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複盤會議
第024章 複盤會議
柏真的動作很隐蔽, 杜流和秦筝兩個人正在回答檔案人員的問題,都沒有注意到。
江傳安不着痕跡地将那個小小的紙團塞到自己的袖口中,轉身和另外兩人一起将地下城中的情況一一描繪告知檔案人員。
準确的說, 只有他和秦筝在開口, 杜流依舊別別扭扭地抱臂站在一邊, 試圖僞裝成一個沒什麽存在感的被營救教師。
地下城被成功攻破的後續事宜自有後勤部和檔案部處理, 杜流和秦筝拉着江傳安,在記者和擁擠的人流到來之前, 匆匆躲出黃綠的警戒線,向附近樓裏的一間辦公室轉移。
“每次地下城被成功攻克後,【不淨高邸】跨國傳媒公司的那些記者媒體都會圍過來競相争搶地下城新聞的第一發布, 現在不走一會兒就來不及了,既然決定了合作, 那我們還是盡快找個适合說話的地方把話說清楚。”
杜流走在最前面,引着江傳安和秦筝兩人在小樹林前的辦公樓側門轉入, 打開了樓梯間一方的一個辦公室。
房間內部是很常見的會議室标準間, 辦公桌被辦公椅簇擁在一起, 兩個書櫃上的書灑滿了灰塵,秦筝跳脫地戳了戳書櫃上的書,卻發現那似乎只是用來撐場面的空殼。
他嘴角抽了抽:“怎麽實驗中學現在還是這幅樣子……”
“沒辦法, 因為五年前的【緋色】事件,學校資金出了大問題, 現在還撐着已經不錯了。”
杜流吊兒郎當地靠在門邊, 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兩位快請坐, 這裏是辦公樓的臨時會議室之一, 學校已經很少使用,平日裏基本都是社團課的學生和我們老師在一起開短會的時候用。”
杜流關上門, 詳細盡職地将臨時會議地點的情況向兩個合作方解釋。
“也就是說,是臨時安全屋?”
秦筝像照顧一個易碎産品一樣仔細地給江傳安拉開椅子,見對方不再有什麽不适之後,才長松一口氣。
“……雖然很想不用你們獵人司的名詞,但是臨時安全屋确實很形象,我們可以在這裏暢所欲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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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流勉強笑了笑,雖然剛剛才和秦筝進行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合作戰鬥,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感嘆着剛剛戰鬥的舒爽,但是多年來對于獵人司的成見不可能因為一次合作消失,他現在勉強維持着對秦筝的平靜都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秦筝求助般地看向江傳安,他知道自己向來不擅長對話,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将這個才相處一周的安撫師當成了自己的支柱——要知道以往充當這個角色的,都是竹葉姐或銀霆先生。
江傳安沒有辜負秦筝可憐巴巴的眼神,率先開口,并且一針見血地指出最重要的部分。
“你現在與福澤會是合作關系?”
“……對于一個情報商人來說,分享自己的現狀并不安全,不過現在算是特殊情況。”
杜流嘆了口氣,放下了條件反射就想要豎起來的防禦:“是的,不知道算運氣好還是不好,幾年前我剛剛覺醒t獵人技能,就被福澤會的人發現了蹤跡找上門來,他們自稱可以提供我需要的情報,代價則是合作,成為他們游離在外的情報源。”
“對于你這種情報商人來說确實是很有誘惑力的條件,不過……就剛剛碎片地下城的入口這一信息你并不知情來看,福澤會并沒有将你視為真正的合作者啊?”
江傳安惋惜地搖搖頭,似乎在為杜流的遭遇感到不值,即使杜流知道這只是談判技巧的一種,也難免被這種鮮明的關心帶入了對方的節奏。
“不瞞您說,的确如此,他們明知道我在這所學校當老師,居然在這所學校的問題上有所欺瞞……福澤會大概一直沒有将我視為合作方。”
杜流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平穩了呼吸。
不論福澤會是出于故意警告,還是高傲不屑與與他這個小小的情報商人分享情報的心态隐瞞“【特雷維】是巨型地下城,其中一個碎片地下城就在實驗中學”這條信息,他們已經率先摧毀了信任。
雖然表面上非常誠懇,但是江傳安注意到杜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放松,好像他等待的就是這天一樣。
地下城的角色各自有各自的目的,杜流顯然也是,表面上是答應了江傳安的條件,但其實細究下來,最後的合作結果完全是雙方共同推動的結果。
作為一個B級的流浪獵人,杜流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洩露真名之後獵人司絕對會找上門來?也許他真的不知道實驗中學會有碎片地下城,但是與獵人司的接觸絕對是一開始就做好準備的計劃。
江傳安垂眸,遮住視線裏的探究。一邊的秦筝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對,反而非常誠懇地湊到杜流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你也被陰了呢,雨傘大叔,沒事沒事,畢竟那是信仰裂縫神明的那幫混蛋,做出什麽都不奇怪,我們想象不到也很正常。”
秦筝說到後面也許是聯想到了自己姐姐的遭遇,下垂的頗有活力的眉眼都鋒利起來。
“秦筝小哥,不是雨傘大叔,是【雨中人】,至少稱呼我為杜老師吧?還有,你的安慰也太蹩腳了……”
杜流不着痕跡地躲開了秦筝的手,注意到少年有些陰沉的臉色後,欲言又止。
但是最後,他還是說了出來。
“雖然現在這樣說大概率不會被信任……但是,一周前你姐姐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福澤會下了命令,我只是想着要去醫院裏和佳妮特接觸,也許經歷過【緋色】地下城事件的A級獵人會……有更多的情報,但是沒想到你姐姐那時候的狀态這麽不好。”
杜流低下頭,這些話對于他來說相當難以啓齒,獵人都是驕傲的存在,杜流又并非是真正被埋在黑暗中,陷入瘋狂的那些裂縫神明信徒,心裏殘存的道德感讓他無法做到對自己那幾乎稱得上趁人之危的行為熟視無睹。
“雖然我早就覺得大叔你這麽關心學生的老師應該做不出那種事,但是……你的意思是……姐姐突然陷入精神力暴動,和福澤會也無關?”
杜流沒想到,秦筝的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卻并非憤怒,而是難以置信的困惑。
正常情況下的姐姐不可能陷入一周前那樣嚴重的精神力暴動,江傳安的判斷也不可能有問題,那麽還會是誰?
還會是誰故意借助姐姐糟糕的精神狀态,将姐姐引入了精神力暴動之中,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情?
“我和那幾個福澤會成員出現在那裏,是因為福澤會高層,字母信徒L想要得到儲存在第一獵人醫院的,關于【緋色】的檔案,遇到佳妮特被送到急診室急救也是意外……”
杜流雖然茫然,但依舊解釋了一番,做情報工作的本能告訴他,這也許會是如今糟糕狀況的一個突破口:“出了什麽問題?”
秦筝整個人處于極度混亂的狀态,他沉思着,無數的可能性在腦海中交錯,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懷疑目前來看嫌疑最大的江傳安。
知道佳妮特異常應該是銀月病毒引起的江傳安有些心虛地輕咳一聲,輕而易舉地概括出了現狀:“佳妮特那次精神力暴動并不正常,你們不覺得,我們周圍似乎還有除了獵人司,福澤會之外的第三方存在嗎?”
江傳安神情罕見的有些嚴肅,在經過情報彙聚之後,目前的情況已經很明顯:與【緋色】息息相關的A級地下城【特雷維】即将登陸青浦市,為了得到【特雷維】地下城中的某種存在,福澤會傾盡全力在青浦市布局。
對于A級地下城來說,碎片地下城只是來自于【特雷維】地下城的腳步聲,雖然福澤會依靠他們信仰的福澤白象而得到了情報優勢,但是地下城的出現必然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不用說第三方勢力,江傳安已經看到了整個《地下城》世界觀裏各勢力為了【特雷維】陸續入場排隊的大場面。
甚至【特雷維】本身都是新主線的一條引子,牽動着後面墨羊還未爆料的一系列篇章。。
他也許可以到時候現場放一下運動會開幕曲,江傳安苦中作樂想:直接現場錄一個整活視頻,發到視頻網站上說不定還能爆火。
“第三方……能接觸到佳妮特小姐,能瞞過我的視線在學校裏打開碎片地下城的第三方……恕我直言,在裂縫神明教團裏,我只能想到神出鬼沒的……哈哈……啊不,我也不太确定呢。”
杜流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意識到什麽,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呆立在原地,不可名狀的恐懼在心底蔓延,他猛地擡起頭,看到了坐在那裏,表情悠哉悠哉的安撫師。
黑發的青年托着自己的臉側,那雙眼睛已經褪去了使用精神力調動獵人技能時的月色,變成溫柔卻又疏離的煙棕。
他只是坐在那裏,什麽都沒說,卻無端的讓人感覺身後的陰影宛若龐然大物,溫和的表皮之下,埋藏着說不出的巨大詭異怪物。
拾荒者……
杜流艱難地将口裏的尾音咽回喉嚨,心中懷疑的陰影潛滋暗長。
他怎麽就忘記了,自己面前就有一個,完全可以做到讓佳妮特這個a級獵人墜入精神力暴動,并且在他眼下打開碎片地下城大門的ss級獵人?
過于巧合的事件都是在這個安撫師出現之後才發生的,他怎麽就忘了……也許目前情況的幕後推動者,所謂的第三方,就在他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和秦筝那個過于年輕的獵人推理複盤?
以拾荒者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格,現在的狀況完全可能是江傳安的自導自演,故意點明自己的破綻,引導別人向着安排好的糟糕劇本走下去,這不正是蒼蠅神最喜歡的“人性戲劇“嗎?
“杜流,你怎麽了?是想到什麽了嗎?”
察覺到杜流的不對,黑發的青年笑眯眯地擡眸,眼神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看上去端莊又有親和力,讓人即使知道他心機深沉,也無法對他提起任何警惕之心,
……情緒演的無比完美,不愧是ss級精神級獵人。
“……不,很抱歉,我只是想起來,一會兒我還有課,可能要提前結束這次會談了,哈哈……”
杜流感覺自己身後已經被冷汗浸濕,他幹巴巴地笑了兩聲,視線劃過秦筝,糾結片刻,還是開口:“我這邊會繼續和福澤會聯系,搜尋更多相關情報,小鬼獵人,你們獵人司最好也調查調查,不要最後出現差錯的,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家夥。”
杜流冷笑一聲,勉強維持着正常的狀态,給秦筝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提醒。
聽出來杜流話下不對的江傳安:?不是,這家夥這是又腦補了些什麽啊?
杜流沒敢多留,擺擺手告別後徑直走出了會議室,向着不遠處的教學樓走去。
因為碎片地下城出現的緣故,整個學校的人幾乎都圍到了小樹林那邊,辦公樓和教學樓之間的小路罕見的沒有人t,在兩旁梧桐葉的搖曳下顯得更加凄涼。
杜流推了推眼鏡,他手中不知從何拿出一個白象面具,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想起這五年來,自從被那個只出現過一次的字母教徒L找上門來後,被迫變成流浪獵人的日子,有些恍惚。
“……沒關系的,無論利用誰都是利用,只要能把那家夥騙出來……”
青年的手指緩緩撫上那面白象面具,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再謙卑陪笑,反而透着一種讓人感到恐懼的平淡。
“只要能殺了你……我已經什麽不在意了。”
他的指尖緩緩按壓在白象面具上,巨大白象佩戴的猶如硬幣般的裝飾頭鏈凸起上,不知道下一秒是哭還是笑。
周圍的風很溫暖,好像可以療愈任何傷口。最終杜流也只是閉上眼睛,準備收齊面具,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他下午還有兩節課,傳達室印好的新學案還沒拿到辦公室。
“咔噠。”
有硬幣掉落在地的聲音響起,随之而來的是窸窸窣窣的,宛如蟲肢交錯的摩挲聲,帶着一種并不明顯的,腐爛的死亡氣息。
在杜流剛準備把白象面具收起來的那一瞬間,突襲型獵人可怕的預感讓他極速後退兩步,水流不受控制地出現在身側,随時準備開始一場戰鬥。
鮮紅的鋒利花枝狠狠紮在他剛剛的位置,深入混泥土磚塊鋪就的地面縫隙。
“誰……?”
杜流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可怕,對面的人明顯也是獵人,大概率是非獵人司的流浪獵人,畢竟獵人司那些僞善的家夥至少不會在一所學校直接動手。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
飄渺的聲音伴随着紅黑的身影輕飄飄地落下,杜流瞳孔微縮,感受到了有人搭在自己肩頭的一只手。
“你只要知道,我說什麽,你就要去做就好。”
“哈?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杜流猛地轉身,卻對上了黑發女孩一雙血紅的,旋轉着精神力,深不見底的可怕眼睛。
“我只是一個回來幫助我主拿回五年前報酬的人而已。”
看不清面容的紅眸女孩輕哼一聲,眉眼間一瞬間流露出說不上悲傷還是輕蔑的複雜情緒。
“誰叫你許下了願望呢?”
紅眸女孩伸出手,輕輕地點在了杜流的眉心,在她身畔,分不清是杜鵑還是荼靡的紅色色塊花朵正在盛放。
許下了……願望?
杜流的大腦突然變得分外遲緩,他看到被刻意不去回想的記憶在腦海中浮現,恍若走馬燈的一角。
【可憐的孩子啊,你的願望是什麽?】
刺耳的獵人司警笛聲一直在鳴響,實驗高中這所學校被一片緋紅天空包裹,怪物的吼叫,将聽覺與視覺完全覆蓋。
那是五年前他什麽都沒能做到的【緋色】。
杜流木然的想着,他的确好想站在實驗高中校後的著名許願湖旁許下了願望。
【要是,我能替4班的同學們報仇就好了。】
“記下這個任務,”
紅眸的少女輕笑。
“你現在需要,在三天後下午t3676號游艇路過這所學校後的青浦江時,在福澤會的字母教徒L之前拿走那艘游艇上名為【幸運硬幣】的B級地下城道具。”
她微微眯起眼睛。
“做得到嗎?”
杜流的瞳仁顫了顫,他試圖掙紮着擺脫,但血紅色依舊從他的眼中浮現,逐漸占據了他原本灰黑的瞳色。
“……完全按您的吩咐。”
最終,杜流不受控制地彎腰,謙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