了。

七樓:不太可能吧,師無衍那性格,我覺得他做不出這種事情來。

八樓:笑死了,怎麽可能會在師無衍床上呆十天啊,又不是隔壁貪得無厭的合歡宗。

九樓:我有些擔心謝師兄,謝師兄不會遇到什麽意外了吧?

十樓:我也很擔心謝師兄,而且我有些不太好的猜測……

十一樓:嘶,這失蹤的劇本怎麽這麽熟悉啊……上一回謝執玉失蹤的時候去哪兒了來着?

十二樓:等等,不會是師無衍憋久了終于忍不下去,把謝執玉抓起來醬醬釀釀來來去去裏裏外外然後囚/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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