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 58 章

一輛老舊的巴士停在了玉蘭縣城的汽車站。

“到白嶺村沒有直達的車, ”于會曾經在這附近有過業務，比另外兩人還熟悉點，“等我租個車帶咱們過去。”

這是個不大的縣城, 經濟水平看起來很一般，往西北來，天氣已經見涼，習暖搓了搓手：“吃包子嗎？”

她說着便走過去，買了八個大包子。t

熱騰騰的面皮和肉餡填充在口腔裏, 掃除了連夜趕路的疲憊, 林宗見狀，也覺得有些餓了, 便拿過一個大口吃起來。

兩個包子下肚, 于會苦着張臉回來。

“不行, ”他抽了根煙, “這地方人口流失太嚴重了，聽說白嶺村更幾乎是個空村，很多人都不想去, 覺得路難走。”

林宗吃完最後一口包子, 拿出濕紙巾優雅的擦了下手。

“我去看看。”

三分鐘後, 他領着個濃眉的老大爺回來，人開着輛面包車, 笑得極為燦爛：“仨人是吧, 現在走不？”

“走。”習暖幹脆地背起包, 先上了車。

于會目瞪口呆, 問道：“我剛才問他去白嶺村嗎, 他說山路難走不去，憑什麽你去就可以？”

“啊？這樣嗎？”林宗迷茫地眨了眨眼, “我就問他三千塊白嶺村去不去，他可願意去了。”

“奪少？”

“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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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會痛心疾首，倒不是心疼林宗的錢，而是心疼這錢怎麽沒讓他掙着呢：“早知道下了飛機我就租輛車了，三千塊錢還有富裕。”

往白嶺村開的路上，習暖問司機大爺：“您是那個村的人嗎？”

“不是，”大爺抽着旱煙道，“我老家在鴨兒村，離縣城很近哩，前幾年我跟人做藥材回收的生意，才去過白嶺兩次。”

他撇嘴：“那地方偏的很，往南邊走不遠就是無人山區，蛇蟲鼠蟻多得很，聽說還有城裏娃娃去那邊探險，結果每年救援隊都要去個四五次，叫人惱火。”

他不說，習暖也能感受得到。

越往白嶺村的方向走，氣候越陰冷潮濕，群山圍繞之中，她還能看見山中隐隐的瘴氣，這些地方沒有經過人工開發，就算是專業探險家進去，也是有命進沒命出。

确實很适合萬俠養傷。

“你就确定萬俠在這裏？”林宗問。

習暖下了車，看到寂靜的山村，偶爾會出現幾個年事已高的老人，佝偻着被低頭走路，她道：“我師父不會無緣無故給我留下線索，他的赤炎咒少說也能保你妹妹二十年無虞，為何偏在這個關頭失了效？

“你是說，你師父算到你會在這個時候尋找萬俠？”林宗不敢置信地問。

在卦師眼裏，人的一生難道就像本已經被寫好的書？在他所知道的節點就肯定會發生他算到的事情？

于會雖是玄門人士，但不精通卦術，他偏向修習茅山之術，捉鬼降魔才是他的老本行，但對于卦師，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卦師除了自己，可算天地，可算未來，”他說道，“不過，如果像你師父這樣能精準的連時間都算計好，并且在十幾年前就給你布置下線索，那肯定修為極高。”

“當然，他已經飛升成神。”習暖說道。

她推開一扇老舊的木門，在漫天的灰塵當中，看到了古樸桌面上的一本日記，她走過去翻了幾頁。

越翻，她的神色卻越凝重。

這本日記的前半本是盲文，之前方卓提起過，她是被算命的陳瞎子給收養的。

但是，日記的最後幾頁，卻變回了正常的書寫，而且那筆跡，她實在熟悉不過，看日記上的時間，第一篇寫于十六年前。

也就是在這天，陳瞎子不僅開始寫字，還記錄着，他撿了個差點淹死的女孩。

女孩生屬火命，卻溺水而亡，原本應該戛然而止的命數，卻因為被不該出現在河邊的陳瞎子救下，而又重新續了命。

而習暖的師父，恰巧就是十六年前飛升的。

他替她找到了一具身體，并且好好的将這具身體養大了。

“他這個老傻子，”抱着日子，習暖無聲地蹲下來，翻閱這後面那些沒什麽營養的記錄，“誰要看你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下。

習暖想起師父飛升前那晚，曾與她私下密談：“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雖然你天賦極高，是百年不出世的奇才，可你的力量獲取的太簡單，所以對人、對事都缺乏敬畏之心。”

“我算着你飛升時将有一劫，不過無妨，師父我到時候肯定已經位列仙班，還能保不住你？”

當時她只覺得是玩笑，現如今想來，師父應該是已經洞察了她的命運。

也許，天道之下的大世界，分為了千千萬萬個小世界，習暖沒捱過雷劫，故而殒命，但卻在另外的小世界裏以別人的身份重生了。

這難道是巧合？

不。

“你還好嗎？”林宗将她從地上攙扶起來，“你發現了很重要的東西嗎？”

習暖擦了把淚，鼻音嗡嗡地點頭。

“我以前看過傳世古籍，天道最忌諱飛升之人将神魂留在下世，為的是防止他們利用仙法改變人間的正常運轉，一旦發現有誰的神魂不完整，有偷偷分離留在人間的事情，此人将會被貶去做小神，專門負責上界最苦最累的活計，而且神魂一日不完整，便一日不可歸位。”

她的故事已經超出了林宗的認知，但他還是認認真真聽着。

并且瞬間理清了來龍去脈。

“所以你師父為了幫你，将他的神魂留在了人世？”

那就好比一個人本來是某個小企業的領導，好不容易靠自身的本事進入大廠，但為了幫助前同事，所以被迫成為了大廠的清潔工。

怪不得習暖哭得這麽傷心，任誰知道自己害得師父在天上掃地看門也都會心疼不已吧。

“我要去救他，我家老頭子從來沒有幹過髒活累活，怎麽能跑到天上去受苦，”習暖站起身，眼裏燃燒着熊熊鬥志，“我必須趕快飛升，去給他撐腰。”

于會想起了自家門派記載中第一位飛升的老祖，心有戚戚焉。

原來飛升一事是真的存在，他還以為祖宗為了美化駕鶴西去的先人們故意編造的。

“現在，擺在我面前最大的麻煩就是萬俠，”習暖将她提前準備好的工具包背上，“解決了他，也許我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問題是。

萬俠在哪裏？

她們站在白嶺村的鄉道上，環視着周圍群山，想在這裏面找到一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路過的老妪看了他們幾眼，意識到這棟房子曾經的主人是誰，她後知後覺道：“是瞎子家的阿暖嗎？”

習暖點頭：“是我，阿婆。”

雖然她不是原主，但還是溫柔地答道：“您還記得我。”

“記得喲，現在都長這麽大了，還那麽漂亮，”阿婆緩緩回憶道，“你小時候就美得很，被人帶去當明星的那天，我們都說陳瞎子白養了你，女娃去了大城市，哪裏還會回來看他。”

“結果你走了沒多久，陳瞎子就病了，死之前我給他送了碗雞蛋羹，他跟我說，你會回村裏來。”

陳瞎子應當在村裏是個好人緣，阿婆提起他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他沒有再說別的？”習暖急切地問道。

阿婆搖頭：“第二天他就去了，村長找人把他給埋了，不過……”

她神秘地低聲說道：“我還想着，如果你回來，我一定要跟你提個醒的。”

“什麽？”習暖湊過去問。

“前些日子，有兩個年輕人來了村子，到處打聽陳瞎子的消息，還想去看他的墳，”阿婆有些緊張，四處打量，“村長沒敢說，因為以前有個說法，吃了算命的骨頭便可以開天眼，我們怕他是要吃你養爹的骨頭。”

別人若是聽到這些，估計會覺得匪夷所思，不過是老年人糊塗的臆想。

而習暖卻覺得，這阿婆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也像是被人計算好的。

也許，冥冥之中，這也是種指引。

“那兩個人呢？再也沒回來過？”林宗在旁邊追問。

阿婆聞言，神情更緊張了，像受到了驚吓似的：“你們可別說，那兩人花錢雇了張旺家的兒子張葉，說請他帶着人在山周圍轉轉，找點草藥，可過了兩天，警察就來了，說其中一個人掉下山崖摔死了。”

這麽巧？

這手筆，怎麽如此熟悉？

“那個張葉呢？”習暖問道，“他在村子裏嗎？”

阿婆指着一棟房子的方向：“我不知道，你去張旺家問問，他兒子是咱們村裏少有的壯勞力了，他因為這就成天眼睛長在頭頂上，誰都瞧不起，這兩天更是了，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大家都t怕他呢。”

三人對視了一眼，沒過多停留，直直往張旺家裏去了。

還沒進門，習暖就敏銳地聞到了濃郁的怨氣的味道。

她使了個眼色，小龜便從頭上跳下來，挨着院門的邊邊，不動聲色地爬了進去。

與它同時進去的，還有習暖的一半神魂。

三合院比村裏其他人家都要大，都要氣派點，可偌大的房子，竟連一點活人氣息都沒有，她騎着小龜從正中間的門裏進去。

就看見三個人正坐在桌子上吃飯。

可他們的動作僵硬得很，就像關節處鏽住了似的，顯然不是活人，小龜和她躲在門簾後面，小心翼翼地往角落藏。

在座是一對年長的夫妻，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

他們的臉色已經開始透出青灰色，微微下駝的背上騎着巨大的怨氣，習暖沿着牆根走進了左手邊的屋子。

果不其然，這裏供奉着一片祭壇，大大小小竟有六七個。

至此，她敢确認，萬俠就在這裏。

而所謂的張旺一家，早就被他害死了，飯桌上的三個人，顯然還少了一個，那就是阿婆所說的張葉。

習暖退出了這間房子，打量着張旺的面相。

可見他本來是個長壽命格，可如今他疾厄宮無十四主星，顯示其死于非命之兆，但是他子女宮逢空亡，昭示着張葉的命已經沒了。

他是死了，還是被萬俠奪舍了？

習暖挪去了右邊的屋子裏，床上的被子還淩亂着，可能是有人剛住過，也可能是張旺家被害的時候沒來得及整理。

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房間裏，習暖終于看到了她想找的東西。

張旺家人的合影。

其中他和妻子坐着，身後站着一對年輕夫妻，男子必然就是張葉，習暖細細打量他的面相，已然隐隐解讀出他所在方位。

得到了想得到的信息，習暖騎着小龜，有從門簾處慢慢離開。

忽然有種被注視的感覺，她警惕地回頭。

就看見桌上的三人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吃飯的動作，正一瞬不眨地齊齊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