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車上的丁律本想下車幫忙, 見狀躲在駕駛位不出聲, 只注視着後視鏡裏的動靜。
他沒聽清穆岩說什麽,但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 應該是心疼了。他其實挺不能理解的,畢竟他一路看着他們兩個人走過來,他有時候覺得盛夏真壞,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了,仗着穆岩愛她,在他的世界進進出出。
可偏偏, 穆岩還默許了。
五年前,他陪穆岩一起去法國找過盛夏,可惜, 滿懷期待的去,失魂落魄的回來。那段時間是他在穆岩身上看到過的, 最狼狽最頹廢的樣子。
穆岩走到今天是為什麽,外人不知道, 丁律可清楚得很。只覺得, 愛情這玩意兒的威力, 可比戰場上的刀槍厲害多了, 不流血卻也能無形中要了人的命。
穆岩設立Summer是為了引盛夏回來,報複她, 還是純粹的只想要她回到他的身邊, 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 只有穆岩自己清楚。
而按現在看來,丁律認為,後一個可能性或許更大一些。
适才在KTV大廳,盛夏讓穆岩說愛她,雖然以盛夏突然睡着了告終,不過穆岩那個到嘴邊的答案似乎也不那麽難猜。
盛夏得到了穆岩的安撫,趴在他肩頭嗫嚅了兩聲,又漸漸安靜地睡過去。
穆岩再次将她抱起,穩穩抱着上樓。
敲響了門,等待開門的間隙,丁律忍不住觀察穆岩的表情。
難以想象,待會兒穆岩和盛教授兩個人見面,會是怎樣腥風血雨的畫面。
穆岩面上無波無瀾,仿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門後腳步聲漸近。
随後,門在他眼前緩緩打開,像極了電影裏的慢動作。
和盛天明的視線一對上,兩個人好似同一時間喪失了臉部表情管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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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場面多尴尬,盛夏只顧在穆岩懷裏睡得香甜。
盛天明率先移開視線,落向穆岩的懷中,“夏天,夏天……”他嘗試着将盛夏叫醒,然而她動了動,只是往穆岩懷裏窩得更深,像熟睡的小貓,任憑外界怎麽幹擾,她都不為所動,仿佛這個男人的懷抱,是最讓她安心最有歸屬感的地方。
這時,穆岩才終于說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我抱她進去。”
他的聲音極其平靜,盛天明略微一怔,他的大學教授身份讓他習慣性客氣有禮,況且,他對穆岩多少是有愧的。
“那……那就麻煩你了。”他往旁邊退讓開。
穆岩垂眸看眼懷中人,抱着她走進屋內。
“她的房間在這裏。”盛天明在前邊帶路,推開了女兒的房門。
簡約北歐風格的卧室,幹淨整潔,只有床鋪上的毯子有點亂,空氣中漂浮着女孩特有的馨香氣,書桌上擺有一排毛絨娃娃,都是當年穆岩為她玩游戲贏的獎品,沒想到全部都還留着。
穆岩掃了一眼,心頭一動,走進去,彎腰将盛夏放上床。
或許是在這間房裏看到了有關于自己的東西,把人放下後,他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在床沿坐了下來。
見狀,盛天明心下一緊,他這是“引狼入室”了?
正要上前趕人,穆岩開口了。
“家裏有跌打藥嗎?”他小心撥開盛夏額頭上遮擋的頭發,床頭燈的映照下,可以清楚看見一道撞擊後的紅印,漸漸腫起來了。
盛天明緊張上前,“夏天怎麽了?”
“下車的時候,頭不小心撞了一下。”
盛天明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來,“有的,我去拿。”
很快,盛天明将藥拿了過來,穆岩接過擰開蓋子。
“這裏有棉簽。”
“用手揉效果會更好。”
沒用棉簽,穆岩直接把藥倒在手上,然後揉在盛夏額頭紅腫的位置。
跌打藥的确這樣使用效果會更好,盛天明一旁看着,他沒想到外表看起來不拘小節的“糙漢”,照顧起人來還不賴。這麽多年過去,盛夏仍舊對他念念不忘,回來就去找他,不是沒有道理。
他的手一碰上,盛夏就被疼醒,“啊啊啊疼疼疼”地躬身尖叫起來。
“擦過這個藥就好了。”穆岩抓着她的肩膀按在床上,不許她翻身逃走,盛夏頓時淚眼汪汪。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言行過分強勢,他又柔聲補上一句,“乖一點。”
這對盛夏來說還是很受用的,她立即就不亂動了,咬着唇忍着痛。
幫她擦好藥,穆岩将藥放在床頭櫃上,扯過一旁的毯子給她蓋上,便起身要走了。
盛夏突然伸手想抓住他,結果差點抓了個空,只抓住了他的一根尾指。
穆岩腳步停下,垂眸看向她的手,沿着纖細手臂往上,看到她紅暈未退的臉龐,眼裏蒙着一層水霧,是适才被疼出來的眼淚,聲音軟軟糯糯的叫他,“岩哥哥~”
一聲岩哥哥,頓時讓穆岩聯想到,不久前在三湖市,他可是“身體力行”地給她醒了幾個小時的酒。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盛天明的表情。
盛天明不甚理解穆岩突如其來的眼神,“怎麽?”
“那個,家裏有沒有醒酒藥?沒有的話蜂蜜水也行,給她喝一杯醒酒。”
說到“醒酒”二字,穆岩眼神閃躲,趕緊松了盛夏的手,跑着從他們家離開。
盛天明看着穆岩寬闊的肩膀,挺直的脊背,想起盛夏說的或許沒錯,軍人出身的穆岩,雖然轉業從商了,但是一身正氣仍在,又能壞到哪裏去?以今晚穆岩的表現來看,或許他真的不存在報複心,是自己多慮了?
他正站在那裏兀自沉思,盛夏驀地從床上坐起來,歪着腦袋看着盛天明,笑問,“怎麽樣爸?這就是我喜歡的男人。”
她挑動着細致的眉毛,別提多驕傲。
盛天明哭笑不得,“你今晚給爸爸演戲呢?”
“只是想讓爸爸親眼看看,他有多好。”盛夏揉了揉額角,醉意也确實是有的,只不過經過一番折騰,她也醒得差不多了。想着恰好可以借這次消除盛天明對穆岩的偏見。
盛天明看她皺着眉難受,出去倒了杯蜂蜜水進來。
“先把這個喝了,休息一會兒再去洗澡。”
酒後喉頭幹渴得很,盛夏仰頭咕嚕嚕喝着。
盛天明看着她喝,坐在床邊考慮了半晌,道,“夏天你看什麽時間合适,再帶他來家裏,我正式請他吃頓飯。”
請穆岩來家裏吃飯……這是不是說明……接受穆岩了?
盛夏成功接收到盛教授發出的訊號,激動地握住他的手,一雙明亮的眸子像是在發光,“爸你說真的?”
盛天明輕拍她的手背,“爸最在乎的始終只有你的幸福,如果他是那個能讓你感覺到幸福的人,而他确實對你足夠好,我沒有理由不同意。”
“謝謝爸爸!”盛夏放下水杯,給了盛天明一個大大的擁抱。
盛天明和穆岩,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兩個人,若能看到他們兩個人和睦相處,對她來說,當然是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不過,先別高興太早。我還會持續性觀察他的,他得一直像今天這樣對你好,我才能放心把你交給他。”
“爸爸放心吧!他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盛夏舉起手,忙不疊地替穆岩作保證。
喝多了酒加上興奮,盛夏這一晚失眠了,淩晨才勉強入睡。
然後很不幸地,她上班遲到了。
比這更不幸地是,當她疾步走進大廈,沖進電梯時,恰好碰到穆岩在裏面。
他還是一如既往穿了一身黑色,穩健的長腿邁開與肩同寬,脊背挺直,左手插在兜裏,右手在按電梯,神情嚴肅,高大的身影和壓人的氣勢如王一般。
盛夏默默地站在跟他對角線的位置,離他遠一點。
雖然以她和穆岩私下的關系來說,遲到算不得多大的事,但在公司,畢竟穆岩是老板,她是下屬的身份,本能地覺得尴尬。
“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電梯裏就兩個人,電梯關上以後,盛夏開口給自己辯白了一句。
穆岩站在靠按鍵的位置,瞥她一眼,很嚴肅,“我提醒過你的,少喝點。”
盛夏讪笑了兩聲,“是是是。”
盡管她态度還算不錯,可穆岩卻好像沒有要輕易饒過她的意思,“我還提醒過你什麽?”
盛夏:“……”
宿醉之後,誰還會記得前晚的細枝末節啊?關于昨晚,她腦子裏的片段都是碎片式的。
“不記得了?”
盛夏揉了揉腦袋,搖頭,“穆總介意再提醒一次嗎?”
穆岩今日出奇地好說話,果真轉過身來提醒她,說;“如果喝多了酒,影響第二天工作,我會罰你。”
罰……盛夏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讓他再提醒一次,繼續假裝不知道說不定就逃過去了。可現在……
“你不會真的要罰我吧?”盛夏張着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着他。
穆岩臉上未見明顯的波瀾,“你看我像開玩笑?”
盛夏抿抿唇,“那你準備怎麽罰我?”
叮咚,電梯到了。
“我還沒吃早餐,”穆岩将手從兜裏拿出來,轉身走出去,“就罰你去給我買早餐。”
真是巧了!盛夏今天趕着上班,沒來得及吃盛教授做的早餐,一路上怕遲到緊趕慢趕的,根本沒想到買早餐吃,現在也正餓着肚子。
幫穆岩買,恰好可以順便多買一份給自己,這懲罰方式她有點喜歡。
盛夏差點笑出聲,忙不疊地沖着他的背影應道:“好的穆總!”
她先進公司打了卡,放下包拿了手機,歡歡喜喜地出去給老板買早餐去。
辦公大廈一樓就有飲食功能區,裏面有咖啡店、蛋糕店和簡餐吧。
看到簡餐吧也供應早點,她走了進去。
發微信一時半會未必能看到,盛夏直接撥了他的號碼,接通,“想吃什麽?”
穆岩特有的煙嗓在電話裏聽來更低啞些,“跟以前一樣,我的口味沒變。”
“你這話說得聽起來多專情似的,該不是……”在暗示我些什麽吧?
她後半句還沒說完呢,他就把通話給挂了。
盛夏撇撇嘴,将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等等……
跟以前一樣?這說了跟沒說不是一樣嘛?他以前早餐的口味不固定的呀,湯粉湯面炒粉炒面三明治面包……什麽都吃!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好像都是她讓他吃,他就吃的。所以,他說跟以前一樣,是不是就是說——她決定就好?
她看了看菜單,想吃三明治和鮮榨果蔬汁,也給他點了一份同樣的。管他喜不喜歡,誰讓他這麽着急挂電話。
幾分鐘之後,盛夏拎了打包好的兩袋早餐,上樓。
當她推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進去時,穆岩正站在窗邊,手裏握着手機,背對着門口講電話。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發出極其輕微的聲響,盛夏快走到他身後時,他轉過身來,邊簡短的回應着電話,邊注視着她。
盛夏指了指旁邊的辦公桌,将裝有早餐的紙袋放在上面,自己拎了一份走。
剛走到門後,一聲擲地有聲的“站住”吓得她剛碰到門把手的手一顫。
本想趁他打電話的機會溜之大吉,眼下這形勢,該不會是還有別的什麽懲罰吧?盛夏面如死灰地轉過身,“是,穆總。”
“上班時間不許吃東西,入職的時候沒有好好看員工手冊?”穆岩手裏握着剛結束通話的手機,咄咄逼人的問她。
盛夏看向手裏的早餐袋,既不能吃還讓她買幹什麽?逗她玩呢?
她當下只擔心自己能不能吃上早餐,完全忘記去回想,員工手冊裏到底有沒有這樣一條反人類的規定。
穆岩将手機扔在桌上,拿了桌上另一袋早餐,移步到沙發坐下,“過來。”
盡管心裏面不情願,盛夏行動上還是配合地走了過去。
“坐下。”男人擡起眼皮盯着她,又對她下達指令。
不知道他到底還想幹什麽,盛夏忐忑地在他對面沙發坐下。
接着穆岩就丢給她一個字:“吃。”
盛夏一愣,“不是……不是剛剛才說上班時間不許吃?”
“我的辦公室除外。”
盛夏:“……”
好吧,老板說的都對,反正對她有利,她即刻應了聲“哦”,打開紙袋開吃。
多久沒有這樣一起坐下吃早餐了,雖然是被強制留下的。
盛夏咬了兩口三明治,想起爸爸想請穆岩吃飯的事,順便跟他提。
穆岩微訝,“你确定你爸要請我吃飯?”
請客總有一個理由,盛夏怕他心理壓力太大,只說:“為了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不用。”穆岩喝了兩口果蔬汁,拒絕。
雖然不是敏感的性子,但盛夏多多少少也發覺了,穆岩和盛天明兩個人好像彼此之間存在偏見?
盛天明是擔心穆岩有錢變壞,那麽穆岩呢?
盛夏想了想,“你是不是因為我爸是教授,所以比較怕他?他給學生上課上習慣了,給人的印象是嚴肅刻板了一些,但你多多接觸就會發現,他其實人很好的。”
人很好?呵,穆岩靠在沙發背上,手搭在扶手上,不動聲色地鄙視了一番。他對盛天明可不是偏見,這個人,是幾句話就可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
盛夏只希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可以借這次機會來一次“破冰的晚餐”,于是充當潤滑劑在兩個人之間調節,“我爸說了,他很欣賞你哦。”
穆岩眼睛一眯,盛天明說欣賞他?他怎麽就那麽不信呢?
是真的有心謝他照顧盛夏,還是又給他擺了一道鴻門宴?五年前,他在盛天明面前擡不起頭來,然而今時不同往日往日,這次,他倒想看看盛天明又想幹什麽。
“好呀。”他松了口。
聽到他答應,盛夏一喜,笑得眼睛都彎成橋,“那太好了。”
邊說話邊吃東西,食物一不小心就沾在了嘴角,她意識到,伸出舌尖舔舔。
一張紙遞到眼前。
盛夏看向拿紙的手,沿着手臂往上看向對面的男人,沒急着接,而是身體前傾将嘴巴湊上去。
穆岩眼睫微動,“自己拿着擦。”
盛夏舉起兩只手,一手三明治一手果蔬汁,“我的手說它們沒空。”
穆岩:“……”
作者有話要說:明早八點繼續雙更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