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償命
第03章 償命
姜醉眠連忙伸手将人接住,只是實在太重了,纖細單薄的身板也随之“砰”一聲抵在了門上。
這人怎麽說暈就暈,每次連點預兆t都沒有。
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姜醉眠用力推了面前人兩下,誰知不小心按到了他左胸上的傷口。
只聽得一聲低沉沙啞的悶哼,堪堪擦過耳邊傳來,惹得細弱身板渾身震顫了兩下。
姜醉眠連忙收手,察覺掌心略帶粘膩,怕是傷口又滲出血來了,她暗忖自己粗心大意,竟往人傷口上撞,心中生出些內疚感來,便沒再推人,反而摟上了勁瘦的腰,妄想靠自己撐住兩人的重量。
有斷斷續續的溫熱氣息拂過耳際,姜醉眠覺得酥癢難耐,側眸望去,卻正與一道複雜沉寂的鳳眸對視上。
原來他壓根沒暈,還心安理得的靠在她身上!
姜醉眠摟在他腰上的兩只手像是着了火,慌忙收回來。
“你快自己站好。”
面前的人微微晃了下方才站穩,一手擡起摸了摸左肩上的傷,俊眉微蹙,想來也是覺出疼了。
大門此時卻恰好被人從外面推開,兩個身影披着蓑衣回來,渾身均已濕透。
姜醉眠見狀,忙上前詢問道:“叔父叔母,地裏情況如何?糧還能救嗎?”
叔母趙蘭嘆了口氣:“我和你叔父通了通幾畝田的排水溝渠,這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可別把地泡壞了就好,不然下半年收成都會受影響,你叔父辛苦大半年種的些麥子,怕是又要顆粒無收了。”
楊望平将手中鋤具歸攏到門後牆角,語氣埋怨:“跟孩子說這些做甚……”
農戶看天吃飯,日子雖不好過,可二老從不讓兩個孩子下地幹農活,反而砸鍋賣鐵也要供兩個孩子去學堂念書。姜醉眠從小就比尋常孩子聰慧,那學堂裏教的東西她小時候就早已讀過,她便常常偷溜去山上采草藥,再去鎮子上賣了補貼家用,她還跟着鎮上藥鋪那掌櫃的學了些藥理,尋常小病她也看得。
“我就是告訴孩子咱們地裏的實情,總瞞着她,她也跟着擔心不是。”趙蘭頗為委屈:“又不止你這個叔父心疼孩子,眠兒叫我一聲叔母,我也是把眠兒當成了親女兒看待的,怎麽你老是嫌棄我。”
楊望平忙道:“得得得,是我錯了還不成,眠兒也是大孩子了,知道也無妨。”
二老經常吵吵鬧鬧地拌嘴,姜醉眠知道他們都是在為自己着想。
可現在還有件大事,她尚不知該如何開口。
趙蘭已提步朝着屋內走,只是剛走了兩步,便猛然發現姜醉眠身後的黑夜中,好像還站着個人影。
“眠兒,有客人來嗎?”到底是端莊的氣度還在,趙蘭被驚到了也并未顯露于色。
姜醉眠扯了扯唇角,笑得異常乖巧。
“叔父叔母,我今日在山上,救了個人。”
楊月櫻已燒了兩個菜,還熬了鍋熱粥。
但是今日小小的飯桌上熱氣騰騰,卻無人動筷。
往常都是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畫面,現如今多了個人,怎麽看怎麽怪異。
楊望平率先打破沉靜,開口道:“都用飯吧。”
幾人紛紛舉筷,安靜進食。
楊月櫻捧着粥碗,臉蛋都快埋進去了,時不時從碗後偷偷看那位不速之客一眼,然後再偷偷收回眼神。
楊望平是都察院出身,親生女兒這小心思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
他開口道:“這位公子,敢問尊姓大名?”
“免貴姓路。”低沉嗓音從容應道。
“陸?!”
楊望平臉色卻是驟然一變,放下碗筷的瞬間,眼神中充滿了凝重敵意望過來。
趙蘭都跟着身子一顫,不敢置信的擡頭,雙眸似乎溢出些痛苦神色。
飯桌上氣氛剎時間冷到極點。
姜醉眠一口氣吊在胸口,頓時不敢下咽。
楊望平變了語氣,帶着股從前審訊犯人時的威嚴:“公子可知陸姓,犯了當朝天子名諱。”
如今的天子登基之時,早已下令陸字為皇室專用,平民百姓不得僭越。
“在下的路,是道路的路,路予行。”
原是同音不同字。
趙蘭重重呼出口氣,楊望平與她對視一眼,二人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并未多言其他。
楊望平又提起筷子,替路予行夾了些菜。
路予行微微欠身,舉止頗有禮數,就連那雙沁着寒霜的鳳眸,此刻也将肅殺陰鸷盡數斂去,低眉垂眼之時,竟然多了幾分溫潤和煦的謙卑之姿。
楊望平繼續問道:“眠兒說是在山上救了你,不知路公子為何會身負重傷?”
路予行斂眸,唇色尚有些蒼白:“不瞞諸位,我随家父南下經商,誰知路遇劫匪搶道,我被劫匪所傷後與商隊走散,後又在山中迷路,幸而,被眠兒姑娘所救,不勝感激。”
三言兩語便交代了清楚,而且他瞧着也真像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公子,不似說謊。
姜醉眠在他稱自己為眠兒姑娘時,側眸瞄了他一眼。
不巧路予行偏也正在看她,不勝感激四字,像是真在謝她救命之恩。
如果,那眼神不似笑非笑地在她身上掃了兩圈的話。
楊望平又問了些問題,路予行一一作答,連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幾畝良田,幾處商鋪都講得明明白白,連楊望平也沒察覺出有何不妥。
一頓飯吃完,趙蘭說柴房條件有限,讓姜醉眠又抱了兩床被褥去鋪在草席上,這才對路予行道:“路公子,家中簡陋,還望你不要嫌棄,大可在這住下,等到你家裏人來接你也不遲。”
路予行颌首:“有勞。”
姜醉眠哼哧哼哧鋪好床褥,正琢磨着要不再給他換個藥,剛才傷口應該又流血了,趙蘭卻一把将她從柴房中拉了出去。
“叔母,”姜醉眠險些被拉得一個踉跄,“你這麽着急是有事嗎?”
趙蘭語重心長:“那到底是個男子,你們二人萬不可獨處一室,不然将來傳出閑話,你一個姑娘家家該如何做人。”
“為何男子無事,女子卻要飽受非議?”姜醉眠問道。
趙蘭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啊,少貧嘴,聽叔母的沒錯。”
姜醉眠輕聲痛呼,兩手揉着自己臉頰控訴:“叔母,疼。”
“疼,你才能長長記性。”
趙蘭說完欲走,姜醉眠又拽住她手臂。
“叔母,我有個東西給你。”
她将一萬兩銀票從懷中掏出來,趙蘭見了,眼中卻并沒有任何貪婪之色。
姜醉眠把銀票塞進趙蘭手中:“這是那路公子給我的,當是他的救命錢。”
趙蘭推拒道:“這錢我們不能收,眠兒,你再去還給路公子。”
前半生看盡奢華淫靡,終是鏡花水月一場虛夢,這點銀錢對他們來說并無誘惑。
家無災禍,平安和美,才是要緊。
姜醉眠道:“叔母,他家財萬貫,這錢定然不會收回去的,我也并不是想用這錢過什麽富貴生活,只是地裏如今收成不好,我想讓叔父別再那麽勞累了;還有過陣子天寒,我想提前去鎮上給您買些好點的膏藥備下。還有阿櫻,早晚也是要嫁人的,我聽說要多多備些嫁妝,以後才不會被夫家欺負……”
趙蘭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眼中有淚花閃爍。
這孩子眼中心中想的全是他們一家人,甚至沒想過要給自己添置些什麽。
十年養育,沒有白白教養。
将銀票塞回姜醉眠手中,趙蘭道:“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叔父叔母就足夠了。這錢我萬不能收,既是你救了他,這救命錢你好好收着,将來或許能派上用場。”
趙蘭說什麽也不要這銀票,最終姜醉眠只得又揣回了胸口。
翌日早上,姜醉眠醒後,察覺到窗外竟然還是暴雨如注。
“今早村長派人來知會過,出村的山路被泥流沖毀了,”楊望平道,“我和你叔母先去地裏看看。”
姜醉眠忙道:“我同你們一起去。”
趙蘭攔住她:“外面雨大泥多,路不好走,你和阿櫻在家裏念書罷。”
“阿櫻在家就好,我去地裏也可以幫襯些。”
楊望平道:“就聽你叔母的罷,我們等下還要去村口幫着清路,你們兩個在家也有個照應。”
姜醉眠只得乖巧點頭:“好,那叔父叔母小心。”
楊望平和趙蘭才走了沒一會,暴雨中的大門就被人“哐哐”砸響。
姜醉眠跑去開門,尚未看清來人是誰,便被一股極大的力道猛地推倒在地,她渾身瞬間便被雨水澆透。
一張面目猙獰的老婦臉龐出現在眼前,隔着層層雨幕,通紅着雙眼扭曲憎惡的仿佛要将她整個人直接撕碎般。
尖利凄慘的哭叫聲穿破天際——
“姜醉眠!我兒就是被你害死的!我要你給我兒償命!!”
姜醉眠顧不得瑟瑟發抖的寒意,眯緊了眸子看過去。
是王氏,王多貴的母親。
不等姜醉眠細細揣摩王氏的話是何意,那狀态瘋癫的老婦已經抄起手中殺豬菜刀朝她面門劈了過來。
這架勢分明是不分青紅皂白,是要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