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井

下井

江譯卓離開之後,一樓大廳的燈唰地又亮了。莊儀有點發燒,江辛緩了一會後把她扶到了床上,剛關上卧室的門就聽到一樓大門那裏傳來了混亂的腳步聲。

江辛一下子神經緊繃,緊張地看着樓下。

“師父,這裏的冤靈真的很多诶,整個別墅上都是黑氣。不過,現在都一點多了,他們家怎麽連大門都不關?”

是人?江辛從樓梯上露了頭,盯着門口。吱呀一聲,門開了,進來了四個人,領頭那個留着長發、蓄着白須,還穿一身道袍,剩餘三人是普通的現代裝束。

最後進來的那個男人,身形颀長,面色帶着病态的蒼白,竟也跟江準一樣零下二十度的天穿件大衣。江辛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那人卻仿佛察覺到了視線一樣,直接就擡頭看向了樓梯。江辛立刻把頭收了回去。

“師父,這裏怎麽一片狼藉,我們不會來晚了吧?”另一位弟子疑惑道。

男人開口了,嗓音慵懶随意:“樓梯拐角那,有只小鬼。”

江辛一下子摒住了呼吸。

“小鬼?”兩名弟子興奮了,摩拳擦掌,“剛好給我們練練手。”

師父看了兩人一眼,嘆了一口氣,盡量溫和道:“還有人在嗎?我們來自雲山觀,是來幫你們的。”

雲山觀?!江辛聽說過這個名字,是寧州很出名的一個道觀。“有,有!”他連忙出聲,噔噔噔跑下樓,不可思議道,“你們真是雲山觀的?你們怎麽知道我家鬧鬼?”

“嗐,這不簡單,我師父分分鐘就能算出來。”一名弟子得意道。

跟在後面的男人臉埋在圍巾裏,神态蔫蔫的,還時不時咳兩聲,視線卻一直落在江辛身上。

江辛被看得心慌,卻又顧不得這些,慌裏慌張地跟前面的師父說了一下情況:“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爸爸會詐屍……師父,剛好你們來了,一定要幫我們除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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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眉梢微微動了動,開口問了個很怪的問題:“你家只有你一個孩子?”

“還……還有個哥哥,怎麽了?”江辛摸不着頭腦,還不敢不回答。

師父點了點頭:“知道了,你先回房去,不管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出來。”

江辛如蒙大赦,扭頭就跑上了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解先生,有什麽異樣嗎?”那看起來資歷最老的師父竟畢恭畢敬地詢問男人的意見,“這作亂的陰魂好像不在此處。”

解行舟笑道:“師父不必管我,平常怎麽做現在怎麽做就好。”

師父點了點頭,把手中符篆分發給幾人:“每個房間都去看一看,把所有邪祟都除幹淨。”

“是。”

“我去一樓這間吧。”解行舟好像早就确定了目标,臉上挂着堪稱輕松的笑意。

幾人分頭行動。解行舟步子從容,觀光般地進了那個房間,打開燈——如他所料,是一間卧室。

江家的卧室都是在二樓,一樓這間房像是專門劃出來當卧室的,很擁擠,裏面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副桌椅後就再也放不下其他。房間還算通風,不過……

“床頭靠窗,鏡子倒挂,坐南朝北,”解行舟低笑一聲,嗓音透着些冷,“這是要把邪物都召集在這裏開會麽。”

他來到床頭,唰地一聲拉開了窗子,跟窗外披頭散發畫着血紅色眼影的紅衣女鬼打了個照面。

解行舟不僅沒有任何懼意,還打了個招呼,笑得人畜無害:“姐姐好。”

紅衣當場愣住,沒有瞳孔的眼珠僵硬地轉了轉,從縫隙裏流下一行血淚。

“我知道你想哭,但是先別哭,”解行舟溫和地伸手,指尖金光一閃點在她肩上,“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姐姐。”

紅衣張了張嘴,聲音嘶啞:“你……想,想問什麽?”

這應該是紅衣當鬼之後第一次開口說話,有些語無倫次,甚至還有幾分驚喜。

解行舟看了眼房間,問:“這房間的主人是誰?你們為什麽聚集在這?”

紅衣僵硬地搖頭:“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氣息很強,我們……喜歡待在他附近。”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但也不能靠得太近……靠得太近會……會散了魂。”

解行舟眉尖輕輕挑了挑:“不是因為這招陰布局嗎?”

紅衣說:“這間房剛……布置好的時候是,但是……那些被招陰室招過來的鬼魂都……被他,震散了,剩下的都是陰氣略微強一些的。”

“震散?”解行舟愣了愣,片刻後勾了勾唇角,喃喃道,“還是這樣不服就打麽……”

他沒在這個房間多待,出了門直接上樓,在樓梯口碰到了一個弟子,随口問道:“作亂的陰魂不在,剩下的你們可以解決吧?”

弟子語氣惶恐,戰戰兢兢回道:“可以的。”

解行舟這才放心地上了樓,在江辛房門口敲了兩下:“小朋友,出來一下。”

“你……你是誰?”江辛銘記道觀師父的話,不敢出來,警惕地問。

解行舟倒也不在意,就倚在牆邊:“不出來也行,我直接問吧,你哥在哪?”

“他……”江辛似乎聽出來了他的聲音,卻有些三緘其口。

解行舟嗓音低沉,聽起來非常從容,仿佛對除邪這件事勝券在握:“你要是有所隐瞞的話,除邪斬草不除根可別怪雲山觀啊。”

江辛這才開口:“我……我爸讓他去後園,他就去了。”

解行舟:“……”

一只鬼的話,他說聽就聽?!解行舟半晌沒聲,最後無奈地笑了一下:“行,勞駕指指路,我過去看看。”

後園。

這個季節,後園一片荒蕪,又很久沒人敢進來打掃,枯枝落葉遍地都是,随着一陣陣的風發出沙沙的響聲。

後院的圍欄邊有兩個秋千,距離秋千大概三米遠的草窩裏有口井,沒有裝井蓋,井口被野草半掩着。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這種老式水井了,江家這口井也是二三十年前的。江準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上面還裝着老式壓井,後來都通了自來水,壓井就被拆了,留下一口禿井。

江準穿着大衣,看了眼那口井,神情漠然:“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江譯卓面色驚恐:“你下去看一眼,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絕對沒騙你,特別吓人!”

“我為什麽要下去?你都說很吓人了我還下,我傻嗎。”江準攏了攏領口,仿佛對那枯井完全不感興趣。

聞言,江譯卓一愣,随即神色莊重:“不知道這些年你有沒有猜出來,你并不是江家的孩子。”

江準颔首:“你不孕不育,她勾搭別人,我還不瞎。”

江譯卓:“……”

“當年那人讓我收養你,給我開了很豐厚的條件,說你不好養活,讓我一定把你養大,”江譯卓說,“我就想不就是養大個孩子麽,能有多難?”

“沒想到他說的不好養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好養活。”江譯卓擡眸看向江準,語氣陰森:“你招鬼,你沒發現麽?”

迄今為止陰屍氣已經收放自如了的江準:“……”

江譯卓還以為震懾住了江準,繼續得意道:“你确實招鬼,我托人去各大道觀打聽了好久,才得來一套法子,所以那年連夜把你房間挪到了一樓。”

江準眼皮跳了跳:“房間風水有什麽不對?”

“我按照大師的建議,把你房間的陳設改了改,阻擋外面的陰魂被你的體質吸引進來,”江譯卓說,“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鬼吃了!”

有這麽一瞬間,江準想笑。他五歲通靈,這二十年來見過的陰魂不計其數,為了好好睡覺每晚都要在房間裏清場,絞碎的陰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現在江譯卓跟他說房間是驅邪的。

他按住發紅的靈珠,不動聲色:“繼續說?”

“可是你這體質啊,早晚成問題,要想徹底不招鬼,你得需要一樣東西。”江譯卓神神秘秘地指着那口井,“就在下面。”

“你胡扯,”江準說話向來直來直去,“我小時候想下井,被你發現關了一周的小黑屋。”

江譯卓沒想到他突然提了這個,面色一尬,然後笑道:“那不是井裏危險嘛,你那時候小,我得攔着你啊。”

這人嘴裏沒半句實話,江準一個字都不信。但既然靈珠有反應,說明井裏确實有跟他相關的東西,這井是非下不可了。

江準沒再啰嗦,一手簡單清了清雜草,一手拽了拽井繩,動作麻利地下了井。

江譯卓嘴邊終于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透明的身形一晃,消失在空氣中。

一般水井是一條直筒,底端連着地下河,這片區域的地下河幹枯之後形成枯井。也就是說正常情況下井底應該是一個一米見圓的狹窄區域,可這口井井底竟然有條通道。

這通道顯然是人為挖的,挖得很倉促,高有大概兩米,寬差不多就一米,四周全是常年潮濕的泥土,濕潮氣混着黴味,讓人很不舒服,下來的一瞬間有點窒息。

江準曲起食指抵了抵鼻尖,皺着眉繼續往前走,黑暗的井道完全不影響他視物。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憑空炸起,江準立刻進入警戒狀态,警惕地看着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可那聲音竟像是四面八方一起傳來的,無論他往哪個方向看聲音都像在背後,且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像是什麽東西在地上爬,聲音不重,帶着有些粘膩的響聲,讓人頭皮發麻。

還沒來得及看到究竟是什麽東西,聲音就又消失了,井道安靜地可怕,偶爾滴下來的“滴答滴答”的水滴聲被無限放大。極端的安靜和唯一清晰的聲音不斷敲擊着江準的耳膜,試圖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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