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願望的成蟲
第047章 願望的成蟲
“我要過去看看……不能讓他們永遠地待在那裏……在那種地方……”
杜流和朱緋呢喃着這句話, 顧不得什麽獵人在地下城中生存守則第一條的小心謹慎,連帶着看到自己哥哥許願的柏真一起,向着血紅的湖泊沖了過去。
“等——”
“什麽東西居然敢這麽嚣張!還把受害者都用水草拴在水裏!看我在銀霆司長回來之前把你們這些可惡的福澤會成員全都打倒!”
江傳安話還沒說完, 就見另一個快到肉眼馬上看不清的少年同樣在自己身畔沖了過去。
秦筝是比那三個當事人更跳脫的性格, 此刻看到地下城中如此慘烈的情形更是握緊了手裏的重劍, 不帶一丁點猶豫的。
對他來說, 無論前面有什麽阻礙,只要可以打倒, 就沒有什麽可怕的。
江傳安完全來不及攔人,秦筝在追上那三個心急如焚的當事人的那一刻頓了一瞬,遲鈍地又一次反應過來, 意識到自己身邊的安撫師只是普通人體質。
紅發的少年偷偷摸摸看了下前面被杜流提着後領口帶走的柏真,最後還是沒選擇那麽失禮的動作, 只是一只手半抱着江傳安的腰,把他用一種看不出借力位置的方式扛到了湖灘上。
江傳安嘆了口氣, 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麽阻攔的話, 雙手扣在秦筝的脖子上, 避免自己在A級獵人的極速運動下掉下去。
那些向着湖底石門拜谒的巨大願蟲零零散散,半數是碎片地下城裏的b級,半數是剛剛阻攔他們的A級, 之前還戰意洶湧的地下城怪物此刻都喪失t了戰鬥與不斷進食獵人強大自己的本能,只是恍若被抽去靈魂一般, 靜靜地跪倒匍匐在地, 就連秦筝幾人掠過身側都沒有任何反應。
江傳安安靜地觀察了那些願蟲一眼, 驚訝地發現那些蟲子居然在顫抖。
他們不只是在拜谒, 還在恐懼。
恐懼着,那個湖底中心的東西。
江傳安盯着不遠處那扇造工粗糙原始, 但是古樸龐大的石門,他并不認為,區區一個字母教徒L會讓數量如此龐大的A級怪物産生恐懼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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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母教徒雖然至少都是A級獵人,但是絕對無法産生這樣的威壓效果。
這種效果……已經接近于裂縫神明了。
創造出地下城怪物的,裂縫神明。
江傳安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秦筝的穩定發揮還是柏真這位拿了二代主角模版的影響,【特雷維】地下城的情況此刻正以無法控制的速度滑向越來越嚴重的深淵。
三個獵人的速度很快,尚未閉合的石門很快就屹立在面前,帶着無端的誘惑力,歡迎着他們進入其中。
周圍的湖水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吊在半空中,依舊波濤粼粼地泛着光,無數黑色的影子在其中搖晃,似是水草,又像是真正的人影。
杜流和朱緋,柏真三位當事人表現的最着急,他們似乎已經無法忍受近在咫尺的,渾身血紅的家人朋友被懸吊在石門深處,停下來檢查一番石門周圍沒有什麽明顯的危險後,杜流還沒開口,朱緋和柏真就一頭紮進了那扇半開的石門。
“喂,柏真!”
江傳安根本攔不住,只好跟在秦筝身後,和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三個當事人一起走進了那扇開在湖底的石門。
雖然是聳立着的石門,但是石門後方卻呈現出傾斜向下的角度,兩個巨大原石臺階下是一個類似于大廳的天然溶洞空間,空間頂端垂下無數血紅的傀儡絲線,下端綴着一個個紅色的人型繭。
不是人,而是繭。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屏住了一瞬呼吸。
他們在湖邊遙望看到的一個個血紅人型,完全是因為那些人型根本已經無法稱之為人類。
那是一個個,懷中擁抱着紅色血肉繭型的人。
在與身體相連的增生血肉中,透過薄薄的繭層,甚至可以看見裏面不斷蠕動的蟲型怪物。
與外面的願蟲一模一樣。
江傳安的視線掃過懸挂在空中的許願,他閉上眼睛長嘆一口氣,腦海中最先閃過的居然不是哀痛悲傷,而是果然如此。
【特雷維】地下城的名字就是取自于第三區世界著名的許願池,柏真的哥哥許願的名字絕對不是單純的巧合,再加上身份特殊的朱緋第一時間接觸的人也是許願,以墨羊的習慣來看,江傳安甚至開始懷疑現在懸挂在那裏的許願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雖然早就料到許願有問題,未必真的如面前展示一樣死去,但是看到熟悉之人的屍體時,他的第一反應還是有些不對。
按理說一個正常的人看到如此慘烈的畫面,第一反應總歸是恐懼與對生命逝去的憤怒。但是不論怎麽說,在看到同類異化的第一時間就是鎖定懷疑目标,這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正常的上班族所擁有的意識了。
不知不覺間,地下城世界絕望又帶有些許瘋癫的世界風格已經改變了江傳安的思維方式,或者說,也許他就是這樣理性到有點極端的人吧。
江傳安面無表情地心想。
在那些血繭的影響下,柏真爆發出了可怕的速度,他急匆匆地跑到距離門口最近的那個人型繭下,只見許願神情安然地懸挂在空中,好像只是進入了一場夢境。
這些人……都是外面願蟲的繭與卵。
柏真怔怔地看着那些不斷跳動的,将血繭與哥哥許願相連的血紅絲線,露出了崩潰的絕望表情。
杜流和朱緋同樣凝固在原地,前者從未進過【緋色】,他看到不遠處林立的巨繭和那些與巨繭相連的舊日同學,幾乎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
其實這五年來,杜流也不是沒有想象過如果有朝一日可以再次見到葬身地下城的同學們會是什麽樣的景象,但是從未想過會是這樣讓人痛苦瘋狂的場景。
杜流顫抖地伸出手,突襲型獵人的手明明應該是最穩的,因為他們有着最快的速度和一擊必殺的作戰方式,但是此刻殺掉過無數地下城怪物的手卻開始顫抖了。
“我說你們……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啊……就連許願也……我明明已經盡全力遠離你了……”
杜流跪倒在地,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在那一張張同學們的臉後,林立血繭的盡頭,他看到了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的人。
少女安靜地懸挂在哪裏,嘴角還帶着一絲微弱的笑意,五年過去了,她和周圍依舊穿着實驗高中校服的人一模一樣,好像時間的流逝都沒能給她留下任何痕跡,如果忽略那個巨大的血繭,就好像她只是進入了淺眠一樣。
朱緋真的不是杜鵑……
恍惚間杜流感覺自己似乎回到了五年前那個燥熱的夏天,還有晴朗的少男少女們在耳畔大笑着暢想未來,這是這所學校最優秀的獵人預備役學員們,本來他們應該都有着完美的未來……本來他們此刻都應該在努力為了自己的理想在各行各業大放異彩的。
杜流握緊了手中的匕首,他看向許願的方向,血繭下柏真已經哭的不成樣子,被江傳安擁在懷裏。
明明他已經那麽努力地遠離許願這個唯二的幸存者了,但是為什麽……這家夥最後也還是變成了這樣?
為什麽4班的同學,他一個都護不下來?
杜流踉跄地站起身,卻突然意識到了某種不對。
當年的4班在這片大廳裏已經聚齊,就連許願也因為被地下城拉入而慘遭地下城主人的毒手,那麽……朱緋到底是誰?
心底的寒意宛如毒蛇攀緣而上,杜流感覺自己的全身都在發抖,他本來以為也許朱緋是命運給予他的一次希望,不論朱緋是4班的誰,不論她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只要她在,杜流都可以在心底勉強欺騙自己自己不是被丢下的那一個,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和他一起銘記着【緋色】中的遇難者。
但是如果朱緋……并不是幸存者的話,那麽對于這片地下城如此了解的她,到底是誰?
“你在想什麽?”
幽幽的聲音在耳畔傳來,杜流瞳孔微縮,他身體抖了抖,在秦筝驚訝的喊聲中擡起頭。
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前極近位置,面上生動盎然與杜鵑如出一轍的表情完全褪去,只是用一雙冷冰冰的眼睛盯着他的朱緋。
不再像是火紅的荼靡花,倒宛如一條終于等到自己獵物的毒蛇。
如果是真正的杜鵑或者4班同學的話,朱緋絕對提不出這樣的問句。
“秦筝!”
在朱緋動作的前一秒,半抱着瀕臨崩潰的柏真的江傳安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高聲提醒道。
“知道了!江先生!”
秦筝沒有時間猶豫,在朱緋神态變化的一瞬間就沖向了杜流,染血般的荼蘼花已經在地表盛開,紮根在水流溶蝕的溶洞中,自由地生長。
朱緋輕輕揮出手,那雙一路走來情真意切的眼睛,此刻滿是殺意。
杜流猛地直起身,側身狼狽地躲過近距離綻放的荼靡花,與此同時秦筝的火焰已經燃燒到突然發難的花枝之上,紅發的少年浴火而來,猛地拉起杜流,将他拽離了荼靡花瘋長的危險區。
“你到底是誰啊?!”
杜流站穩身體,聲音苦澀地失聲道。
朱緋沒有回應他,到達湖底大廳之後,朱緋便怪異的像是一尊機械制作,失去靈魂的人偶,完全沒有任何情緒地執行着戰鬥的本能。
“她是願蟲。”
杜流連忙回頭,只見江傳安撐着柏真站起身,神情嚴肅地指向杜鵑懷中的血繭。
“你有沒有注意到,杜鵑的血繭是這裏唯一空着,體型最大的血繭,顯然與其他繭都未完全形成的情況不一樣,裏面的願蟲已經破繭……”
江傳安的聲音罕見的變得極為凝重:“外面的那些願蟲只是未羽化前的狀态,按照昆蟲變态發育的流程來說,破繭之後的狀态才是真正的成蟲。”
“朱緋……大概就是這裏真正的t成蟲。”
江傳安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的血繭林深處有人拍了拍掌,聲音清脆危險。
“……不愧是江先生,精神系獵人就是敏銳,繭細微的體型區別也能被你察覺到。”
戴着白象玉面的L一遍鼓着掌一遍輕輕揮了揮手,憑空而起的風撥開那些搖搖欲墜的血繭。
他看向自己出現之後立刻停下攻擊,轉而調動花枝覆蓋整個門口的朱緋,聲音中都潛藏着笑意與瘋狂的驕傲。
“你把他們引到這裏的任務完成的很好。不愧是那位稚嫩的神明最完美的亡靈。”
江傳安皺了皺眉。
亡靈……而非願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