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在他離開之後

第065章 在他離開之後

“秦筝……”

少年幹淨擔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秦筝轉頭,看到了一臉擔心的柏真。

“……沒事,剛剛大概只是我看錯了而已。”

秦筝緩緩搖了搖頭, 他重新勉強露出一個看似和往常一樣的笑容, 順勢拍了拍柏真的肩膀。

也不知道這個安撫他人的動作是從哪裏學來的, 至少之前的秦筝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動作, 一向沖在最前線的強攻系獵人甚至很難意識到,原來人是需要安撫的。

“……不, 其實我現在也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柏真的聲音頓了頓,帶着苦澀和沙啞,他眼中溢出難以形容的悲傷, 眼眶刷地一下子紅了個徹底,周圍不受控制地開始蔓延起多色的虹光。

因為福澤白象那枚奇跡硬幣的影響, 柏真的獵人技能是【願望的福澤】,他才剛剛覺醒成為獵人, 就直面了許願那樣的準裂縫神明, 還成功切斷了許願與自己搭建的地下城【特雷維】的聯系, 對于自己精神力的操控能力優秀到幾乎堪稱奇跡。

不過後果就是在出了地下城之後,剛剛覺醒獵人技能的柏真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自己的獵人技能究竟是什麽,就直接暈了過去, 直到現在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突然冒出虹光一般的精神力, 讓周圍的人見識一番什麽叫未雨先虹。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

秦筝在柏真話音落下後也情緒低沉了起來, 整個人像是一只垂頭喪氣的獵犬, 他和柏真對視一眼, 差點抱在一起失聲痛哭。

但是最終他也只是故作姿态地輕聲道:“但是,我們不會讓他的願望落空的……江先生用自己的生命攔下了碎裂的【特雷維】地下城, 而我們會一起一起繼續走在獵人司未竟的道路上,斬斷這個世界上更多的地下城和裂縫神明及其教團造成的更多絕望。”

【特雷維】地下城作為A級地下城兼許願的神繭地下城,本來應該造成比一開始的【莫比烏斯銜接點】更嚴重的災害,但是最終獵人司的後勤人員将傷亡詳細地統計之後,卻發現真正被那座地下城吞噬的,只有兩人。

獵人司沒有人會忘記,明明是高級地下城登陸的嚴重事件,最後卻只造成了如此微小的傷亡,究竟是因為誰的付出。

五年前早已登記死亡的杜鵑,與獵人司飽受争議的新的ss級安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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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傳安離開成為了幾乎所有人心中的一道疤,一想到這個事實,秦筝就感覺自己的靈魂都有些抽離,他還記得【特雷維】地下城被攻克的當晚,他們等了許久許久,等到那道唯一連接崩碎的地下城和現實的黑藍裂縫緩緩關閉,也沒有見到任何期盼中身影從裏面或狼狽或從容地走出時,實驗中學大門前的靜谧。

佳妮特咬牙握拳捶地,竹葉扶着她,不着痕跡地摸了摸眼角溢出的淚水。

杜流沉默地站在那裏,垂下的額發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但是周圍極速流動的水流和越來越大的夜雨都在隐隐昭示着什麽。

就連江平也皺起了眉,身旁的氣壓壓的很低,雖然他很快就讓自己進入到搜索傷員的工作狀态,看起來與平時無異,但是周身的冰霜卻明顯地凜冽了幾分,将周圍落下的無根之水全部凍結,狠狠地砸碎在地上,好像洩憤。

江傳安沒有回來。

這個事實像是暴雨般敲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頭。

那個溫柔地踐行着安撫師職責所在,盡可能守護好所有獵人精神孤島的黑發安撫師沒能回來,随着崩塌破碎的地下城,一起墜入了空間亂流縱橫的空間裂縫深處,墜入了只有裂縫神明才能生存的,包裹着這個星球的空間混亂的外繭中。

那一晚的秦筝感覺自己徹底失去了感受現實的能力,在大腦意識到這一事實後眼眶在登時被淚水浸滿,他蹲下身猛地握住佳妮特的手,像是小時候在學校裏被人欺負了一樣祈求着姐姐的溫暖,放肆地哭了出來。

佳妮特沉默地抱住自己的弟弟,竹葉匆匆接過一邊的後勤人員遞來的雨傘,同樣沒有說什麽,只是沉默地站在雨中為姐弟二人撐起一片避雨的天。

那個雨夜中的秦筝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他是官方獵人,還有自己需要去做的事情,他勉強向佳妮特露出一個笑容,叮囑姐姐一切都過去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剛想站起身來向實驗中學走去,就因為面前的景象硬生生頓在原地。

他看到江平好像在和杜流說了什麽之後兩人匆匆離去,看到醒過來的柏真不顧醫護人員的阻攔匆匆從臨時醫護車裏跑出來,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幾乎是撲到了他面前,拽着他的手臂問他是不是真的。

柏真沒說清自己問的是什麽,但是他們彼此都對此心知肚明。

“是真的……江先生……他沒能回來……”

秦筝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是不是很難聽,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的這t句話,但是看着柏真好像失去了一切精神支撐一樣倒了下去,聯想到這一天這個可憐的高中生所經歷的一切,心中對許願的恨意又多了幾分。

這些讨厭的裂縫神明和地下城,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清除?

而他們又要在這樣的痛苦中,失去多少戰友?

秦筝想到自己的姐姐,想到江先生,感覺眼眶登時又紅了起來,但是他現在不能哭,他是官方獵人,是柏真這樣的民衆們信任的官方獵人,而不是姐姐和江先生面前只有18歲的那個孩子。

他只能勉強撐着自己的情緒,學着江傳安安撫他那樣,拍了拍柏真的肩膀。

“江先生已經走了,但是那些悲劇的源泉還在,你很快就會成為我的同事,我的戰友。”

“我們将一起,走在斬斷悲劇源泉的道路上,永不停下腳步。”

那個雨夜與現在夏風和煦的許願湖幾乎重疊,一瞬間,柏真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他看向秦筝,兩個年齡相近的高中生猛地揮手握住了彼此的手,相視一笑,那是又悲嘆又無奈的笑容,也是對未來期許着,背負着某種意志一定要走下去的無奈的笑容。

時間回到現在,秦筝與柏真之所以出現在許願湖畔,是因為今天是五年前【緋色】地下城出現的日子,也是實驗中學進行祭告儀式的日子,秦筝和柏真刻意與杜流拉開了距離,給予孤身一個人前來祭祀4班同學們的杜流足夠的時間。

站在不遠處的杜流将用紙杯裝着的一杯酒倒在許願湖湖畔的草叢中,看着兩個高中生突然恢複到興奮明朗的情緒,嘴角舒然一笑。

但他很快就收斂了那抹笑容,許願湖的湖水很美,在耀眼的陽光下更顯燦爛絢麗,蟬鳴在悠遠的地方悠悠傳來,生機盎然。

杜流還記得五年前誓師大會時,他們偷偷翹了晚自習,一個班一起跑到許願湖邊許願時,這片湖泊也是這樣的美麗,可惜這樣美麗的景色……

杜流微微偏眸,陽光倒影的樹下影子,只有他孤零零的一道黑色影子。

無論朱緋到底是誰,4班現在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就連許願和L,也都如願以償地埋葬在了那片他們傾盡一切打造的地下城【特雷維】深處。

不遠處有激昂的警報聲傳來,那是實驗中學為了銘記【緋色】事件而每年進行的公祭儀式上的警報聲,許多湖邊散步,對此有所了解的普通市民也都站在了原地,不再走動,安靜地表達着自己對那些孩子同樣悲痛的心情。

杜流站的最為筆直,他安靜地看着遠處與實驗中學位置相反的方向,那片建築群是青浦獵人大學的所在地,是整個第一區都排得上的優秀學校。

如果五年前的那次意外沒發生,杜鵑的成績足夠考上青浦大學,她現在應該和4班的同學們一起,還有他這個不中用的哥哥一起進行着學業,作為稀有的精神系獵人,也許還會苦惱着即将到來的安撫師資格考試吧。

杜流的眸色一暗,安撫師這三個字在腦海中剛剛出現,江傳安那張狡黠又溫柔的臉就不管不顧地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裏。

那個家夥……就連那個家夥最後也離開了……獵人司,被他放棄的夢想,就有這麽強大的吸引力,值得這麽多人前仆後繼地去付出一切嗎?

也許是值得的吧……要不然怎麽解釋這些家夥紛紛做出了這種選擇。

杜流搖了搖頭,他将杯中最後的酒一飲而盡,轉身向着秦筝和柏真的方向走去,帶着一種釋然的決絕。

他還有路要走,有新的事情需要他去調查清楚,江傳安的死絕對不正常,而切入點正是他口中的銀月。

4班的同學們和杜鵑他已經沒能護住了,至少江傳安的事情,他一定要查個清楚。

青浦市,獵人司總部大廈。

“對了江平,這次關于【特雷維】的會議結束後,我有一個新的任務要給你。”

總部大廈的頂層司長辦公室中,結束了會議後,一大早坐飛機連夜趕回青浦市的銀霆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深不可測的樣子。

剛剛彙報完銀霆離開後發生過的一系列事務的江平有些驚訝的擡頭:“您說。”

銀霆笑了笑:“本來沒想這麽麻煩你的,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全靠你肩負起外勤部的重任,但是回來之後我卻發現獵人司其他獵人的心情都很低迷,你的狀态是最适合去執行這個任務的選擇了。”

江平垂下眸,他的眼中蘊含着複雜的情緒。

他想到了那個雖然只有幾面之緣,但是在死亡面前幹脆利索的讓人感到震驚的安撫師,聲音也變得低了不少。

“大概是因為,那位安撫師吧……”

江傳安一開始作為類污點獵人的存在在第一獵人醫院為獵人司提供精神疏導和精神孤島治療服務,因為蒼蠅信徒的身份和朱緋替換的那個【不淨宅邸】記者的故意誘導,獵人司因為垃圾場失去同伴戰友們的獵人們都紛紛暴起,對江傳安頗有微詞,卻又因為銀霆離開前的叮囑和自身的道德感無法做出什麽實際性的排斥行動,只能在論壇上各種陰陽怪氣,試圖以這種方式出一出氣。

但是最後,這樣的一位蒼蠅信徒卻為了獵人司的工作,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為了守護而犧牲在【特雷維】地下城中。

在論壇陰陽怪氣過他的獵人們恨不得狂扇自己巴掌,每個人都愧疚的要命,自發地在實驗中學的原地下城入口處送了許多花,除了意志堅定的有點像鋼鐵的江平外,整個獵人司都彌漫着沉重的氛圍。

“……江傳安的事情,我很抱歉。”

銀霆頓了頓,他搖了搖頭,略顯遺憾地沉默片刻。

過了一段無言的沉默時間,銀霆才擡起手,将手中的一疊資料地給江平。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肯定也不好,但是這是來自于世界獵人協會下發的任務,你調整好情緒之後先看一下吧。”

“我沒事的,而且這和你并沒有關系,司長。”

江平搖了搖頭,他一向不是什麽伶牙俐齒的人,整個人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自己的語言。

“我知道你很堅強,但是在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之後,你和獵人司的大家都需要歇一歇了。任務資料我先給你。”

“我一定不負司長所托。”

江平看了看手裏的任務資料,封皮是區際外出的黃色,任務地點是距離第一區的臨近自治區東島。

在資料封皮外的一個夾層裏,江平還看到了一張藍色的船票。

他連忙低頭鞠躬,小心地收好那本任務資料後退到辦公室側室開始認真翻閱。

“真是認真的孩子……不過如果想要承擔起那份‘基石’的職責,還是需要再歷練一下……嗯,這次世界獵人協會給出的任務就是很好的機會。”

銀霆看着江平離開的身影,無奈地笑了笑,他拿起放在一邊的電話,撥打出了一個熟悉的號碼,面色在接通的瞬間變得嚴肅。

“再幫我個忙吧,沃爾夫,”

銀霆的聲音很輕,但是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懾。

“幫我陪着這些孩子們去一趟東島……”

他的目光掃過司長辦公室的落地窗,司長辦公室位于獵人司大廈的最頂端,可以勉強看到青浦市海港之外模糊的一條藍色天際線,那是一望無際的海洋。

記憶中似乎有誰的影子一閃而過,銀藍色的裙擺旋轉舞蹈,最後在狂風驟雨中定格成一具褪色的白骨。

白骨的胸口,一枚百年前的徽章微微閃爍,上面寫着:“世界獵人協會/最初的獵人【智慧】”。

“一百多年了,既然他都回來了,那麽你們也都該回來看一眼了吧。”

銀霆的聲音聽起來懷念又寂寞,他目不斜視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那抹藍線,仿佛可以就這樣通過注視,通過窗棂,觀察到一直綿延到數千公裏海域外的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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