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偏心

023 偏心

往事在時間裏氤氲,而眼前早已物是人非。那個會叫他小塵的人,被他弄丢了。

“你不在我心裏了。”

楊原野的話在暗淡又空曠的籃球館裏發出冰冷的回響。

那回響震得易卿塵一時有些站不穩,隐隐開始耳鳴。

“阿野……我……”

他早知道他不該有期待的。

許是因為剛剛楊原野傳給他的籃球帶着薄汗和身體的溫度,他把他攬在身下,黑暗和寂靜放大了神經感官,楊原野的心跳和身上熱烈的氣息,甚至今晚的月色,都讓易卿塵産生了錯覺,好像時光可以倒流,一切都能回得去。

從斜上方傳來楊原野冷淡的聲音:“別再這麽叫我了。”

連叫“阿野”的權力也被收回,易卿塵覺得有什麽被打碎了,碎渣散在他身體裏。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救世主,用不着,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就別走回頭路了。”

“……”

不顧他的感受,楊原野繼續端着尖銳的語氣說道:“你也別那麽瞧得起自己,覺得是你當初的決定,才使得我變成今天這樣。其實真沒有,真跟你沒關系。所以,別再摻和進我的生活裏,各自安好吧。”

易卿塵仰頭看向楊原野,試圖找到一絲半點說謊的痕跡。映着月光,他看見那冷峻的輪廓一動不動,他看他的眼神,和看別人沒有任何區別。易卿塵盯着他看,直到眼眶發酸發燙,仍沒找到任何破綻。在楊原野的心裏,真的沒有他了……

他把楊原野當作無價的鑽石,卻忘了鑽石也是世界上最堅硬的石頭。

“好……我這就走,以後不會再打擾你們了,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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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該離開了,可是雙腿就像灌了鉛,根本挪不動步。

這是最後一面了吧。

四年前,楊原野在臺灣,他在電話裏決絕地斬斷了聯系。今天換位而處,方知原來被人推開還賴着不走是如此難受又難堪。

上一秒和四年前哪一個更遙遠?

或許都一樣,都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易卿塵從衣兜裏掏出一個物件,放在楊原野下樓必會經過的臺階上。聲線沒藏住那一絲顫抖,他最後說道:“楊原野,再見。晚安。”

《說晚安》是當年楊原野專輯《Mr. Y》裏的一首歌,靈感來自于易卿塵告訴他,晚安的拼音展開就是:我愛你,愛你。

易卿塵深深地望了一眼那遙遠的輪廓,轉身默默走出了體育館。

夜是不睡的鳥,月是不眠的燈。易卿塵不知到底哪裏是光明,哪裏是黑暗。再也忍不住,他用手死死按住心口的位置,卻掉不出一滴眼淚。

昏暗的球館裏,楊原野擡起頭透過玻璃窗,望着此刻高懸的下弦月。

四年了,易卿塵,你我之間終于一幹二淨了……

良久,他站起身,踉跄着走下看臺,路過易卿塵剛剛站着的地方,餘光瞥見臺階上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在月光下微微泛光。他躊躇着走近,彎腰将它拾起來。

那是一張銀行卡,卡片背後貼着一張啞黃色便簽條,襯着月色堪堪能看清那娟秀的小楷,用他熟悉的筆跡寫着:“密碼 0812”。

楊原野心頭一凜,死死地攥緊了卡片,沉默地僵在了原地。

0812,那是他的生日。

-

易卿塵不吃不喝、昏睡了一天兩夜,思緒混亂地做夢,醒來自己還在丞相胡同的老屋,他叫着“爸”,過了一會兒又喊“阿野”,可是都沒人答話。

老屋二樓昏暗,通往一樓的樓梯口略略有光,易卿塵沿着光走下去,看見秦寒松坐在飯桌前包餃子,見他下來,嗔怪道:“小塵,你這麽大了怎麽還不穿鞋呢?”他低頭看自己的腳,裸着的腳白得發青,上面戴着一副鐐铐,嘩啦呼啦地響。

楊原野端着一盤煮好的餃子笑嘻嘻地從廚房出來,手腕上戴着一根紅繩。易卿塵問:“阿野,你怎麽戴着我的紅繩?”秦寒松忙說道:“你媽當年給你求的這根是保姻緣的,爸才想起來,你說說,我真是老糊塗了……”話剛說完,紅繩突然斷了,掉進那盤餃子裏,瞬間餃子都被染紅了,整個畫面也都紅了……他聽見一個女人在叫他:“沉冤,沉冤……”

易卿塵猛地從夢中驚醒,耳畔仍是女人的聲音:“沉冤,沉冤……”一轉頭,對上易小雪的一張臉,深色擔憂地喚着他的名字。

易卿塵像一張被揉皺了的薄紙,慘白。身上完全被汗水浸濕了,屋裏天光大亮,盛夏時節,卻覺得冰冷刺骨。

他打了一個寒戰,花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頭溫聲對易小雪說:“我在呢,怎麽了?”

易小雪捧起床頭櫃上的一碗粥,低着頭略帶些緊張地說:“我看你好像不舒服,睡了老長時間,該是餓了,就給你做了點兒粥,你嘗嘗……我也不怎麽會做,不好吃就湊合吃點兒。”

易卿塵調勻了呼吸,撐着雙臂坐起身來,舀了一勺菜粥送進嘴裏:“嗯,好吃。”

聽到稱贊,易小雪的眼角眉梢和後背都放松下來,嘴上念叨着:“沉冤,你以後不會不管我吧?”

“怎麽會呢?這世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別胡思亂想,媽。”

易卿塵說罷,主動去握她的手,她下意識地一縮,垂眼看見自己的手還是被兒子緊緊握住了,嘴角随即漾起一抹微笑。

将近三十年的牢獄生活,易小雪就好像從上個世紀一下子穿越過來似的,整個人的狀态都不太穩定。最常問易卿塵的就是以後會不會不要她,沒事兒就問一遍。易卿塵好似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兩人其實才認識不久,彼此的關系依然很微妙。

易小雪時常患得患失以至狀态時好時壞。有時候易卿塵出去時間久了,她會突然沖他發脾氣,有時候又會不明緣由的心情低落,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易卿塵想給易小雪找些事情做,免得她悶壞了,與此同時也拜托楚言幫忙找找看家裏還有沒有別的什麽親戚。

-

《中國唱作人》終于向易卿塵發來了正式的邀約,如果能進總決賽,一共會有十期節目,包含七期比賽和三期真人秀。因為是淘汰賽制,并不保證易卿塵可以走到哪一步,所以片酬按單集結算。

吳芷靜、小白和易卿塵正坐在吳芷靜辦公室的圓桌旁,《唱作人》是今年對于易卿塵來說最重要的一檔節目,大家都很重視。

“省級電視臺的大項目還是比較正規的,我記得之前Alex去的那個選秀,餌閑鈎直、作假作得明目張膽,上來就說好只簽三期合約,過了第三期就把他淘汰了。”小白一邊低頭看合同一邊說道,“我當時還覺得Alex淘汰那場唱的那首是發揮最好的呢。”

吳芷靜說:“《唱作人》這個節目之所以能火,連續辦了三年,原因之一就是一直強調真實性。三百位大衆聽審的設置是真,層層考核是真,黃牛票入場無投票權也是真,最終還會在網上實名公布投票結果。這可是唯一一個獲得黃金檔音樂牌照的音樂綜藝,你當是開玩笑的。”

“所以這裏面就真沒有一點兒操作嗎?”小白咬着圓珠筆杆,從合同裏擡起臉問道。

“呵,你覺得呢?大衆聽審難道不是節目組選出來的嗎?”吳芷靜表情玩味地回答。

一轉臉看見易卿塵渙散的神情,吳芷靜的手指關節敲在易卿塵面前的桌子上,說道:“小易!你在哪兒呢?”

“啊……”易卿塵捏捏眉心,解釋道,“我最近睡得不好,我會盡快調整狀态……”

從籃球館回來之後,他就一直睡不好。

“給你一天時間調整,後天第一次彩排了!”

《唱作人》節目會先錄制兩期,拿去送審,然後再錄新的,一邊剪輯,一邊播出。

易卿塵早早吞了褪黑素,上床睡覺。第二天上午11點,小白陪易卿塵來到了位于京北城南的星光影視園,這個視聽産業基地是國家級的,專門制作央視和省級衛視等大型綜藝節目,音視頻設備、資源和服務都很到位。

今天的第一項內容是選手和導演組以及音樂組見面。這次見面沒有跟拍攝像,屬于內部會議。

易卿塵推門進去的時候裏面已經很熱鬧了。都是生面孔,有的沖他禮貌點頭,有的對他愛理不理。忽然有個人擡起手來,招呼他過去,一看,竟是周泗淼。易卿塵覺得很親切,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錄綜藝,有個熟人心裏踏實。

周泗淼依然梳着小馬尾,日系休閑打扮。他拉着一旁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介紹道:“卿兒,這位是臺灣的李達理老師。李老師,這是易卿塵,我倆認識很多年了!”

易卿塵和李達理握了握手。易卿塵記得這個特別的名字,當年楊原野在臺灣的時候經常在電話裏說起,說他是李老師最喜歡的學員。

李達理說:“易卿塵,我聽了你第一場的demo,琴好,填詞也好。但為了現場效果,我和周老師都覺得編曲還需要再恢宏一些,等到彩排的時候咱們再詳細說說。”

“你聽聽,多幹脆,就是沒有廢話,”周泗淼打趣道,“我給你翻譯一下,李老師他呢挺欣賞你。”

“謝謝李老師,編曲方面怎麽增強現場效果,我都聽兩位老師的。”易卿塵說。

“老師們可不能太偏心!”一個耳熟的女聲突然插進來,是江琳達,上次在飯局上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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