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月光下的交談

第096章 月光下的交談

雨依舊在下着, 風暴三角的雨永不停歇,江平拔出長刀在半空中随意一揮,如注的水流瞬間變成一朵漂亮的冰傘, 立在兩個人頭上, 幫他們擋住了雨水。

“你準備怎麽辦?”

江傳安看向江平, 縱然他已經是s級獵人, 放在現實社會他的年齡其實也不過只是一個大學生而已,前往幽靈島也只是為了搞清楚“雨”留下的所謂長生的實驗究竟是什麽, 好向獵人司報備,沒想到長生的實驗的真相居然就是L級獵人精神力暴動後墜落成裂縫神明,又突然被自稱墨提斯的詭異存在告知了這麽多世界背後隐匿的真相, 雖然現在還能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眼底的慌亂肉眼可見。

“去東島的神繭地下城核實情況, 稍等一會後寫報告将情況如實告知獵人司。”

江平沒什麽心情再和江傳安進行拉鋸戰了,即使對方被墨提斯印證了記憶确實出了問題, 但是他的過去似乎比自己一開始以為的, 十三年前的大災變失蹤的SS級精神系獵人更複雜。

銀月……裂縫神明……新出現的名詞此刻在他的腦海中瘋狂環繞, 以至于他剛剛信手凝結出的冰傘都是極度不規則的樣子。

江傳安的內心受到的震動也不必江平小,他怔怔地看着從陰雲中撒下的雨花,腦海中除了墨提斯的那些話, 還有另一個謎團盤繞。

墨提斯雖然在他們的要求下解釋了許多真相,但是更近似于一個補充世界觀的npc, 并沒有任何攻擊性, 也沒必要出爾反爾再調動風暴淹沒不死珍珠號。

可墨羊肯定不可能放過這次玩泰坦尼克梗的機會, 如果不是風暴三角中的墨提斯的話, 那造成沉船的威脅在哪裏?難不成柏真的好運氣技能真的這麽有用?

難道墨羊真的就把【不死珍珠】篇這樣高高拿起又輕輕放下了嗎?

“叮———”

難言的沉默中,江平手機的消息提示音在雨中響起, 江平撇了眼消息,沒什麽猶豫地直接遞到了江傳安面前。

江傳安受寵若驚地接過手機,心道自己這一段時間的經歷也不是毫無收獲,至少刷滿了江平的信任度,居然讓江平這種私密感特別強的人願意把手機直接扔給他。

信息是秦筝發來的,匆匆忙忙地只扔了幾個字,卻把緊急的情況概括的很好:拾荒者出現,夏沫昏迷了,位置船上醫院,速來!

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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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平在看到信息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轉過了身,向着信號塔附近的船上醫療室走去,周圍的霓虹燈都恢複了照明,信號塔也依舊在向着附近海域以一小時一次的頻率發着自己的定位消息。

江傳安将手機還給江平,眯了眯眼睛。

是了,拾荒者們……怎麽忘了這艘船上還有偷走不死珍珠的這些家夥……看他們的行動軌跡,看來那艘逃生艇的下落也是聲東擊西的設計了,目的就是把他們引到那座幽靈島上,只不過即使是拾荒者也沒想到,江平與幽靈島早有淵源,比他們更了解那座幽靈島,而那座存在于空間裂縫中的幽靈島也在墨提斯殘留意識的影響下,自己跑來船上尋找他們,甚至還和他們達成了交易。

船上的醫療室與居住船艙距離不遠,江傳安兩人趕到的時候,夏沫還未從昏迷中蘇醒,醫生正在為她做仔細的檢查,烏斯懷亞帶着船上的警備隊站了一排,把秦筝與柏真擠在外面,一臉茫然且可憐地坐在地上思考人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麽。

兩個人剛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一擡頭,就看到了比他們還要茫然的兩位前輩,四個人相互對視,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沉思。

夏沫的情況尚不穩定,但醫生做了許多檢查也沒有檢查到暈倒的具體原因,秦筝和柏真也說不上到底是什麽情況,那個狀似瘋癫,和夏沫長相極為相似的女人在攻擊夏沫不成後就很快消失在了信號塔的深處,顯然也不是精神系獵人攻擊精神孤島造成的結果。

兩個人思考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夏沫到底為什麽陷入了昏迷。

江平借機和自己的兩個獵人隊友交流了一下情報,把幽靈島中遇到墨提斯的事情全部隐去,現在墨提斯的話真假未知,只有到了東島的神繭地下城才能判斷,江平沉思片刻,還是決定今晚寫完報告,問問銀霆的看法之後再和自己的同事攤牌。

但是僅僅只是“長生的實驗”最終指向的真相是成為裂縫神明這一事實,也足夠秦筝和柏真兩個年輕人震驚的暈暈乎乎的站不穩了。

船長烏斯懷亞焦急于女兒的情況,看風暴三角的雨一時半刻停不下來,于是向江平幾人道了謝,江傳安立刻認識到這是船長的逐客令,知道對t方現在因為女兒的情況火燒眉毛,沒有再說些什麽,便紛紛散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可惜,今天經歷了那樣的事情,聽到了那樣的真相,即使是自從穿進地下城世界,或者說現莫比烏斯環世界一直懷着一種抽離感的江傳安也徹底失了眠。

從陽臺處可以看到漫步甲板上彌漫的雨霧,也許是風暴三角也沒有時時刻刻下不停的雨,在整整一天的大風與大浪的交織之下,深夜時,下了一整天的雨終于暫時停了下來。

坐在房間床上思考現在複雜情況的江傳安聽到停歇的雨聲,站起身來拿起手機——現在是深夜淩晨兩點鐘,正是正常人的深度睡眠時間。

他上前兩步,拉開陽臺的窗簾,如水的月色頃刻間闖入他的房間,蕩開一圈圈朦胧水波般的漣漪。

溫柔且讓人舒暢。

他擡起頭,看着那輪高高在上,因為雨水沖洗顯得越發漂亮空靈的銀月,恍然間才突然意識到,地下城世界的月亮似乎一直一直都是圓滿的滿月。

滿月在人類的文學中所代表的意象實在是過于美好,誰能想象到,帶給人類無數希望的這輪滿月,居然會是帶來地下城和裂縫神明的真正罪魁禍首?

人類的敵人是亘古不變的滿月,這誰能想象到?

江傳安低下頭,他看着陽臺護欄外甲板上漣漪的水色,突然有了種忽如其來的,完全和他的年齡不相符的年輕人才會産生的沖動。

他想跳下去,然後随便找個沒有人的天臺,試圖去離月亮更近一點,似乎更近一點,就能讓他距離銀月的真相更近,就能讓他得到阻止銀月摧毀他的世界的方法。

還有那片在共享墨提斯這位裂縫神明視角的時候,看起來莫名眼熟的海下建築群……

銀月的目的,他自己的真實身份,墨提斯遺憾語氣所指的對象,以及海下的建築,船是否真的會沉沒……

無數的問題交疊在一起,江傳安沒在猶豫,一種突如其來的沖動讓他翻過護欄,踩着牆上的裝飾性凸起,搖搖晃晃地落在了三米外的地面上。

腎上腺素的飙升讓他産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快,他将目光鎖定到不遠處的珍寶館建築處,珍寶館的屋頂是一片很平坦的天臺,一看就是放空思緒吹海風的好地方。

淩晨的不死珍珠號似乎也陷入了沉睡,甲板上除了巡邏的警備隊再無他人,有精神屏障的幫助,踏着甲板上倒映着海天一色的月夜的積水,江傳安很快就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到了失竊的珍寶館附近。

珍寶館的內部警備森嚴,全是無死角巡邏的警備隊成員,江傳安搖搖頭,打消了自己想在珍寶館內部上天臺的想法,默默拉開距離,後退幾步,肩後綻放出一只潔白泛着銀輝的半透明漂亮羽翼。

雖然只有一只,但是已經足夠了。

江傳安心想,珍寶館只有兩層,本來就不是很高,他揮了揮單只的羽翼,借着海風蕩到了二樓的窗棂處,足尖輕點,一鼓作氣越上了珍寶館平坦廣闊的天臺。

“江……先生?”

可見今天短短一天發生的事的确是太多,和江傳安懷着一樣的想法想要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整理思緒的人并不只有他一個。

江傳安身後的羽翼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就看到了坐在珍寶館天臺欄杆上,驚訝地看着他的江平。

青年依舊是那身百年不變的黑藍色沖鋒衣,長刀斜斜地靠在身邊,他從手機中拉出一條半透明的投影鍵盤,似乎正在寫着什麽,眉宇間少有的填充了幾分愁緒。

江傳安一眼猜出來對方大概是在寫給銀霆的報告,也只有寫報告的時候江平這位s級獵人會露出這樣煩悶且夾雜着無措的表情,他想起自己面對墨提斯時過分的游刃有餘和知識儲備,有些心虛,不過畢竟他只是說自己記憶混亂,從來沒說過自己什麽都不記得,想到這裏,他又挺直了腰。

“江平也睡不着嗎?”

江傳安不客氣地走到江平身邊,坐在了他身邊的欄杆上,他們如今也算是過命的交情,而且自己的年齡比江平大,懶得再獵人先生獵人先生的稱呼。

于公他需要繼續刷江平的信任度,于私銀月這位敵人如今已經被證實,所有悲劇的源泉即是那輪高懸在天空中的月,面對那樣的敵人。他需要三位主角的力量,不能在隐藏在暗處了。

而現在正是一個構建相同戰線的好機會。

“實不相瞞,我曾經想象過自己将會面對什麽樣的敵人。”

在一段時間的沉默後,一向沉默寡言的江平突然開口,也許是實在是沒有合适的人選,他選擇了江傳安這位死而複生的前同僚來傾訴。

“你和秦筝之前關系不錯,大概也早就聽說過了我的過去,別人都懷着壯烈的夢想站在獵人司裏,但是我卻不一樣。我只是為了成為L級獵人,然後親手向J複仇……為了這個最終目的,我甚至想象過自己最後會面對裂縫神明那樣的敵人。”

江平罕見地說了許多話,不如說只要他遇到江傳安,就會不受控制地刨析自己的內心,變得不像自己。

他擡起頭,冰藍的眼睛看向高懸的,因為無雲的夜而顯得無比近的銀色滿月。

“我做好了斬神的準備,卻沒有想象過……自己居然有朝一日要去斬落月亮。”

江平的眼中少見地出現了迷茫的情緒,不是恐懼,只是因為裂縫神明背後真正的敵人的身份而感到茫然。

“那你的選擇會發生改變嗎?”

江傳安意識到了江平的茫然,他偏過頭,帶着引導的意味開口道。

江平微微一怔,很快露出了一個堪稱無奈的笑容,雖然嘴角揚起的弧度很低,但是江傳安瞪大眼睛之後确認自己絕對沒有看錯。藍眸的青年把手機扔到一邊,不再繼續寫那毫無頭緒的報告:“沒辦法,沒法不恨,仇恨使我現在還能站在這裏,還能活着,所以為了為平安先生複仇,即使是月亮,攔在我的面前也要被斬碎。”

雖然嘴上說着很恐怖的話,但是江平卻像是好像想起來了什麽藏在心底最深處最柔軟之地的記憶一樣,就連表情都變得溫柔起來。

大概是那位白月光平安先生吧。

江傳安壓下自己想要拿出手機瘋狂拍照記錄自己主推這少見的燦爛笑容的沖動,搭在欄杆上的手指緩緩收緊。

雖然平時寡言少語,但江平和秦筝的底色果然還是一樣的,作為“主角”,即使面前的敵人再恐怖,他們也永遠都不會退縮,只會堅定信念之後,以更加強大的內心迎接更加可怕的對手。

江傳安忍不住想:他真的能幫助到這些主角嗎?去對抗那麽恐怖的存在,去改變由銀月一手控制的,那個所有都會死亡,這顆行星會變成月亮一般死寂之地的未來?

畢竟主角是主角,受命運之輪庇佑,而他只是個反派……甚至只是個社畜穿越成的反派。

可是如果這樣想的話,就這樣讓銀月得逞,所有人都會迎來死亡的糟糕結局不說,沒有了他們,他的意義又能在哪裏存在下去呢?

江平說出口之後整個人輕松了不少,他帶着沒來得及褪去的笑容看了眼江傳安,卻見身邊的江傳安一向浮在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間變得極為苦澀。

好像在為數不多的記憶中,這位同道的,來自垃圾場的蒼蠅信徒一直是在笑着的。

江平不由得思考:他真的在笑嗎?還是那只是他的保護裝置?

一瞬間,一種很難過很難過的思緒擊中了江平,江平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開口道:“江先生,你是一個好人,我寧願你不是什麽ss級的精神系獵人,但是先天的獵人技能卻是什麽都無法改變的,秦筝雖然過于跳脫,但是他的行事之道我還是很認可的。”

江平的聲音壓得很低,言下之意,就是現在已經這樣了,事實無法改變,一路莽下去就完事了!

江傳安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你這是對秦筝的誇獎還是吐槽。”

江平猛地擡起頭,神情極為嚴肅:“江先生,你最好不要告訴他我提過他。”

“為什麽?我記得秦筝很崇拜你。”

江傳安故作疑惑地詢問道:“他應該會很高興的。”

“……因為太吵了。”

江平偏過頭,刻意沒去看江傳安,嘟嘟囔囔道。

兩個人之間t的距離太近,即使江平已經很努力地含糊不清地壓低聲音,可惜身為精神系獵人五感靈敏的江傳安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噗——”

他還是沒忍住了笑了起來,江平皺着眉把自己往沖鋒衣裏縮了縮,像是一只不好意思的小動物。

不過……

江傳安不會忘記江平為什麽這麽做。

大概是為了安慰他吧。

江傳安心想,雖然笑着,但是心裏卻有說不上酸澀的情緒蔓延而過。

為什麽他在陪伴了自己十三年的漫畫系列中最喜歡江平?

因為江平雖然表面上冷冰冰的,還是在J那個心理診所“魔窟”裏呆的最久的孩子,但是在診所的時候,即使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平安先生被J殺死,卻一直努力地想要幫助其他受害者,甚至成功将秦筝和林司塵救了出來,而自己卻一直不見天日,直到最後佳妮特和銀霆帶隊的獵人司隊伍趕到。

而現在都這樣了,他居然還能為其他人考慮,完全就是面冷心熱的具像化。

江傳安心想,這實在是太厲害了,正是因為小時候的自己知道自己救不下福利院的所有人,一次次在信仰銀月或者幹脆就是銀月化身的玄燭手中失敗,只能和白敬澤,柏冉,司途晚三人一起率先逃離那座福利院,卻留其他孩子們在那座地獄裏繼續掙紮,直到數年之後,才成功和警方一起将玄燭逮捕。

而那些在地獄裏的,曾經的同伴們沒有他和白敬澤他們的好運,沒有一個看到玄燭最終得到她應有下場,就因為長期貧血一個個埋葬在了那座福利院的深處。

所以江傳安才在漫畫中看到江平的第一時間覺得,自始至終都相信着所有人都能得到拯救的江平,真的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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