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 11
Chapter 11
賀雲承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人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心血來潮,手撐在床沿,彎下腰仔細打量。
睡着的人頭發半幹,手裏還握着吹風機,估計是吹到一半睡着了。
這是有多累?
不過臉是真的好看,臉頰和眼眶是情丨潮過後的微紅,睫毛也挺長的,小扇子似的微微顫動着,顯然他睡得并不安穩。
男人在床上的時候總是溫柔的,尤其是面對可心的人,賀雲承好心地幫他把吹風機拿開,給他蓋上了被子。
鐘渝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覺有人在拍他臉頰,他緩緩睜開眼睛,思緒仍舊混沌。
“喂。” 那人還在拍,“醒醒。”
模糊的視線裏是一張放大的臉,鐘渝下意識擡起酸軟的手,把他的臉拍開。
那人的嗓音低沉帶笑,“我好心叫你起來吃東西,你就是這麽對我的?”
聒噪。
鐘渝蹙了下眉,逐漸清醒過來,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
賀雲承眉峰輕挑,“睡傻了?”
“幾點?”鐘渝問。
賀雲承懶得說話,指了指牆上的鐘。
晚上9點半,竟然睡了快三個小時。
鐘渝雙手支撐着身體,從床上坐起,卧室的榻榻米上不知何時多了張矮桌,上面擺滿了各式日料。他今天午後就沒有進過食,又被抓着做了些消耗極大的劇烈運動,腹內空空,早就餓極了。
下床時膝彎一軟,賀雲承扶了他一把,意味深長地輕笑了聲。
鐘渝略微用力,将手腕從他掌心掙脫開來,走進浴室洗漱。
洗漱完時,賀雲承已經坐在矮桌邊,兩條長腿略顯憋屈地盤着,在給自己倒酒。
鐘渝坐在了他對面。
菜品相當豐富,各色各樣的生魚片整齊碼放在冰盤裏,炙肉散發着誘人肉香,壽司上鋪着高品質魚子醬,配着壽喜鍋和清酒,以及各色涼菜。
雖然餓,但鐘渝吃相十分文雅,即便被菜裏的芥末辣到,辛氣從鼻腔直沖天靈蓋,也只是讓他皺起眉。
但不知為何,無論他吃什麽,到嘴裏後都泛着股揮之不去的腥氣,仿佛在吃腐爛的死魚。
他喉嚨發癢,胃裏翻湧着嘔吐的欲望,在吃下一塊炙鳗魚後,那種嘔吐欲達到臨界,他皺緊眉偏過了頭。
賀雲承一直在注意他,此時見到他臉上強行壓抑的、将嘔未嘔的神情,手肘撐着桌面漫不經心地轉動着瓷杯,唇角似勾非勾,意味不明道:“這麽快就有了?”
不等鐘渝答,他放下瓷杯,探身捏住鐘渝下颌,把他的臉扳過來,讓他看着自己。
“還是說……”他眯起眸子,陰沉地問:“我長得就這麽令人作嘔?”
鐘渝被迫注視着他。
賀雲承瞳孔是冷冰冰的灰色,大多數時候都透着輕浮浪蕩,但只要他露出這種危險的表情,那種令人心悸地壓迫感便覆頂而來,像荒野上狩獵的孤狼,而自己是被他盯上的獵物,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撕碎,拆吞入腹。
嘔吐欲逐漸緩解,鐘渝迎視着他目光,啓唇平靜道:“我只是吃不慣而已。”
賀雲承端詳着他,忽而笑了聲。
“早說嘛。”他若無其事地松開手,“我叫人送碗粥來。”
鐘渝下颌被捏過的地方隐隐發麻,面對性格如此陰晴不定的人,壓力不可謂不大。
大概過了幾分鐘,粥就被送了過來。
純中式的蔬菜肉絲粥,熱氣裏飄着淡淡清香,但鐘渝已經一點胃口都沒有。
胃裏也不再翻湧,取而代之的是輕微的絞痛,不知是餓的,還是生食引起的不适,不好受,但也不算難捱。
賀雲承沒吃多少,倒是一杯接一杯,品嘗甘釀般喝完了瓷瓶裏的清酒。他酒量向來好,絲毫沒有醉意,身體微微發熱,舒服又助眠。
盯着鐘渝吃下去半碗,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床邊:“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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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生物鐘定時發作,鐘渝早早醒來,天似乎還沒亮,他閉上眼睛,破天荒地睡了個懶覺。
再次醒來,是被身旁的說話聲吵醒的。
賀雲承靠坐在床頭,正在和人打電話,語氣裏滿是不耐。
“不就是兩天沒去,至于嗎?”
電話那頭的人陡然拔高了音量,鐘渝甚至都能聽到聲筒裏漏出的怒吼。
“你又在哪裏鬼混?給老子滾回來上班!”
賀雲承把手機拿遠,無所謂地輕嗤了聲。
小賀總向來愛玩,他不喜歡經商,對家裏的生意更是不感興趣,只想繼續當他的纨绔子弟,上個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時不時就要被他老子拎到辦公室臭罵。
他被罵煩了,幹脆曠工,集團裏的人都知道他準太子爺的身份,他脾氣又壞,除了賀總與賀董事長,也沒人敢找他麻煩。
“知道了,賀總。”賀雲承懶洋洋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麽名堂,其他的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如果今早9點我在公司見不到你,就別怪我無情!”賀敬海放完狠話,啪地挂斷電話。
賀雲承擰眉,心裏頭的煩躁達到了峰值,一看時間已經八點過,再晚就來不及,立馬罵罵咧咧地起床穿衣服。
鐘渝緩緩地坐起,擁着被子看他忙活。
賀雲承兩條長腿往褲腿裏一伸,兩手拉着褲腰迅速往上提,他那件高定黑色襯衣還沒扣紐扣,衣襟大敞露出流暢的肌肉,見鐘渝在看他,說:“過來幫我。”
鐘渝慢吞吞地挪過去,紐扣鑲嵌了寶石,式樣複古精致,一看就價值不菲。他伸出手,從上往下不緊不慢地幫賀雲承扣上。
賀雲承微仰起頭,方便他操作,但眸子微垂,視線仍落在他臉上。
鐘渝注意到他喉結的滾動,不明所以地擡眸,正好撞進他眼中。
陽光側映進面前人眸底,賀雲承這才發現,原來鐘渝的瞳孔不是他以為的純黑,也不是亞洲人常見的深褐,而是近乎琥珀的淺色。
無悲無喜,淡漠疏離。
賀雲承忽然有種感覺,即便人近在眼前,但他似乎……抓不住他。
最後一顆紐扣系上,鐘渝退開,下床找自己的衣服。
賀雲承收起莫名其妙的想法,無論怎麽樣,人現在他掌心裏,只要他不主動放手,他就無法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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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雲承緊趕慢趕,終于踩着點到了公司。
赫世集團總部大廈在最繁華的區域,寫字樓拔地而起,獨特的造型使得它在鋼筋叢林裏,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地标物,下方的廣場是網紅打卡聖地。
集團最開始是以電子産業發家,90年代初借着互聯網的東風飛速發展壯大,上市後市值一路暴漲。創始人即現任執行董事是賀雲承的爺爺,賀坤。賀老爺子不光有商業頭腦,且目光長遠勇于做嘗試,旗下公司遍布地産、物流、醫療、金融等行業,以及用來刷民衆好感的慈善基金會。
老爺子年事已高,年輕時奮鬥落下一身毛病,處于半隐退狀态。
那個年代家裏孩子多,賀雲承親爹賀敬海是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兄弟一個小妹。
小妹遠嫁,不參與集團的管理運作,賀敬海雖然是目前明面上的掌權人,但另兩個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老爺子擔心兄弟阋牆,早早把另兩個兒子調到了外地分部,但若是他哪天真要退了,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權內鬥。
對于賀敬海,除了兄弟虎視眈眈,還有個不成器的大兒子。
先是大學選了個在賀敬海看來毫無用處的專業,并且大半的時間都在玩,是個金玉其外的廢物。
再怎麽說也是自己兒子,賀敬海想着先慢慢歷練,就把他放到了財務部。
財務總監是賀敬海一手栽培的,工作能力極強,本想着讓他帶帶賀雲承,誰知沒過多久,財務總監就搖着頭來訴苦了。
賀敬海又把燙手山芋扔到了物控計劃部,相同的劇情再次重演,賀敬海一個頭兩個大,于是又把他發配到人力行政部。
誰知到了那裏,賀雲承簡直如魚得水。
人力行政部女員工偏多,他每天一副花花公子打扮,桃花眼脈脈含情,年長的女士母愛泛濫,年輕的女孩兒見到他就臉紅,話都不敢跟他說,更別提拿工作上的事去煩他。
但即使這樣,他也從來沒有準點上過班,隔三差五曠工,考勤一片飄紅。
賀雲承路過辦公區時,引來一片驚訝的目光,太子爺準點上班,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或者小行星明天就撞地球?
賀雲承面不改色,走進自己的專屬辦公室,辦公桌上堆了厚厚一疊文件,都是已經審好的,他只需要簽名就行了。
他龍飛鳳舞地簽完,有點無所事事,懶洋洋地把腳跷到辦公桌上,拿出手機給新晉小情人發騷擾消息。
小情人半天沒動靜,賀雲承知道他大概率看到了,只是已讀不回。
小賀總撇了撇嘴,退出微信,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消消樂。
Great!
Amazing!
Unbeliveable!
歡快的背景音在辦公室飄蕩,賀雲承也不是愛玩這種游戲,只不過他懶得動腦子,打發時間罷了。
賀敬海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象,臉頓時黑如鍋底。
賀雲承聽到警告的咳嗽聲,擡頭看見親爹,慢悠悠地把腳放了下來。
“賀總,早上好啊。”他笑嘻嘻地說。
賀敬海頭疼得很。
他知道自己兒子那些破事的時候,賀雲承已經上大學了,成天泡吧飙車,和一幫廢物二世祖混在一起。成年了性格基本定型,早就沒法扭轉了,他想管也無從下手。
再說賀雲承麻煩的又何止性格?還有他的性向!
誠然,賀敬海當年也是留洋份子,思想比大多數同齡人開放,如果賀雲承不是他的兒子,或者不是繼承人候選,那他根本就不會在意。
但賀雲承偏偏是。
為此賀敬海專門致電大洋彼岸的前妻,Elsa卻滿不在乎,認為孩子已經成年,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包括生活方式和性向。
前夫妻倆就孩子的教育問題展開了辯論,越辯越烈誰也不服誰,到最後Elsa不耐煩了,吼道:“是你自己沒有管好兒子,怎麽能怪到我頭上?!”
真要論起來,在賀雲承的教育問題上,夫妻兩人半斤八兩,都沒有盡到義務。
他們很早就離婚了,那時賀雲承剛上小學,由于商定了共享撫養權,原則上來說應該共同教育。但前夫妻倆一個忙于工作,一個忙于滿世界旅游,都認為應該由對方教育孩子,結果到頭來誰都沒管,把賀雲承扔給一群保姆,按時打花不完的錢。
保姆們自然不敢管教賀雲承,幾乎是放養式長大,從小就開始和人打架,長大了更是目中無人無法無天。
賀敬海在沙發上坐下,盡量心平氣和:“聽說你最近包了個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